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人在死亡前的几秒,脑海会如走马灯般快速地“回放”自己的一生,身体机能并不会马上耗尽,身体的某些感官还是有意识的,这是一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
就像此刻,刘佳丽已经被宣判死亡了,但她却能够清晰地听到母亲悲哀的抽泣,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女儿柔软的小手使劲攥紧她的手。
温热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滴在她略有些僵硬的手臂上,女儿一遍遍撕心裂肺地呜咽着,“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了…”,此刻刘佳丽很痛却不是身体的疼痛,她想再看看她们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倏然她的灵魂猛地脱离了她的身体漂浮在上空,她忽然看见两鬓斑白衰老的母亲红着眼揽着脆弱无助的女儿和她告别,她看见自己的身体被白色的遮尸布遮盖…
她的一生结束了,35岁,她的人生轨迹在这一刻戛然停止,即使她有再多的不甘一切都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
她飘啊飘,飘啊飘,眼前的一切慢慢变得模糊,随即轰的一下子仿佛意识被拔下了电源线,陷入了死寂般的黑暗。
……
黑暗中,一阵铺天盖地的痛感袭来,刘佳丽费力的睁开了眼。
啪啪啪,一跟细长教杆带着嗖嗖的风声狠狠落在她的头脸和后背,她条件反射般又闭上了眼睛,缩着脖子忍受着,疼痛到火辣辣的麻木,此刻她的眼里没有委屈和不甘的泪水,只有空洞的呆滞。
“够了!够了!疼,太疼了……”,她抱怨地喊道,随后猛地睁开眼,一把攥紧了即将再次挥下的教杆,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
粗糙的水泥地面,斑驳的老旧黑板,朴实无华的老式讲台,陈旧的桌椅板凳,满教室穿着古早校服的小学生,一切都是那么眼熟。
讲台上站着的矮个子中年女教师因为面前女学生的大胆举动顿时暴跳如雷,只见女教师猛地甩掉被攥紧的教杆,一边呵斥着“滚滚滚!滚出去!”,一边粗暴地双手推搡着面前造反的高胖女学生,把女学生推出教室后,她气急败坏地一把摔上了教室的门。
刘佳丽此刻头被抽打的又晕又疼,身上也火辣辣的疼,刚才这种场景曾经不止一次出现在她的噩梦中,难道死了还会做噩梦,还是4D的噩梦,她又梦见被女魔头打了。
春日的下午,阳光温暖明媚,和煦微风把毛绒绒的柳絮吹上了楼,楼道里被吹的到处都是毛绒绒的白色一团,忽然白色的绒毛飞到了刘佳丽的鼻尖。
阿嚏!阿嚏!
口水混着鼻涕喷洒在脚下的粗糙水泥地面上,一只蚂蚁顿时被口水鼻涕混合物困住艰难地爬行…
额!好恶…刘佳丽下意识去翻口袋里的纸巾擦拭鼻子和嘴巴上的痕迹,可口袋里啥也没有。
顿了顿,她猛地重新低下头,眼睛死死盯着那双露出乌青色脚趾盖的红色大头舞蹈鞋,隐隐大脚趾处还有酥酥麻麻的痛感袭来。
刘佳丽记得这种红色大头舞蹈鞋,那是90年代小学时期的孩子经常穿的一种鞋,通常情况下她的鞋子都被妈妈刷的一尘不染…
像是想到什么,刘佳丽的眼泪一滴滴倏然落下,顺着脸颊流入口腔,口中也渐渐充斥着一股腥甜的气息…
刘佳丽忍着浑身的疼痛疯一般跑下楼,简陋古朴的校园是那么陌生又是那么熟悉,操场上挂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求知小学”的牌子,又是笑又是哭,看校门的老大爷像打量傻子一样打量着面前这个蓬头垢面胖乎乎的高个女孩。
眼看着面前的胖乎乎的高个女孩打算横冲直闯地冲出校门,老大爷瞬间从瞌睡中清醒,他眼疾手快地拉住胖女孩的胳膊,锁上校门后他精神抖擞把这个胖女孩狠狠批评了一顿,后又亲自送回了教室门口。
女魔头的课此刻刚刚结束,她抬起头趾高气昂地看着教室门口低头罚站的丑陋胖女生,恶狠狠地抛下一句,“滚回去吧”,便扭着她的水桶腰心满意足地走了。
刘佳丽无所谓般抬起头,脸颊的泪水早已擦干,她嘴角挂着笑意,抬起头昂首阔步地走进喧闹的教室。
目之所及的都是一群五年级的小学生,陌生的或者有些眼熟的,总之眼下班里同学的名字她很多都已经忘记了,时间就像是覆盖在记忆上的一层层薄纱,总会把一些记忆一点点覆盖,仿佛是保护性的遗忘。
刘佳丽依稀记得她五年级的同桌是那个总是调皮捣蛋,喜欢欺软怕硬的坏小孩王洋。
她喟叹地呼出一口浊气,五年级的印象还是很深的,因为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不好的事。
那一年父母离婚,弟弟被奶奶抱走,母亲忙碌着工作养家,刘佳丽的一切都被打乱了,本就内向的她变得愈加的胆小怯懦。
那时外向调皮的男生,老师没见天天打,内向安静且木讷般如她一样的女生,仿佛天天被打。
作业完不成被打,作业错的太多被打,开家长会被点名批评后母亲回家也要罚她,后来可能被打惯了就打皮实了吧,她从来不会哭也再也不会告诉母亲她的委屈,毕竟母亲好忙,父亲也几乎从她的世界消失。
她失去了干净整洁的外表,不能和弟弟在一起,失去了耐心辅导她作业的母亲,她的成绩一落千丈,又胖又邋遢,男生们嘲笑她,女生们也嫌弃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圈,唯独她孤零零的。
小学的最后一年就是刘佳丽的噩梦,甚至学校通知去拿小学的毕业照时她都抵触到没有去学校拿。
刘佳丽凭着依稀的记忆走到倒数第二排,她余光瞥见同桌王洋嚣张地盯着自己,她猛地一把抱起凳子然后重重压住了那只突然踢出的肆意妄为的脚。
五年级的时候她经常被王洋踢凳子的恶作剧摔得人仰马翻,随后便会引起同学们的一阵哄堂大笑,她哭着去找老师却收效甚微,因为哪怕即使换座位,王洋却总是能拉帮结派地欺负她。
有时刘佳丽会换到靠墙的位置,每次出去上厕所都会被阻止进出,有时刘佳丽的后桌会使劲用桌子挤她,甚至用钢笔戳她的后背,那时刘佳丽的校服后背上每天都是难洗的钢笔墨水。
可能有的孩子就是天生的坏种,总是喜欢欺软怕硬,恃强凌弱。
这次周围的同学没有看见王洋得意的扬眉和狂妄的嘲笑,只见他嗷嗷叫着抽出被压疼的那只脚,刘佳丽则潇洒地放平凳子稳稳当当地坐下。
片刻后,缓过来的王洋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胖女孩,刘佳丽平静如水的一双眸子迎上王洋恶狠狠的眼神,她的眼中看似平静却带着一股不似这个年龄段的凌厉和冷漠,顿时让王洋不寒而栗。
刘佳丽嘴角挂着一抹冷笑,那笑容不达眼底,用仅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声说道,“再有下次,我不介意让你变成瘸子!”
王洋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依旧又胖又邋遢的刘佳丽,只是一贯胆小怯懦的胖女生此刻的眼中没有了羞怒和恐惧,反而满眼在都是无所畏惧的傲气和令人胆寒的冷厉。
顿时有种莫名的不安萦绕在王洋心头,让他一阵心慌。
刘佳丽后桌的男生是王洋的死党,他看到王洋受挫,忍不住“打抱不平”,他猛地往前推桌子试图向以前一样用桌子来挤刘佳丽,刘佳丽猝不及防地扭过身子用强壮的手臂止住了向前冲的桌子,并一气呵成地向后用力推去,直至把桌子推倒顶着他靠在教室后墙,王洋的死党就像一只被苍蝇拍拍扁的苍蝇一般狼狈,那男生愤怒的想把顶着自己的桌子推开,可纵使他浑身解数那桌子也还是纹丝不动。
王洋一怔,他试图去推搡刘佳丽救出被狂虐的死党,却被刘佳丽一脚踢倒,一屁股摔在水泥地上。
看到揉着屁股“吆哎哎吆”惨叫的王洋,以及拼命挣扎试图推开桌子的后桌男生,看到他们面红耳赤以及想干掉她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刘佳丽的嘴角一瞬间不经意的上扬。
周围其他同学看到从前那个懦弱无助的胖女孩此刻似乎在夕阳的余晖中镀了一层金光,纷纷朝她看来。
片刻后,刘佳丽面色如常地松开推桌子的手,安静的抱回凳子坐下,仿佛刚才的那一番动静与她无关。
刘佳丽此刻还是很庆幸这时的自己还是个又高又壮的胖子,大多数情况下拥有力量就是拥有绝对优势。
女孩天生发育的早,加上刘佳丽家庭条件不错自己又能吃能睡,五年级刘佳丽的身高就已经接近170CM,但体重也是尴尬的160多斤,这个体型在90年代的小学,刘佳丽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力士,纵使许多成年人也不一定有她壮实。
以前的刘佳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明这么有力量优势却不敢反抗这群欺负她的坏学生,五年级之前的刘佳丽虽然内向,但那时的她没怎么在学校受欺负,纵使有什么委屈她也会回家告诉疼爱她的父母,由父母出面替她挽回公道。
可自从五年级父母开始闹离婚,父亲仿佛一瞬间从她的世界消失,母亲也异常忙碌,刘佳丽仿佛变成了一个没人管的孩子,作业没有人指导,早饭也时常吃不到,身上的衣服也总是脏兮兮的,被娇养着长大的孩子冷不丁的失去关照,总是像被遗弃的宠物猫般瞬间失去了光鲜亮丽的外表,她那时候不会洗衣服甚至不会自己梳头发,校服时常脏兮兮的,头发也总是扎的歪七扭八,一个不怎么讨喜但衣食无忧的胖女孩瞬间变成一个更加让人厌恶的邋遢胖子,喜美恶丑的本性让很多男女生都对她敬而远之。不知什么原因王洋总是拱着一群不辨是非的同学欺负自己,后来她知道了原因…
前排一直稳如泰山端坐的班长徐菲菲此刻后知后觉地忽然站了起来,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身材纤细,长相不错却隐隐带着一种刻薄的感觉,徐菲菲有些狐疑地扫过已经安然坐下的刘佳丽及其周围,随即对着他们三人呵斥道,“你们消停会!老师这就进教室上课了!”
刘佳丽目光停滞在前方那个趾高气昂发号施令的女班长身上。她身形纤瘦娇小,皮肤白皙,是班里很多男生的爱慕对象。
徐菲菲人缘很好,在人前一直是位公正执法的好班长,但每次徐菲菲总是会漠视王洋这些同学对她的霸凌,而这次自己占了上风,反而激起了徐菲菲的不满,看来有些事老早之前就有迹可循。
好几年以后刘佳丽才知道就是徐菲菲夺走原本属于她的幸福生活,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徐菲菲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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