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满仓园生长季七

“啪嗒,啪嗒。”

高跟鞋不耐地敲击地面,如同倒计时的秒针。

“沙沙,沙沙。”

颤抖的掌心间,纸条发出垂死般的摩擦声。

宋如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逃离。

她想低下头,想用哆嗦的手指狠狠插进眼眶,把视网膜上那个扭曲的、笑得嘴角裂开的女老师挖掉。

掌心被她用指甲狠狠抠住,渗出蜿蜒的、小蛇一般的血迹。

“……”

她失败了。

她脖颈处的骨头在嘎吱作响,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沸腾着、叫嚣着逃命。

但她动不了。

女老师那双牛眼睛仿佛有吊诡的吸引力,裹挟着她卷入瞳孔的漩涡深处,拖入无尽的恐惧深渊。

骊执眼看着这僵持的一幕,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按照光脑上的提示,剧情应该尽快推进,不能再这么等了。

她摸出刚刚从桌角上找到的粉笔头,冲着宋如雨桌角的花盆投掷过去。

“咚、咚。”

耳边响起什么重物的落地声,如同救赎的钟声,宋如雨猛地从僵持的状态中解脱。

她咬着牙强迫自己把头低下,冷汗涔涔地望向地面——

遍布蛛网般裂痕的地板上,正骨碌骨碌滚动着什么。

那是一个因为刚刚的冲击裂出一条缝的花盆,里面装着一棵眼熟的树。

一棵从根茎开始,色泽慢慢加深的树。

像是泥浆灌进了叶的脉络,暗沉的色素从低到高攀附上来,鲜亮的绿色叶片失去了光泽。

宋如雨瞪大了双眼,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骤然抬头,动作染上了机械般的僵硬。

她看到了已经空落落的桌面。

她的树现在不见了。

所以……是她的树落在了地上!

落地的花盆正在地上骨碌碌地打着滚,像个滑稽的绿皮球。

“沙沙,沙沙。”

叶子被冲撞地有些凌乱,发出摩擦声。

“沙沙,沙沙。”

慢慢的,那细密的声音隐隐约约被人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着电流杂音、充满恐惧的微小女声。

断断续续的机械音里,透出一股令人心寒的恐惧。

“我把它碾碎在脚下了。”

仿佛是被泡泡撑起来的梦境,那生长在暗夜里的、攀爬在熟睡之人枕边的、色泽沉郁的精怪的呓语。

“但看到它破碎的残肢,我总怀疑它要用残缺的尸块爬上我的脚背,狠狠咬下我的血肉。”

“爬上、爬上、爬上我的脚背——”

“咬下、咬下、咬下我的血肉——”

像是在播放一台老旧得的收音机里的录音,生硬地卡顿着音节,偏偏还被人设置成越来越快的倍速模式,被强迫着传输最后的讯息。

如同女老师“嗒嗒”的高跟鞋声的重演,不停的加速、重复。

像是要迫不及待地释放越来越多刺耳的频率,带来要将人耳穿透的噪音。

宋如雨泪流满面,冷汗津津之际终于反应过来,呆滞地捂住耳朵,嘴巴过了好一会才合上。

在意识到宋如雨已经注意到自己后,那个声音非但没有因为她捂住耳朵减弱,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了,像是玻璃碗摔碎时的破裂声,听的人心口突突直跳。

“把它碾碎、碾碎、碾碎!——”

……把它,宋如雨机械地垂下头,嘴唇一张一合,重复着那句话。

碾碎。

“咔嚓。”

她感受到脚下清脆的触感,像是踩碎了什么东西的外壳。

脚下的小树淌出一串绿色的汁液,仿佛是什么极脆的灯盏露出灯油。

大脑被那一声声呼唤蛊惑得放松警惕,只留下一片虚无的空白。

“同学,低头没有用的。”

许久未开口的惩罚者骤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带起一阵阵滋滋的电流声。

“我看到你了哦。”

瞪得极大的牛眼睛骨碌骨碌转了转,仔细欣赏起那条从树干裂到枝叶的裂缝,像是终于发现了麋鹿伤口的恶狼。

她露出两排挤挤挨挨的尖利牙齿,抬起僵直的手径直取花盆!

宋如雨下意识地躲闪那只苍白的手,起身的一瞬间,视野莫名却摇晃了一下,重心偏移。

牛眼睛的主人笑得更欢了,像个坏掉的银铃。

她再次弯下身,试图捡起花盆。

“老师,报告。”一声突兀的呼喊声想起。

被硬生生打断进程的“老师”恶狠狠皱起眉头,抬起还挂着涎水的头颅。

“讲!”

天旋地转间,宋如雨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正被一只温热的、力度僵硬但有力的手托住。

她挣扎着抬起头,对上了那双透亮的琥珀瞳。

是骊执。

她还没有很好的适应这具身体,动作有细微的不流畅。

她一手扶住宋如雨,一手扳住桌角翻身过去,将她和女老师分开。

“有同学没有遵守规则,”她指向跟在女老师身后的、三个用树当头颅的“同学”。

“他们上课时没有回到座位自习,还打扰了同学的学习状态,违反了《满仓园学生规范守则》。”

“……”

女老师的长裙在教室里无风自动,像是有什么活物正藏在那轻飘飘的布料下,气恼又无能地蠕动着。

红得滴血的嘴唇里,探出一条深绿色的舌头。

“是我考虑不周。”,女老师从善如流地露出一个笑,神色却是冷的。

她话锋一转,眼睛死死盯住落在地上的那盆花,“但这位同学同样没有保持好学习状态,老师进来的时候就该好好学习——”

她的声音甜腻地像熟透了、滴落在泥土里的果实汁液:“这位同学,你到最后走迷宫的时候,也这么不专心吗?”

“你现在这个样子,对得起学校,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老师我吗?”

“老师,我觉得您说的太对了。”

骊执出声打断了她喋喋不休、无端上升的话头。

感受到手掌下的肩膀颤抖得更加剧烈,她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宋如雨的肩膀,握住她的手腕。

“我实在认为她该接受惩罚了。”

“所以老师,宋如雨的纸条呢?”

骊执没有犹豫,只直直盯着老师的眼睛:“我想,老师应该比我们清楚,我们学校的惩罚规则是什么。”

虽然现在还并不清楚被贴上纸条会有什么问题,但同样是写在满仓园学生守则上的内容,同样是违反了规范,没道理班主任的惩罚是贴上纸条,到了高跟鞋老师这里要换成别的。

这是必要的流程,也是该推进的剧情。

“……”

女老师张了张嘴,沉默地绷紧下巴,翻动口袋的动作异常迟缓。

找个纸条要这么长时间吗?

骊执观察着她变幻莫测的神色,莫名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骊执看向紧跟在她后面的、仿若提线木偶一般的三个“树头人”。

“还有这几位‘同学’的纸条,老师也该一并交给他们吧?”

“骊执。”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气息极弱的呼唤。

骊执低下头,正对上宋如雨惨白的脸。

下一秒,她的掌心被塞进来了一张浸着汗液的纸片,皱巴巴的揉搓成一团。

像是曾被什么人用尽力气藏了起来。

“我把它碾碎在脚下了。”

“但看到它破碎的残肢,我总怀疑它要用残缺的尸块爬上我的脚背,狠狠咬下我的血肉。”

骊执快速扫了一遍这癫狂的文字。

每个笔画都仿佛是扭曲着、跳跃着的蛆虫,妄图钻进阅读者的大脑,吞吃掉脑浆。

骊执有些眩晕地扶住了额头,只感觉那黑乎乎的、被深绿色树汁浸泡过的文字已经通过她的视网膜,甚至触碰到了她核心数据流的末梢。

等等。

她突然顿住,扶住宋如雨的手也慢慢的松开。

“……队长,刚刚是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看我?”

宋如雨不解地看向她,不知是不是骊执的错觉,她的瞳孔深处,隐约闪过一串深绿色的数据流。

骊执不再看那张纸条,将它小心叠起,放到那盆自从她进到教室里以来,就不再有动静的花盆里。

“嗡——”

原本了无生机的、灰扑扑的黑色金属花在被她触碰到的下一刻就被激活,就像是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锚点,死死用管线缠绕住她的手臂。

是骊镜。

骊执感受着属于人工智能的磅礴数据流向她发出了联络申请,纸片被挤在管线和她手臂的缝隙间。

她重新闭上眼。

她是一切情绪感受都需要靠“模拟”才能实现的仿生人,所以理论上讲,她是不可能产生“眩晕”,这种清晰又无用的生理感受的。

她看向教室开始崩溃出01序列的边缘,看向逐渐变得透明的老师和宋如雨的幻影,握紧了手里的花盆。

有某种存在成功嵌入了她的某条数据流,为她编织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危机,试图混淆她的记忆与感受,将她囚困于此。

属于骊镜的一阵急过一阵的数据流通讯里,骊执终于睁开眼睛。

眼前依然是熟悉的教室,桌子上摆放着各种绿树的学生。

不远处的宋如雨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向她

黑色的金属花紧紧缠住她的手腕,似乎是因为刚刚的数据断联而心有余悸。

骊执揉了揉眉心,吸了口气。

她刚才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是平行世界在预演的未来吗?是属于这个副本的另一个更里层的空间吗?

还是说,这只是她的一场梦境——如果仿生人可以梦见电子树的话。

“创造者……刚刚是谁接入了你的输入端口?”

骊执似有所感的抬起手腕,露出那里闪着莹莹蓝光的能量接口。

只见几缕粘稠的、深绿色的树汁,不知何时已蜿蜒至此,如同某种不祥的……同化印记。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