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山长卢长英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管理老师的职务也会有那么多烦心事。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学生难管嘛，怎么他比戒律司的张监院还要苦恼呢？

小师弟私会学生的传闻终于传到了他这里，他推开了房门，正打算去闲情小院进行谆谆教导。可巧，当事人竟然亲自上门了。

柳少英不懂他师兄的心事，笑眯眯地问：“师兄，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卢长英把脸一沉，没好气地说道：“还能去哪儿？我正打算找你！”

“噢？你找我作甚？”

“你说说，你昨天是不是在后山私会林霖了？”

“私会？我俩确实在后山遇到了，我来就是跟你说这件事的。”柳少英将他与林霖的经历讲述了一番。

卢长英又确认了一遍，“你确定那巨形马腹是出现在天碧山庄附近？”

柳少英懒懒地拨弄着桌上的茶杯，头也不抬地答道：“确定，我已探查过四周。”

卢长英思索了片刻，又负手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后山方向，“山长曾说过他在山庄附近安排有守卫，可能是这些隐形兽。”

“可这马腹为何养得如此巨大呢？”

“这世间至宝天碧草都为山长所有，想必是给它们喂食了什么奇珍异草，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行吧，我回去了。”柳少英见师兄并不在意便打算离去，反正他已尽到告知义务。

“等等。”卢长英叫住了他，“这传言你打算怎么办？”

“师兄，放心，我会找个由头说清楚的，绝对会保持良好的师风师德......这帮孩子，还真是的！”柳少英摇着头潇洒离去。

卢长英一人在房内又烦恼了。

“那个万夫子，身为师长怎么能劝说学生喝酒，哪天要找他说道说道......”

“五年一期的哀山猎灵会要开始了，刚刚少英说的那条路不能走了，要标识一下。”

林霖是第二天被叫去戒律司的，张监院正坐在办公桌前处理公务，见林霖进来了，便放下了手上毛笔。

林霖知道自己是为何事被叫来的，脑中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谁知张监院只是看了自己一眼，简单地说了几句。

“你一个成年人了，要注意影响，书院里都还是些孩子，不要带坏他们。叫你来，就是跟你说这些，回去吧。”

林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学生口中那位凶神恶煞、不通人情的张监院吗？他就这样把自己放过了？

林霖不知道的是，张监院如此轻易放过自己是源于研究所给她的背书。研究所出来的人不会随便乱来，这是张监院的认知，也是书院与之长期合作的基石。

柳少英也很快做出了澄清。

书画课快结束的时候，他拿出一张速写板交给林霖，朗声说道：“林同学，既然你前日大清早就跑来找我要求加快学习进度，我见你目前素描也掌握得不错了，那明天开始学习速写吧。”

还没等林霖回答，就有其他学生发问：“柳先生，你们后山私......不对，后山见面是为了说这事？”

“对啊，不然呢，还能因为什么？”柳少英一脸无辜，又向林霖露出一个亲切和蔼的笑容，“对吧，林同学？”

林霖赶紧点头，配合地说道：“我就是想到在书院的日子不长了，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早上睡不着就跑去找先生求他加课了。”

“噢......原来是这样。”众人恍然大悟。

柳少英对自己编出的说辞很有自信，但他忘了有一个人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邦礼司的梅若雪就没有相信他的澄清。

她人如其名，样貌如雪中红梅般明艳动人。今年年芳二十三，离自己定的二十五岁之约还有两年。自柳少英五年前来到书院时，她便一见倾心，那年她还有三个月满十八岁。

柳少英以“不考虑二十五岁以下女生”的借口拒绝了她的告白，满以为她会在成年后离开书院，谁知少女凭着她是戒律司张监院外甥女的关系，留在了书院邦礼司。

这五年里，她认真勤恳从不因自己的身份对书院工作敷衍怠慢，没过几年就升为了管事，连一向冷冰冰的李典谒也很看重她。

这样优秀的人偏偏对柳少英一片痴心，五年的时光，她只有在每周去邦礼司汇报工作的路上，经过明学堂时能远远瞧上一眼心上人的身影。

她也仔细留意过书院每年新进的女生，自认为没有一个人比得上自己，唯一能与自己匹敌的陆晴儿先生，也没有放在眼里。哪知今年冒出了一个林霖，还与柳先生传出了绯闻。

梅若雪认为这个澄清只是成年人的表面说辞罢了，若她在现场，必定会刨根究底问个清楚。

很多时候，执着是个优良的品质，放在年轻人身上，更难能可贵。可是感情一事，缘起无由，情由心生，岂是一个人紧追不放就可以促成的？

可梅若雪还不明白，她现在只想去看看林霖是个怎样的人。

只需她稍稍做一下手脚。

第二次月考后，便是小雪节气，书院给学生们下发了冬装，林霖的衣服尺寸有些短了，斋长让她去找王管事更换。

林霖抱着衣服去到邦礼司，王管事不在，只好先等在那里。

香炉里焚着香，她坐在这暖香四溢的屋内，有些困了。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有两名身着管事服装的女子说笑着走了进来。

这两人一位是王管事，另一位是个极貌美的年轻女子。

林霖向王管事说明来意，对方让稍等片刻，便又出去了，只留下她和那位女子两两相对。

林霖不认识这人，欣赏过美貌后便独自发呆。那女子反倒对她很感兴趣，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她已不能再忽视这灼人的视线，便也回望了过来。

女子轻笑了一声，问道：“你是林霖姐姐吗？”

林霖疑惑，“你认识我？”

女子笑意更深，“姐姐的大名，现在书院无人不晓。”

林霖顿悟。

女子见林霖不说话，又说道：“我真羡慕林姐姐可以跟在柳先生身边学画。”

原来是个“情敌”，林霖来了兴趣，“你可以找柳先生申请或者找监院、找山长的。”

女子神情黯淡，低语道：“试过了，这不合书院的规矩。”

林霖不作声了。

那女子站了起来，坐到林霖身边，“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课余之后指点一下我的画技，我平时也有在练习素描。”

林霖觉得她有些奇怪，便推脱道：“我太笨了，只学到素描的一点皮毛，课上也经常被柳先生责骂，我指点不了你。”

女子没有放弃，继续争取，“我想麻烦你看看我的画，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真的，我保证！”

女子幽怨地望着林霖，一双明眸已蒙上朦胧的雾气。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林霖不是英雄，但也经不住美人落泪。此刻的她有点想逃，但只得虚与委蛇，“额......那你给我几天时间想想吧。”

“太好了，那我三日后再来找你。”女子开心了，笑颜犹带珍珠泪，叫人怎能不怜惜。

“咳咳......还未请教这位管事怎么称呼呢？”林霖突然回过神。

“梅若雪......”

林霖心道，原来如此，久仰大名。

林霖“特意”请求的速写课安排在后山百灵园里，柳先生说画多了室内的石膏想换个环境。

这次的主题是三只动物。

自觉命苦的学生不禁哀叹，自己还没学会走就要去学跑，这也太难了吧。

“柳先生，我们不是应该先从静态开始学吗？这鸟儿可是会动的呢。”

柳少英放好了速写板，示意她靠近，“你不是学了素描吗？构图、线条、明暗哪样你不会呢？这速写如同练剑，讲究快、准、狠，观察很重要，你先看我演示一遍。”

“哦......”

柳少英下笔迅速，没过多久就勾勒出鹧鸪、羚羊和猴子的形态，它们或坐或卧或振翅高飞，这三只鸟兽被他表现得栩栩如生。

林霖看着柳少英认真的侧脸，脑海里突然冒出另一张美丽的面孔，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柳先生，梅若雪让我指点她画画。”

“不理她。”柳少英没有停下手中画笔。

“可她今天就要我答复了。”

“躲。”他给出了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

“怎么能这样对待美女？”林霖指责道。

柳少英不语，快速画好了三只动物，将完成的画作递给了林霖。

“到你了，刚刚跟你说的要点都记住了吗？今天这三只画不完，不给下课。”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另寻三只来画，不要画得跟我一样。”

“好吧......”林霖拿起了铅笔。

她挑了三只简单的来画，其实柳先生给的选择并不多。

但她自以为简单的动物也画了很久，莫还真都找过来了，她还在纸上细细涂着。天光已暗，她才交上自己的画作给老师检查。

柳少英这次看画莫名的仔细，脸上表情略微有些古怪，他指着其中一只鸟儿问道：“这就是你观察到的形态？”

“对啊，我观察得很仔细，是哪里画得不对吗？”林霖看着自己的画，有些疑惑。

“没什么，你可以下课了。”

莫还真在一旁听到下课了，才走上前道：“刚刚有个女管事找你，我说你还没有下课，她就说在小花园那儿等你。”

他见林霖眉头微微皱起，迟疑地问道：“她找你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就是她想......”

“林霖，你俩走慢一点，这时间差不多了，梅若雪就要走了。”柳少英好心支了一招，毕竟书院内外有别，门禁森严。

“柳先生，学生我真是对您满心佩服！”林霖这句话发自肺腑，十分真诚。

柳少英没有理她，却把她的画给带走了，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