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观外戛然而止,随即便是“咚咚咚”如同擂鼓般的砸门声,伴随着李逵那粗豪嗓门的吼叫:“公孙先生!开门呐!俺铁牛有十万火急的事!”
清松吓得脸色发白,不知所措地看向公孙胜。
公孙胜眉头微蹙,显然对李逵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有些不悦,但他还是对清松点了点头。
清松连忙跑去开门。
门一开,一个黑凛凛的大汉如同铁塔般闯了进来,正是黑旋风李逵。他满头大汗,衣衫沾染尘土,脸上带着罕见的惶急之色,腰间还别着两把板斧。
“公孙先生!可找到你了!”李逵一见公孙胜,眼睛一亮,几步冲上前,纳头便要拜下。
公孙胜拂尘一摆,一股柔和的气劲托住了他:“李逵兄弟不必多礼,何事如此惊慌?”
李逵急声道:“先生,是俺娘!俺娘她……她前些日子去山上捡柴,不小心摔下了山沟,伤到了头,如今昏迷不醒,水米不进!请了附近几个郎中都束手无策,说是伤了根本,怕是……怕是……”
他说到这里,虎目泛红,声音哽咽起来:“俺听说先生道法高深,能起死回生,求先生发发慈悲,救救俺娘!只要先生肯救,俺铁牛这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说着,他又要跪下。
我站在一旁,心中了然。原来是李逵的母亲出事了。原著中李逵接母上山享福,结果母亲被老虎所害,成了李逵一生的痛。看来,因为我或者公孙胜带来的蝴蝶效应,事件发生了一些偏差,李母并未死于虎口,而是重伤垂危。
公孙胜扶住李逵,沉吟道:“李逵兄弟,贫道所学,乃降妖除魔、呼风唤雨之术,于这医道一途,并非专精,恐难……”
“先生!”李逵猛地打断他,语气带着绝望的恳求,“俺知道您不是一般人!您一定有办法的!求您了!就看在俺铁牛一片孝心的份上,去看看吧!哪怕……哪怕只是去看一眼,让俺娘走得安心些……”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一个莽撞粗豪的汉子,为了母亲流露出如此脆弱无助的一面,任谁看了都会动容。
我注意到公孙胜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他虽超然物外,但并非铁石心肠,尤其面对这等至孝之事。
我心中念头飞转。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既能帮助李逵(我对这个莽直重义的汉子颇有好感),又能进一步在公孙胜面前展现我“价值”的机会!
我上前一步,轻声道:“道长,李逵大哥一片孝心,天地可鉴。小女子虽不通医理,但或可……尝试以音律安抚李老夫人神魂,或许能有些微助益?”
我再次提出了以音律介入。李母是头部受伤昏迷,属于神魂受创,我的“魂音”既然能冲击神魂,理论上,反向运用,或许也能起到一定的安抚或刺激作用?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风险很大。
但值得一试。
公孙胜看向我,目光中带着审视:“你有把握?”
“并无十足把握。”我老实回答,“但李老夫人情况危急,多一种方法,或许便多一线生机。小女子愿尽力一试。”
李逵这才注意到我,他疑惑地看了看我,又看向公孙胜:“先生,这位姑娘是……”
“这位是步姑娘,于音律之道颇有造诣,或可相助。”公孙胜简单介绍了一句,随即做出了决定,“既然如此,贫道便随你走一遭。步鸾音,你也一同前往。”
“多谢先生!多谢步姑娘!”李逵大喜过望,连连作揖。
事不宜迟,我们稍作收拾,便随着李逵下山。李逵是骑马来的,他将马让给了公孙胜,自己则和我在后面快步跟随。他心急如焚,脚步极快,我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不多时便气喘吁吁。
公孙胜见状,勒住马,对李逵道:“步姑娘脚程慢,耽搁时间。让她与贫道共乘一骑。”
李逵自然无异议。
我愣了一下,看着那匹神骏的高头大马,以及端坐其上、道袍飘飘的公孙胜,脸颊有些发烫。共乘一骑?这……
“还不上来?”公孙胜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我知道现在不是扭捏的时候,一咬牙,在李逵的帮助下,有些笨拙地爬上了马背,坐在了公孙胜的身前。
马匹开始奔跑,风在耳边呼啸。我几乎是半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平稳心跳和体温,以及那股熟悉的、清冽如同松针冷泉的气息。这气息让我慌乱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他一手控缰,手臂不可避免地环在我身侧,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并无丝毫逾矩。
我僵直着身体,不敢乱动,心中却如同小鹿乱撞。这是自我穿越以来,与他最为亲密的一次接触。
“静心。”身后传来他清冷的声音,“稍后施为,需全神贯注。”
他是在提醒我,不要被杂念干扰。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摒除脑中的旖旎念头,将注意力集中到即将面对的事情上。
李逵的家在沂岭脚下的一处偏僻村落。我们快马加鞭,赶到时已是傍晚。
低矮的茅屋中,弥漫着草药和一丝衰败的气息。李逵的母亲躺在土炕上,双目紧闭,面色蜡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一个简陋的木板固定着她受伤的腿,额头上包裹的布条还渗着暗红的血迹。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公孙胜上前,伸出二指搭在李母的腕脉上,闭目凝神感知了片刻,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眉头越皱越紧。
“如何?先生?”李逵紧张地问道。
“令堂头部受创极重,颅内或有淤血,压迫神魂,导致昏迷不醒。加之年事已高,气血衰败……”公孙胜摇了摇头,“寻常药石,恐难回天。”
李逵闻言,脸色瞬间惨白,魁梧的身躯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道长,”我看向公孙胜,“让我试试吧。”
公孙胜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对李逵道:“让开些,勿要打扰步姑娘。”
李逵连忙退到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走到炕边,盘膝坐下,将琵琶横于膝上。我没有立刻弹奏,而是先闭上眼,运转《清心咒》,让自己纷乱的心绪彻底平静下来。
然后,我回忆着公孙胜演示“道音”时的那种平和、宁静、契合天地的意境,努力将这种意念融入我的琴音之中。我不再追求“魂音”的冲击力,而是试图奏出能够滋养、安抚神魂的旋律。
我的手指轻轻落在琴弦上。
这一次,我没有弹奏任何激昂或复杂的曲子,只是即兴地、反复地拨弄着几个极其简单、空灵的音符。音调低沉、柔和,如同山间流淌的清泉,如同母亲温柔的摇篮曲,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我摒弃了所有杂念,心中只有一个纯粹的念头——安抚,唤醒。
琴音在狭小的茅屋中缓缓流淌,如同无形的波纹,轻轻荡漾开来。
奇异的是,随着我的弹奏,李母原本微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她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也似乎变得稍微有力了一点点。
有效果!
我心中一动,但不敢有丝毫分神,继续维持着这种空灵安抚的意境。
一曲终了,我缓缓停下手指,额上已见细汗。这种反向运用音律,对精神力的消耗同样巨大。
屋内一片寂静。
李逵紧张地屏住呼吸,看着炕上的母亲。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李母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娘!”李逵惊喜交加,扑到炕前。
虽然李母并未立刻醒来,但这细微的反应,无疑是一个极好的信号!说明我的音律,确实对她的神魂产生了积极的刺激!
公孙胜上前再次探查,片刻后,对李逵道:“令堂神魂稍稳,生机未绝。贫道这里有一粒‘护心丹’,可吊住她一口元气。你再寻些活血化瘀的药材,细心调理,或有转机。”
他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清香扑鼻的丹药,喂李母服下。
李逵感激涕零,又要下拜,被公孙胜拦住。
“步姑娘损耗不小,需尽快回去调息。”公孙胜看向我,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李逵兄弟,你好生照料令堂,若有变故,可再来寻我。”
李逵千恩万谢,将我们送出村口。
回程的路上,依旧是共乘一骑。夜色已深,星月无光,只有马蹄声在寂静的山路上回响。
我靠在公孙胜身前,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精神力的透支让我昏昏欲睡。
“今日……做得不错。”
恍惚中,我似乎听到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入我的耳中。
我努力想抬头看清他的表情,却抵不过沉重的眼皮,最终意识沉入了黑暗。只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扶住了我下滑的肩膀,让我靠得更稳了些。
黑暗中,仿佛有一丝极淡的、不同于以往的暖意,悄然浸润了那颗云端之上的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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