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川语气幽怨，如霜听在耳中愈发愧疚，
想着这些时日凌川为了寻她，还不知又吃了多少苦，便内疚地说了句：“对不住...”
凌川见她一脸歉意，接着又说道：“我知你是怕在京中与我添麻烦，才留书走了的。可是你孤身一人，家中银子一两未带，也未同我讲你去了何处...我实在是担心。”
“我...我在京时做了些针线，换了点银钱，已是够过日子的了...况且一路上有张婶子陪着，也未曾出什么事...”如霜咬着唇，底气不足的说道。
不提张婶子还好，一提凌川就心生嫉妒。
那婆子本是他领回来的人，本该拿他唯命是从，可这老货临阵倒戈的本事实在是好，什么都替如霜瞒着，最后她倒是跟在如霜身边，日日同吃同睡...
想到此处，凌川抚着茶盏语气酸涩道：“你宁可带着张婶子都不带着我...”
如霜见他委屈的不行，忙开口解释：“不...不是，你在京中前程正好，我怎可一直拖累你，可张婶子无依无靠的，除了跟着我她也无处可去...”
哦！原来是觉得张婶子老弱无依，如霜才带着她的...
凌川黑眸中闪过亮光，想着狗头军师说的果然没错，姑娘家心肠都是软的。
此时她对自己满心愧意，可不正是卖惨的好时候嘛，
拿定主意，凌川便拉下宽肩，叹着气戚然开口：“如霜...这些时日为了找你，兵马司的差事都被我丢在一旁，指挥使因着此事，不但罚了我一年俸禄，还将我提前调回了西北...”
就这样，凌川往给他出主意的狗头军师头上狠插一刀。
“西北军首领知道了我在京擅离职守，说要将我押回西北，以军法处置...”
凌川插完蒋指挥使接着插定远将军。
他越说越惨烈，只把如霜听的大惊失色。
乏俸！丢差事！军法处置！这都是什么晴天霹雳啊！
被惊的魂不附体的姑娘握紧粉拳，颤着音问了句：“他们会怎么处置你啊？！”
见如霜关切语气，凌川暗道这剂药下的不错。
他隐下眸中的喜意，又是一叹道：“等回了西北再做打算吧。”
听着凌川的话，如霜羞愧交加，声音发哽的说：“都是我...我又闯祸了...”
眼见姑娘眼圈又要发红，凌川觉得自己戏是不是有些过了...
瞧着这个话题没法再继续，收放自如的凌川望着如霜可怜兮兮地说了句：“如霜...我饿了，我许久都没好好吃过东西了。”
凌川这句话倒也不假，他近日来回奔波，吃睡都极其随意，现下见到毫发无损的如霜，铁打的身子也有些吃不消了。
他人本就清瘦许多，说话声音也有些低哑，再加上那可怜巴巴的眼神，让如霜觉得他比村头阿婆家的小黑狗还招人心疼。
要不是和凌川隔了一张桌子，如霜都要去摸摸他的头了。
知道他辛苦，如霜忙起身，怜惜地说道：“我去给你取些吃的。”
张婶子去送人还没回来，进了灶间的如霜想着还是让凌川热热的吃些东西才好，便自己动手煮起饭来。
听着灶房中添水烧柴的声音，一刻也离不了人的凌川跟了过来，他刚想帮忙，如霜便拦了他，让他回屋好生休息一会儿。
听着这话，凌川也不动身，只站在那里看着如霜忙碌。
如霜心道他果然是饿了，竟比阿婆家等食吃的小黑还粘人。
可灶房狭小，如霜来回转动时总能碰到他，一时险些将淘好的米泼在他身上。
“别着急啊，一会就能吃了。”如霜如同哄狗崽子般拍了拍凌川的肩膀，柔声说：“你先去歇息一会儿好不好？”
凌川无奈，他不是馋吃的好不好！
“来，拿着点心先去垫垫肚子。”见他还是不动，如霜递给他一小碟花糕，摆着小手让他走了。
眼见在灶房赖不下去，一向没胆反抗的凌川，摸着鼻子端着花糕转身出去。
回了上房将小碟放在炕桌后，凌川见桌上摆着一本夹着花签的书卷，便坐下翻看起来，
居然是本志怪轶事啊，
没想到胆子小小的如霜居然爱看这种鬼故事，凌川一笑，抬手揉着太阳穴往下读了起来...
不过两刻钟后，如霜准备好饭菜走进房中准备唤人，抬目却见身着锦衣的凌川坐在炕几旁，一手抚卷，一手撑额，已然是睡着了。
如霜轻着脚步走到他面前，歪头看了他一会，见他睡的沉，也不忍叫他，便回身取过干净的卧枕，将他慢慢地扶躺在炕上。
如霜端详了一回，还怕他着凉，又拿过一条薄被轻轻地搭在他身上。
迷蒙之中，凌川察觉到是如霜扶自己躺下，只是闻着姑娘发间令人安心的淡香，他舍不得让自己醒来，他想永远停留在这个时刻，再也不用担心姑娘会离他而去...
如霜看着他眼下的一抹青色，心下叹道：哎，真是把他累坏了，
.........
夕阳西下，昏黄的光透过窗子照在炕几上，
朝去暮来，一日就这样过去了...
“凌川...凌川，”如霜见人睡了三四个时辰还不醒，现在更是眉头紧皱，便摇着他的臂轻声叫他。
塌上满头大汗的凌川正做着斑驳陆离的梦，他又梦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站在湖边，
他努力地想喊她，可就是发不出声，眼见着那女子就要纵身跳下时，忽然有人将他从梦中晃醒。
“如霜！”凌川睁眼，猛地一把拉过跪坐在旁的姑娘，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抖着声说：“如霜...你别跳...你别丢下我！”
如霜被凌川的动作惊得睁大了眼睛，刚要挣扎时，听到他的话又顿住了。
这世上，唯有他二人明白‘你别跳’这几字意味着什么...
她没想到，上辈子的伤痕在凌川心里烙的这么久，这么深。
心酸不已的如霜感受着凌川胸膛的剧烈起伏，抬手抚拍他的背，呢喃安慰道：“没关系的啊...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好一会，凌川才在如霜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他慢慢地松了手，放开了怀中人。
如霜微向后退了退，瞧着凌川脸色还是不好，便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有没有哪不舒服？”
凌川摇摇头：“无碍的，做了个梦罢了”
见他无事，如霜长出口气，笑道：“饿着肚子可不是要做噩梦吗，快来吃些东西吧。”
凌川看了眼窗外，只见晚霞都要落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后起了身。
晚膳张婶子准备的丰盛，如霜盛了碗白粥给凌川，让他先暖暖胃。
凌川闻着米粥的香气，想起上午如霜亲手做的饭菜，便问可还有吗？谁知如霜抿嘴笑说如今天气热，东西哪里能留到晚上，她和张婶子中午已经都用了...
又是张婶子！
这婆子拐了他的人不说，还要吃他的饭，要不是见她对如霜还算尽心尽力，凌川早把钻在灶房不敢来见他的张婶子给扔出去了...
一时二人用罢饭，凌川以消食为由，邀着如霜带自己逛逛齐水村，
如霜见凌川方才用的不少，怕他积食，便欣然答应。
两人并肩出了如家大门，沿着村边的小溪一路往山坡上走，一路絮絮地说着各自分别后的日子。
待二人走到山坡上时，落日的余晖将整个村子都拢在了橘红色的光中。
“凌川你瞧，漂亮吧！”如霜有些兴奋的指着那一片红光道。
晚霞中，姑娘眼睛亮亮地看着远方，粉嫩的肌肤被洒上一层蜜色，身上的娟纱长裙随风飘动。
凌川看着眼前的‘美景’，柔声说了句：“很漂亮。”
一阵清凉的晚风吹过，二人沉浸在各自的好风景中，久久未曾说话。
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如霜才笑着说：“咱们往回走吧。”
凌川想着心头之事，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便郑重地开口：“如霜，我有话同你说。”
如霜瞧他忽然严肃起来，便扬起小脸笑回：“你说吧”
凌川紧了紧身侧的拳头，缓缓说着：“我过几天就要回西北了，你同我一起去吧。”
如霜微微诧异道：“我...”
敏锐的凌川察觉到她要说什么，便接着开口：“我知你是不想麻烦我，才自己回了齐水村。”
凌川望着村子道：“虽然你在这里过得的也算平静安稳，可我实在是不能放心。今日之事，实在是悬的很...倘若我没找到这里，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岂不是要懊悔一辈子？”
如霜想着表舅母的嘴脸，也是心有戚戚：“还好你把他们抓走了...”
“走了一个表舅母，以后还会有表姑母，表婶母。”凌川看着如霜道，“我不能让你再冒这个险。”
听他说的有理，如霜也蹙起眉，认真思量起来。
凌川见她神色似有松动，暗觉是该加一剂猛药的时候了，
于是便又说道：“况且，我也被罚了俸禄，这一年马上就要没吃没喝了...你既然能养张婶子，也顺带着把我养了吧，我吃的也不多。”
嗯，是不多，方才晚饭也不过就吃了两碗粥，三碗饭，四盘菜...
如霜心里慢慢盘算着，得绣多少个荷包才能养活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