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该死的罗歧,等再见到你,就是你的死期,我发誓!!

马队一行急奔至堰州城外五里处方停住,很快便兵分几路约好在许都会合,三叉路口,我眼睁睁看着向九离带走了阿紫,最可气的还是,瞅着罗歧那小子屁颠屁颠的从我面前慢弛而过,却奈他不得,进了堰州城,上官连城支了随行二人去办事,带着我进了家小酒馆。

捻了块馒头皮塞到嘴里,我食之无味如同嚼蜡,酒馆中生意清淡,算上我和上官靠窗这桌也就两桌人,由门望出,街上行人亦稀稀落落,偶有几个走过,也是耷拉着脑袋,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

但相比照一路上饿殍千里的荒年景象,这里无疑太平安宁了许多。

“唉。这日子是越来越没过头了。”挨门的那桌上,一商贩打扮的汉子边怨愤道,边撒气似的将手里的酒杯砸在了桌上。

另一落腮胡,晦暗着张脸,按住他的手腕,劝道:“和附近几州的百姓比起来,咱们的日子已好多了,至少还能有口饭吃,有口水酒喝。”

“你老兄难道没看到,堰州候昨日颁的新令,米每丁加五石,课丁布绢各两丈,绵八两,钱十吊,再算上皇都今年加征三次的丁税,调税,我一年辛苦到头赚得的银钱省吃俭用,还远远不够交赋税的,就连这水酒还得要你老哥请,喝完这几杯,怕是到死也喝不上了。”汉子直摇头,语调低沉道。

“我们从兰肃这一路过来,沿途多少村子都荒废在那,饿死的大半,剩下的都逃走了,我们几个宁可绕远路也不敢进村子,怕得瘟疫啊,到后头都只能改走水路。可不,一回来就找了你,想开了,趁如今堰州城尚算太平,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落腮胡挑高粗眉,举起酒壶又为他斟满一杯。

两人对望片刻,然后重重的垂首叹息。

百无聊赖,我不时侧目,将两人的对话尽数收进耳底。一转头,就见上官连城仍侧向窗外,目光一如方才,眸子深深的游离在别的地方,左手瘦削修长的食指微弯,一下,一下缓敲着桌面,手边的馒头一口也未动。

奇怪,我记得他有只玉扳指,怎不见戴在手上了,那扳指,又翠又大,想着想着心如猫挠,盯着他的手看了会,我甩甩头,把那扳指的影子甩出脑海,转了转眼珠,弓起背转死盯着他未动的馒头,藏在桌下的手则悄悄将馒头屑塞进怀里,喂给吱吱。

我现今身无分文,假若要偷溜走,怎么也得备点吃的才好上路,踌躇苦恼间,忽听他悠悠道:“想吃就拿去吧。”

顿时眼睛一亮,喜笑颜开,我毫不客气的一把抓过馒头,直道:“谢谢,谢谢爷。”

“再来一杯,呃,壶就要空了。喝完我就要赶路上京了,” 落腮胡郁郁道。

汉子惊道:“啊,那今日这酒该我请才是,权当为老哥饯行。”

“不,不,你养家糊口的,比我不容易。” 落腮胡坚拒道:“幸运的话,我向宫里的采办把今年连同去年的货钱给一并讨回来。”

“去年的也没给吗?听说圣上沉迷炼丹修行,身体已是大不如前了,朝政牢牢把持在国师手中,而九个大大小小的诸侯也是各自为政,虽向上纳贡,却从不朝见,彼此间三不五时的打场仗,争争地盘。哦,对了,现任国师居然是个女子,据说长的美若天仙,她有个弟弟,传言,”汉子刻意压低了嗓音道:“是圣上与宫外女子所生。”

美,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合欢那张美美的小脸蛋,世上人再美怕也找不出个能美不过他的,我斜睨了眼上官连城,合欢同他皆是让人见而难忘的俊美,只合欢眉眼过于阴柔,是男人女人看了都喜欢的那种,而他则深刻硬朗,不笑时,就像现在,让人感觉难以亲近。

不过,我贼贼一笑,朝立在柜台后,一直偷望着他的女子投去了然的一瞥,那女子见我有所察觉,面上不禁有些慌乱,俏颜飞红的一愣,迅速收回了窥视打量的目光,埋下头装作整理帐簿,嘿嘿,虽是这样,看来还是有人芳心暗投,啊,我的盘缠有着落了。

“爷,我去趟茅房。”我说道。

他一点头,我忙将馒头往怀里的另一边一塞,走两步一回头看看他有无起疑,及走到柜台前,脆声问道:“大姐,茅房在哪?”

女子柔柔怯怯的回道:“在后堂,出帘子就是。”

我脚尖一踮,凑近她,悄声道:“借步说话,我在后头等你。”

她一怔,茫然的点了点头。

约莫半柱香后,我神清气爽的穿过后巷,大摇大摆的向城门走去。

按了按腰间的银子,我乐的直合不拢嘴,虽只将他卖了二两银子,但世道不好,也算不少了,而且那女子虽新丧了夫,但小模样还是不赖的,最难得她对上官能一见钟情,再见送银,哈哈。

遥见城门近在眼前,我不由迈大了步子,低头安抚骚动的吱吱道:“哎呀,快了,快了,马上让你出来。”

才一说完,就结实的撞上了一堵肉墙,我一抬头,乍见上官连城赫然立于身前,一惊,忙强挤出笑,打哈哈道:“六爷。”

面上清韵似雪,唇边浅笑如冰,他双手负后,冷冷道:“把我卖了得了多少银子?”

来的怎这么快,要是穿帮了,女子也该又哭又闹能耽搁上好一会不是,我瘪瘪嘴,低下头,老老实实的比出两根手指朝他晃晃。

“二十?”

“不是,是二两。”我叹了口气,万般不舍的从腰间掏出那银子,摊在手心给他看。

他手一挥,快的让我看不清,我傻傻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欲哭无泪,好歹,好歹给我留一半啊。

见我一副不甘又委屈的神情,他和缓了些脸色,微扬了扬唇角道:“走吧。”

我跟在他身后,有气无力的问道:“爷,您是要去还银子给那掌柜么?”

“我告诉她,我既不傻,也不呆,也还不想娶媳妇,而你更不是我妹妹,至于你把我卖给她得的银子,我也告诉了她,我的身价远不止这数。她听我报了自己的名,就冲去寻官府了。”他懒声道。平静的嗓音里渗着一丝愠意和嘲弄。

“啊?”

蓦的他一转身,长臂一展,指向一旁张贴榜文的的告示栏。

我一溜小跑到栏前,瞪大了眼珠一瞧,告示栏里就两张榜文,一张是公家的官榜,是新贴的,龙飞凤舞的笔迹,我懒的看写了点啥,另一张榜纸风吹日晒早已泛黄,显然贴了许久,纸上画了一个人的头像,长眸挺鼻,看着怪眼熟,下头写着几行字,勉强能从中认出几个。

“上,官,官字我认识,官府的官,呃,五,万两,两后头这啥字啊,是银还是金啊,唔,笔划那么多,应该就是银了。”

嘿嘿,看来合欢当年教的几个字,我都还记得,没丢还给他老人家啊,什么,上官值五万两,莫怪乎那店老板连美男也不要了,小小的得意转瞬化做了巨大的懊恼,我咬着手指,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早看到这张榜,五万两呢,那是多少,够堆满一间屋子了吧,可最懊恼的还是太低估他,跑的不够快。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我斜眸望去,但见一大队人马如潮水般涌来,卷起滚滚尘烟,挟带着骇人的威势,刹那间便已在数十步开外。

哇,来的好快,我连蹦带跳冲到他面前,急得直比手画脚道:“快,快,上马,逃命啊。对了,你的马呢?”

上官面若止水的看着一脸慌乱的我,身如磐石般巍然不动。

他不是吓傻了吧,不管了,我深吸口气,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大力拉过,带着就跑。

脚下生风,当日从禽兽竹手里逃命的感觉又重回心头,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支撑不住,我放开紧拽着他的手,膝盖一软,瘫倒在地,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道:“累,累死我了。”

“黄石坡,我们已跑出了西城外快六里地了。”上官站在我身侧,缓缓道,缓缓的弯下身,向我伸出了一只手。

我愣愣盯着他的手掌,连喘气都一时给忘在了脑后,见状他的唇边乍掠过一丝微笑,这淡淡笑意,在他的脸上,仿佛有种震动人心的力量,连眼底的光都被凝固住般,深幽似潭。

仿佛受到蛊惑似的,我一点点举起手,伸向他,可就在两手快相触的瞬间,猛的回过了神,快速缩了回去,两手撑地自己爬了起来,不好意思的用手擦了擦衣襟,低眉顺目道:“谢谢爷,我手太脏了。”

时至深秋,坡上除了两三棵仅有的枯树和几只停在枯枝上哀鸣的乌雀外,剩下的就是光秃秃的一片荒芜,不觉夕阳已然西沉,天际红霞满天。

上官连城看了看,便沿坡往下走,我亦步亦趋的尾随着他,好奇的问道:“爷,我们去哪?”

我连问了两遍,他都未应声,自讨没趣的我摸摸鼻子,在他背后做了个耀武扬威的鬼脸。

不一会,到了一片稀疏的针叶林外,他停了停脚步,好似在辨认方位,很快就继续往前行进了林子,站定在一处荒废着的简易亭子前,他转身对我道:“你去寻些柴禾,我去找些吃的,今夜就在此过了。”

“爷,你怎么知道这有处亭子的?”我既惊且喜的打量着亭子,问道。

上官淡淡答道:“很多年前,我曾与几位叔伯兄长在这林子里打过猎。”

“哦,好。我这就去找柴禾。”我顺从的应道,心中窃喜不已,终于等到机会和他分开了,这下还不赶紧趁夜色逃的远远的。

才一转身,就听他在背后徐徐送声道:“速去速回,过会这天就要下雨了。”

下雨?我仰头看了看天,不信的撇了撇嘴,怎么可能,这天明明好好的,别想骗我,想着不由一弯嘴角,埋头大步疾走而去。

天色渐黑,林中冷风煞煞,我的双目只能依稀视物,弯腰钻过几条横在树之间的藤蔓,脚底踩着枯枝,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四下环顾,诡异的,竟连半只飞鸟走兽都见不到影,想找个来问路也无法,心急要出林,不得已我唯有从怀里把吱吱拎了出来,放到地上,道:“吱吱,靠你了。”

吱吱欢喜的尖叫一声,立马撒腿飞奔起来。

“你,你等等我啊。”我急道,紧紧追着它。

忽的脚下一绊,直挺挺摔了个四脚八叉狗啃泥,下巴更是重重磕在了一块石子上,五脏六腑痛得彻骨,就如绞碎一般,我龇牙咧嘴着,恨恨的不住捶地。

“吱吱吱吱。”发觉闯了祸的吱吱窜回到面前,不住致歉。

你死定了,我一咬牙,一挥手想要抓住它,不料,却抓到了一根细细的,有些硬硬凉凉的东西。

一怔,我挣扎着往前爬了爬,向上摸去,由细变粗了,呃,怎么像是人的手臂,继续着,直到摸上了一张脸,冰冷的毫无半点温度,一骇,我缩回了手,借着隐隐绰绰的那点光,模糊的看到一人倒靠着树身,双眼紧闭,已是气息全无。

唉,我叹了口气,正想起身,蓦的有什么在揪扯我胸前的衣襟,哇,难不成诈尸,诈尸了,顿时惊吓出一身冷汗,哆哆嗦嗦壮着胆子的朝下望去。

暗光下,一双有如水洗过的星眸闪闪发亮,原来死尸怀里竟还紧抱着一童稚小儿,约莫半岁大,此刻小头颅正微昂,咧着嘴露出两颗乳牙,一只小手拽摇着我的衣襟,冲我笑的甚是天真无邪。

吁了一口气,我把前襟从他手里拽回来,嗔怨道:“你吓到我了,知道不。”

说完,我从地上爬起,拍去身上的灰,一低头,见他依旧懵懂无觉的望着我,道:“我自身都难保了,实在帮不到你,要不我抱你出来,你自己找家人去吧。”

颇费了点力我才将他自那死尸的怀里抱出,想不到他被抱的如此紧,那死尸衣着单薄,但却用两件衣裳裹着他,莫名的,心里升腾起一种难以述说的感觉,又酸又涩,辗转十六世,好似自己都从未被人这么珍视的抱过。

一碰到我,他温温软软的小身子就偎了过来,小手抓住我的衣领,紧紧不放,小脑袋顺势靠上了我的肩头。

扑鼻的奶香味甜甜的,出乎意料的骤然让我的心塌陷了一大片,我抱着他茫然无措,放也不是,抱走也不是。

望天,无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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