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夫人说完是来凌家提亲的,便握着帕子乐呵呵地又道:“凌校尉年少有为,我家那位虽是个千户,家世上到底是我们高攀了。可令妹的品貌我又实在喜欢,这才舍下老脸来贵府求上一求。”
她指指身后满脸涨红的齐永峰:“我这儿子今年十七,虽如今只是个什长,却也是个勤奋上进的好孩子,此事若是成了,以后两家挨着住,凌大人能时常见到妹子不说,咱们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凌川暗道这位齐夫人真是好口齿,不去当媒婆真是可惜,可他并不接话,只眯着一双凤眼盯着齐永峰瞧:十七八岁的小子,身材不高倒也算健壮,站在那里说不上猥琐但也无甚气势,一张方脸黑中泛红,虽不算丑也觉算不上漂亮,最起码没有自己漂亮... 只是这臭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思藏也藏不住。也不知自己没回来时,这齐永峰看了她多少眼...
想到如霜,凌川暗自琢磨:也不知今日齐家母子来提亲到底是谁的注意,她不会也看上齐永峰这小子了吧...
这边齐夫人已滔滔不绝地讲到采纳下聘之事,再无人拦她,成亲的日子都要定下了。
“齐夫人...”凌川收回视线刚开口,齐夫人就又接过话:“您跟凌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凌川抬手制止,沉声道:“她有人家了!”
齐夫人:!
齐永峰:!
内室的如霜:!
齐夫人瞪大眼睛看了看不似作假的凌川,又扭头瞧了瞧同样震惊的儿子:“这...这...”
她还没这完,一脸不可思议的齐永峰冲口就问:“定了谁家?”
对着毫无礼数的齐家小子,凌川凌厉地对视回去,稳稳说了声:“我!”
“你?!”齐永峰皱着眉,全然接受不了这件事情的走向。
齐夫人看着二人剑拔弩张,自己儿子更是喘起粗气,忙斥道:“峰儿,不得无理!”
来不及安抚儿子,心中一团乱麻的齐夫人不解地问凌川:“你们不是兄妹吗?怎么...这么还定亲了?”
凌川摩挲着桌上马鞭:“我们自小就有婚约...如今她年纪尚小不能完婚,对外自以兄妹相称。”
齐夫人听得清楚,却还不死心:“怎么从没有听凌...姑娘提起过。”
凌川薄唇一笑:“姑娘家,大抵是怕羞吧。”
他的话把齐夫人臊了个无地自容,她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当着未婚夫婿的面求娶人家媳妇,没被打出去都算是凌校尉脾气好了。
没想到自己弄了这么大个误会,齐夫人赶忙致歉:“真真儿对不住了凌校尉,看这事闹得...是我们唐突了。”
“齐夫人不必自责,也是我的疏忽,早早把事儿说开就不会有今日这遭了。”凌川意有所指的瞧了一眼齐永峰。
“是...是,都是误会...误会了。”齐夫人此刻羞愧难当,忙不迭拉过呆怔的儿子,告辞回家。
“张婶儿,送客。”凌川脚下未动,只喊着张婶将母子二人送到门外。
片刻之后,珠帘轻响,如霜轻手轻脚地从内室走到窗前,推开窗棂向外瞧了瞧:“走了呀?”
凌川放下揉着额头的手,靠在椅上没有说话,如霜以手握帕轻拍胸口:“方才他们进来只说找你,我还以为是齐家公子有求于你,哪成想...”提亲的话她不好意思再提,便摸着嫩黄坎子上银线勾花不再言语。
因一时羞了,如霜润润的眼睛里浮上些许春色,整个人站在那里犹如一朵含苞欲绽的迎春花。
也不怪那齐家小子被迷了眼,这样的娇人儿确实是让人一见难忘。想到那齐永峰,凌川心中含酸问道:“那齐公子...”
如霜摇头一笑:“不过是个半大孩子罢了,我看他也是被她母亲叫来的,方才我在时他也不自在的很。”
凌川郁郁:他还不自在,他那眼睛都快长你身上了!不过听如霜说齐永峰是个孩子,他又心中稍平。
“方才你同齐夫人说咱们俩定了亲,虽是搪塞之语,可这也太过拖累你的名声了。”如霜叹了一声。
听得此言凌川眉头一挑,他不知多想担了这个名声,如若真能一语成真,到时他一定杀牛宰羊酬谢神明。
可为什么只说拖累他的名声呢?凌川看着她问道:“那你的名声呢?”
“我?”如霜自嘲的笑笑:“‘慕如霜’现在还不知被国公府安排在何处,我大可不必给慕家攒什么好名声。倒是你,堂堂校尉,平白无故多了个定过亲的名头,以后可如何娶妻。”
此话讲的凌川又酸又涩,便别过眼轻问:“如霜,你每每提我娶妻之事,我今日也问你一句,你可曾想过嫁人吗?”
如霜让他问的一愣,望着桌上齐夫人送来的大红锦缎半晌不语。
凌川见她脸色不好,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催你嫁人的意思...”
如霜叹了声气,还是开了口:“上辈子我也算嫁过人,可你看我落了个什么结果。还有我母亲和家里的那些姨娘、姐妹,她们嫁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可她们仍得日日将自己的喜怒哀乐系在丈夫身上,即便她们的丈夫连自己的生辰甚至名字都记不得...”
“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辈子是老天爷赏的,所以每一日我都得为自己活着,好好的活着!”说道此处,如霜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凌川,我不嫁人,这辈子都不嫁人!”
说罢她拿帕子摁了摁因激动发红的眼角,起身背对凌川说:“我去看看午膳。”
凌川看着如霜娇小的身影,发现自己从来也没有真正懂过她,原本以为她是颗温润的珍珠,哪知她其实是颗敛去了刺目光泽的钻石。她像一潭静水,表面温柔平静内里深处却翻涌不断。
凌川突然有些害怕,觉得有些东西自己还不曾拥有过就又要失去了。
桌上红缎刺眼,他高声唤张婶进来,让她把这些东西退回齐家。
想到这对母子惹的祸事,凌川认真考虑起要不要换个房子住,免得以后齐永峰再来碍眼。
张婶子搬着礼物进进出出,
院里的如霜站在青铜大缸前,拿根水草漫不经心地逗着缸中几尾红鱼,鱼儿成双成对地游来游去,欢快地吐着泡泡。
凌川早晚要成家立业,自己的出现本就是个意外,大可不必再搅乱别人原本平静的生活,想到此处,如霜将水草丢回水中,鱼儿一惊,把水中人儿的倒影打碎,她看着自己模糊的倒影心中默念:是该换个地方住了...
这日过后凌川依旧忙碌,奇的是原本清闲度日的如霜也忙了起来,她先是让张婶子买回许多丝线珠子,并嘱咐张婶子不许在凌川面前提起,然后便日夜不停的编制络子,荷包,香囊等物件,将上辈子在宫中见过的,用过的各种样式都慢慢做了出来。这些东西虽料子丝线比不了宫中的,但胜在样式新巧,待积攒了些如霜便让张婶拿去铺子寄卖。
主人家吩咐,张婶就是心中奇怪也不能多话,随几日一次的帮如霜去铺子里送货收钱。
“姑娘,这是上次荷包的银子,一共二两三钱,掌柜的说姑娘的针线是顶好的,以后有多少他都收了。”张婶儿将布帕子包的散碎银子递给如霜。
如霜接过银子似无意般问了句:“张婶,你说在京城外买间小房子要多少银两。”
“京城外啊...我在离京城百十里的林县做过活,县城里买间咱们这么大的宅子得一二百两,村上置个院子倒是花不了多少,四五十两足以。”张婶子边想边说。
“那青县呢?”如霜又问。
“青县离咱们这得有二百多里地吧,老身没有去过,只是估摸着要比林县便宜些吧。”张婶子自是觉得离京城越远,房子越便宜了。
“姑娘怎么问起青县了?”张婶子不解。
如霜含糊答道:“有位亲戚在那边儿。”
“哦,那姑娘今日可早些歇了吧,你这样日夜做活,眼睛都要熬坏了。”张婶子体贴地劝她。
“嗳,我知道了,你也歇着去吧。”如霜笑笑应下。
待张婶子退下,如霜把这些时日攒的银子拿出来数了数,总共八两六钱,她叹了一声,这点银子怕是连个茅草棚子都买不下来。随包好银子,又捋起绕成一团的丝线...
又过了几日,在窗前榻上打着络子的如霜见凌川手中提物回了家,忙将针线等物收好,起身迎了出去,笑着道:“你又买的什么?”
凌川举了举匣子:“莲心斋的芙蓉糕,你上次不是说他家味道不错,今日办事从他家路过,就顺便给你带些。”
哪里是顺便,知道她爱吃,他骑马绕了半个城才给她买了回来。
“那谢谢你了。”如霜接过点心,莞尔一笑,只是她连日熬夜,眼下蒙了一层青霜,在日头下一照正瞧在凌川眼里。
上次见她时她就两眼发红,今日更是连黑眼圈都有了,凌川怕她身子不适忍着不说,便道:“你最近是不是不舒服,我去请个大夫给你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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