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里的氛围很沉默，程雨同身旁的杨欣对了个眼神一同看向驾驶座的林贺。

林贺上车的时候没有脱羽绒服，衣服立领挡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淡的带着烦意的眼睛，周身都绕着寒气。

林贺不是一个会把私人情绪带入到于他人的相处中的人，她们在老巷口干了两年，每次见到他时都是如沐春风的，从没有见过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杨欣用胳膊撞了她一下，程雨认命的吸了一口开了口：“老板，要不就在前面路口把我俩放下吧，反正也快到饭店了。刚才店里那个人还没走呢，要不你回去看看吧。”说完她缩了缩肩膀。

林贺握着方向盘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看着后视镜的表情还是冷淡而茫然的，“没事，就两分钟的路。”绿灯亮起林贺驶入直行道，再看向后视镜时已经调整好了表情，他笑了一下，“都说是新年福利了，不把你们俩送到地方怎么行。”

林贺给她们俩订的是一家西餐厅，和刚才的礼盒加起来算是给她们俩的新年礼物。

“好了，进去吧。落了座选贵的敞开吃，我给你们报销。”

程雨乐的合不拢嘴在原地跺了两下，又想起什么一样抿了抿唇对着林贺说：“老板，刚才那个人看起来好像挺认真的，你一会要是没什么事还是回去看一下吧。”

“对啊老板。”杨欣也说道：“现在天太冷了，别给冻坏了。”

刚才躲在制作间多少也听到了，他们俩之间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找了十年了，那得是喜欢成什么样了才能找这么久。

总不能就这样错过了。

林贺敛下神情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好了，进去吧。”

等她们进去了林贺才粗暴的揉了揉脸，分开的这些时间他想过很多次和宋寻见面的场景，有可能是在大学城，也可能是在某个饭局亦或许只是大街上的匆匆一瞥……这种幻想在他们分开前两年尤为强烈和频繁。

有时候走在大街上他都能看到宋寻的身影，更可怕的是在看到的一瞬间他本能的反应仍是想要上前，而不是躲避。

这其实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是他主动离开的，他很清楚宋寻就在兰城是他不敢回，看到这些虚幻的影子时居然还想冲上前。

明明他们中间隔了那么多事，隔了一条命，他却还是想靠近。

后来慢慢的他开始学会冷静，克制着不去上前，他会在街角看见宋寻也会在学校的图书馆看到宋寻，但也只是看着。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在腐烂的浓疮上贴了一层新皮，自欺欺人的与那些影子相处。

明明他已经做好这样过一辈子的准备了，可宋寻出现了。

偏偏他出现了，偏他不肯放弃。

宋寻被靠近的车灯晃了下眼睛皱着眉抬手挡了挡，车子已经贴的很近了再往前些就要撞到他了，可他不躲不避就这样坐在行李箱上。

把手臂放下来的时候一道修长的身影打开车门从驾驶座上下来了，车灯把他影子拉的格外长，影影绰绰的看不清，临到跟前宋寻终于看清他冷硬的脸。

他有恃无恐，笃定了这人心软舍不得。

宋寻掀起眼皮看着这张冷漠的脸，想要笑，冻僵的嘴角却扯不起来。

林贺不看他低着头一个劲他拽身下的行李箱。

宋寻腿本来就被冻僵了，他顺着林贺的动作站起来，腿受不了力小腿一软就要跪下去。

林贺眼疾手快捞着他的胳膊把人给拽了回来。

“腿麻了。”他半弯着腰看向林贺，声音有点闷。

林贺还抓着他的胳膊脸上担忧的神情也没来得及掩下去，被宋寻看了个正着。

林贺同他的视线对上，浅黑色的瞳孔颤了一下却还是倔强的把脸低下，松开宋寻的胳膊一言不发的把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

宋寻就站在原地，他只穿了一件大衣，既不能保暖也不能御寒，这会脸已经白了。睫毛上凝了一层白霜。可他本人仿佛感受不到冷一样，连手都不往口袋里放。

林贺抿了抿唇，还是上前一步把人往车里塞。

“我不要坐后排。”林贺推着他，宋寻没动反而隔着羽绒服握住了林贺的手腕，“我要坐你旁边，我不能坐副驾驶吗？”

他还是那副表情，可怜的委屈巴巴的，小狗一样的可怜表情，他看着林贺，用这种在林贺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表情看着他，一下子就把他拉近了那个冬日里温暖无限的出租屋。

林贺红着眼睛匆匆移过视线，撂下一句随便，上了车。

宋寻紧跟着他坐上了副驾驶，林贺发动车子，默默调高了车里的温度。

宋寻搓着手哈出一口热气，看着林贺紧绷的侧脸笑了一下，“生气吗？”他说。

林贺不说话。

“我手指头好像被冻伤了，又热又胀的。”他用被冻的已经感受不到温度的手碰了下自己的额头，“我头好疼，不知道有没有发烧，我手太冰摸不出来。”

林贺皱紧了眉头。

“你怎么不说话？”他探了大半个身子歪着头看林贺，清冷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唯有那双浅色的眼睛委委屈屈，凌凌的闪着水光。

他说着这样的话做着这样的表情，林贺被他拉进那些往日的回忆中，本就混乱的思维又乱上了一分。他很轻的吸了一下鼻子，伸手轻轻拨了宋寻一下把他拨回原位，说出了上车以来的第一句话。

“不要乱动，你这个人真的很……”

“真的很麻烦是吧？”宋寻红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对不起喽。”

林贺没有看他，红着眼眶盯着前方涌动的车流。

宋寻抹了下脸也看向前方，轻声问他：“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啊，怎么想起来开咖啡店了。”

林贺知道他这个时候不该接话，如果铁了心要把人推开，最好一点希望都不要给。

明明是这么想的，可余光扫到宋寻眼眶中闪动的水光时他还是没忍住开口了。

“还不错，前两年手里有点闲钱就想着开家店，名字没想好怎么取就还按着之前的叫了。”

“现在会做咖啡了？”宋寻看向他。

前面绿灯变红林贺把车子停下来，很快地扫了眼宋寻轻声说：“大学的时候学的。”

“大学？”宋寻笑了笑，“哪个大学，那么多年了我居然都没找到。”

车灯变绿林贺抿着唇驶出去，没有说话。

宋寻看着他抿的很紧的唇角，发觉过了这些年林贺还是有些变化的，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好逗了。

“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不是一直都在国外吗，怎么突然回来了。”林贺轻声问，再一次问起了这个话题。

宋寻皱了皱眉，他听出了林贺的话外之意并不是很想回答他后半个问题。

“你不是说我看起来过的还不错吗，怎么又问我？”他皱着眉语气仍是他们高中时那种他惯用的糊弄人的语调，“我看到你的照片就赶最早的航班飞回来了，十四个小时没吃没睡，难受死了。”说到最后他略带不爽的皱了皱眉，神情像极了他闹脾气不肯吃药的样子。

林贺侧过脸，宋寻的表情和语调总是让他想起高中时期的他，他没见过十年后的宋寻，能想象的只有他当年的样子，宋寻越是在他面前这样他就越是分不清舍不得。

“那你该先找个酒店住下再去吃顿饭的，不该拖着个行李箱到处跑。”

“我要是不第一时间去碰不到你了怎么办，我运气一直不怎么好的。”宋寻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怎么好，最幸运的阶段也就只有遇见林贺之后的那一段时间，遇见林贺就是他最大的幸运了。

林贺微微变了神色，他语气不变手指却握紧了方向盘，“店又不会跑。”

车子在林贺预定好的那家酒店停下。

“我给你订了房间。”

宋寻神色冷了下来，他没想到林贺开着车子回来就是为了把他送到酒店里。

“我不住这里。”他冷声说。

林贺点点头，“不住这里也行，你看你喜欢那家酒店我送你过去。”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我不要住酒店。”积攒的火气让他握拳锤向了车窗。

林贺吸了一口气，“别这样宋哥，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我们也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你告诉我。”宋寻看着他，“我们不一样了吗？我变了吗，我没变我还是喜欢你，你呢，你不喜欢我了？”

他红着眼眶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你不喜欢我了吗？林贺你看着我，只要你看着我说你已经不喜欢我了，我就再也不缠着你了。”

林贺没有看他，抓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说啊。”宋寻探过身扳直他的身体同他对视，“说你不喜欢我了。”

林贺被他握着肩膀，蓄满泪水的桃花眼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没有说话却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一样推开宋寻的双手转手下了车。

他连车门都没狠下心砸。

宋寻直到情绪彻底平复下来才推开车门，他绕过车头，看到林贺指尖夹着已经燃到一半的烟，浅色的烟雾夹杂着夜色让林贺的脸有种梦幻的模糊。

他上前一步拿过了林贺指尖的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是很呛的那种烟，宋寻低头咳了好几下。

林贺倚着车门，红着眼安静地看着他。

宋寻咳到一半突然闷声笑开了，林贺看着他也跟着笑，边笑边眨眼睛不让眼泪下来。

“看来你是铁了心不让我跟你回家了。”

林贺就这样看着他，红着眼睛，不说话也不笑，像一株将要枯死的植物。

“我有点难受。”他笑着把林贺围在怀里，“不是一点点，是很难受。”他把头埋在林贺的脖子里，“我们没有吵架没有分手，你明明还喜欢我居然还舍得让我这么难过。”他滚烫的眼泪砸到林贺的脖子上，烫的他一颤。

“不要因为愧疚感推开我，要为那件事负责的是我，嗯，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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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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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