骊执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一波强过一波,试图将她残存的意识拍碎在礁石上。
大脑皮层的某一块像是被人活生生撕去,留下灼烧般的空洞与因残缺而起的、深入骨髓的焦虑。
粘稠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拖入意识的最深处,鼓动着漩涡,要将她彻底吞噬。
那感觉绝对称不上好受,除了压迫着肺部的窒息感,更令人作呕的是一种绵密的、深入骨髓的恶心感。
是那液体般的黑暗一点点流进了她的耳朵和眼睛,像表面上温和无毒的黑蛇,带着唇齿上的黏液爬行。
骊执死死咬紧牙关,醒不来的噩梦里,她的指节在黑暗中陡然增生出尖锐的骨刺。
没有半分犹豫,她攥紧这源于自身的“武器”,狠狠刺穿了自己的掌心!
“滴答。”
温热的能量液渗出,一滴滴渗透入黑色洪流,被悄无声息地吞噬。
剧痛如同灯塔的光,刺破混沌,让她守住最后一丝清明。
当感受到眼睛和耳朵处传来的细微的、如同刀割一般的拉扯感,仿佛什么存在要一点点割下她的眼睛和耳朵,吞食掉后,她再次举起尖刺。
——贯穿了她自己的身躯,那蠕动着黑色的流体也被这自毁式的攻击钉住,不动了。
“骊执!骊执!快醒醒!”
呼喊声像是急促的号角,一下子轰开了大脑里阴沉沉的霾。
骊执猛地坐起,胸口处传来过于清晰、过于机械的“扑通”声,像是曾被人活生生掏出又塞回去的心脏,因为受到惊吓而剧烈震颤着。
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心口,试探性地碰了碰。
“砰砰”。
敲击声随着她的动作响起,手掌下的触感冰冷、坚硬、毫无生机。
“……”
骊执瞪大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小蛇般扭曲爬上她的心头。
那绝不是人类身体的触感,反倒像什么干巴巴的、闪着特殊光泽的金属。
骊执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身躯内部,无辜的能量核心在她意识到刚刚的危险是误判后,重新变得暖融融的,依然在尽职尽责的维护着这具躯体的运转。
周围似乎传来模糊的说话声,但一切像是灰烬般消散,被风吹得很远。
她的所有感受聚焦到刚刚的触碰和声音里,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证明自己还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不是一个怪物。
勃勃跳动的能源管线缠绕过身躯,像血管,生长在她身躯的每个角落。
她怔愣了一下,终于放弃了自欺欺人。
掌心下,她的确有一颗冰冷的、金属的、却依然在有力跳动的“心脏”。
“骊执?还愣着干嘛!要迟到了!”
彻底反应过来自己的构造后,她的大脑像是黑屏的终端,此刻终于重启成功,开始运行。
沉默地穿好鞋子后,余光里闪过来一个人影,还来不及抬头看,她就被一股力量拽得一个趔趄。
“等,等等,我还没洗漱——”
“你见过哪家仿生人要刷牙洗脸?”对方语气急促,“快起来!系统要求六点半前必须到教室!”
仿生……人?
骊执咀嚼了一遍这个只在科幻小说里听到过的词汇,警惕地打量起四周。
这里是一间非常“标准”的学生寝室。
她正坐在靠门的下铺,屋子里上下一共八张上下铺,深蓝色条纹的被子被叠成整整齐齐的豆腐块。
脚下的白瓷地板碎成蛛网,却干净得反光,连根头发丝的影子都没有。
骊执皱着眉继续观察,视线落到被她挂到床脚的书包上。
熟悉的灰色的双肩包被塞得鼓鼓囊囊,只有第二层放书的地方拉链坏掉,没有装东西。
她依然没有轻举妄动。
昨天她像往常一样结束晚自习,按部就班洗漱上床后,就做了个离奇的、被黑色怪物吃掉的噩梦。
醒来后,整个世界都透露出一种巨大的、陌生又荒谬的诡异感。
陌生的寝室,陌生的身体……
以及——
“怎么一直不说话……是因为进到副本里面,开始想到小时候了吗?”
她的眼前凑过来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因为盛满关切,目光变得沉甸甸,定定地望向她。
“……没事。”她扭开头,有些不自然地回应。
嗯,连这个看似关心她的“室友”,也是陌生的。
安夏忧心忡忡地看向背过脸的骊执。
踏进那扇门的下一秒,安夏就感觉脑袋痛得不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脑袋上砸开口子,撬开了她的脑壳,从脑子里抽走了一部分东西。
她扶住脑袋咬牙去确认骊执的状态,却突然两眼一黑,如同落入黑暗的泥沼。
再次睁开眼,她就坐在了一间高中寝室的床上,她的对面坐着正眨巴着眼睛的骊执——但是是小号的骊执。
最常见的那种蓝白学生校服正松松垮垮地套在她身上,头发扎得很低,像是只是随手束了个马尾。
身形比现在更为消瘦的人似乎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没有回应她第一时间的呼唤。
她凑过去仔细瞅瞅她,恍惚间,像是穿越时空回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
小号骊执正毫不客气地回望她,虽然现在外表还是稍显稚嫩,但锐利的眼神已经有了后日凌厉的、利刃般飒爽的雏形。
安盯着那张白净的小脸瞅了一阵,终于伸出罪恶的手捏住:“还愣着?难不成还不认识我了?”
出乎意料的,手掌下的脑袋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你关心我,但是我不认识你。”骊执又摇了摇头,“我暂时还没搞清楚状况,所以我不能完全信任你的话。”
安夏的手僵在了半空,指尖还残留着对方脸颊微凉的、属于年轻肌肤的触感。
空气静默了一瞬。
“骊执。”
她把手放下,轻轻捧住了属于对方的手。
仿生人的肢体总是低温的,了无生机的。
像是要把她因得知朋友安全而雀跃的心,无情地再冻住。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纯粹的、名为戒备的陌生感,清澈得让她心凉。
“……骊执不会骗我,对不对?”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干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双攥紧她的手,逐渐加重的、仿佛听不到想要的答案就绝不放手的缘故,骊执直直的看向她,没有躲闪,也没有犹豫。
“不会骗你。”
“你也不要因为我难过,因为没有只不认识你,这里甚至不是我的寝室,我也不认识这个学校。”
她皱着眉,又找了个安慰性质的解释。
“没准是平行时空发生了错乱,我来到了你的世界,像我们物理老师昨天上午讲的那样。”
寝室。学校。物理老师。
安夏突然意识带有哪里不对劲。
小号骊执在乎的……怎么都是些高中生活的日常。
“……”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荒谬有些不可思议的猜测。
“骊执,”,她一字一顿地问她,“你今年……上高几?”
“高三,”,骊执背起书包,“我想先出去看看,找找回去的线索。”
安夏哭笑不得地抓住这个把游戏副本当作现实的傻孩子,冲她伸出手,提起来的心脏回落到胸腔。
“你可以看看光脑,就是你手上的‘手表’,那里有能逃出去的办法。”
她拍了拍骊执的肩膀,用了她最习惯的方式安抚她。
“至于我,我叫安夏。”
“我喜欢跑步,喜欢射击,喜欢跟着队伍去执行任务,去一切能用双腿到达的地方。”
她看着对方的眼睛,郑重地问:
“我还没正式问过你——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穿过一栋栋灰白色的、被深绿色藤蔓爬满的大楼,骊执脑子里快速消化着光脑里的所有信息。
第一,她现在所在的世界是比地球进步不知几百年的赛博游戏,而她目前身处其中的一个副本。
第二,她的真实年龄是22岁,是副本让她重回高中再读高三。
——这足以证明这游戏真的是很有病的东西。她不客气的评价。
第三,因为某些原因,她陷入了失忆状态,光脑上明明白白的负面效果,似乎证实这种状态也是游戏本身所为。
第四,上述所有推断都有可能是假的。
她叹了口气,看向被自己扯着去抢饭的安夏。
在她验证对方身份的时候,她沉默了一会,给出了这样一个答复。
“刚来这里的时候,”她斟酌了一下,“你说这里的路和这个地方,都让你想起小时候。”
骊执闻言一愣,转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
推不开的窗户框柱了它狭窄的、毫无光彩的一面。
像孤儿院里时常阴沉着的一角天空,困住本该属于鸟儿的嘹亮盛夏。
铃声响起,被骊执一路扯着飞奔到教室的安夏气喘吁吁地瘫在凳子上,再一次震撼于仿生人的体能。
“抢饭抢惯了。”
骊执甚至云淡风轻地将包子油条递给她,自己很是自然地掏出一管能量液,放在一摞书的旁边,靠着课本压住它。
地球直播间上的观众被这一幕笑得前仰后合。
【
“来啦来啦,失忆荔枝导演可爱捏!”
“哈哈哈哈哈谁懂我的笑点,安夏刚刚发现荔枝导演失忆后:(瞳孔地震)不养了吗? ”
“安夏被骊导牵着一路狂奔后:(瞳孔再次地震)好的好的知道你还养了,但是可以不牵绳的,我自己跑不容易摔哈哈哈哈哈”
“本来听说是女高还挺高兴的,一看不对劲,怎么是我们四省的女高”
“这个作息,这个站起来早读,这么一摞作业……包是四省的孩子”
】
“都打起精神来,没吃饭啊?”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还有钥匙哗啦哗啦的碰撞声。
骊执正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课本。
书名《三十天让植物变规范的从入门到精通》《五年植物工厂,三年员工培训》。
“……”
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她不是正在备战高考吗?
怎么一转眼……就要她进厂种地了?
猜猜镜子哥去哪里了[狗头][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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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满仓园生长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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