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朝朝坐直身体,眼睛一亮,“真的?”

他意识到声音太大,怕吵醒妹妹,趴在时畔手边又问了一次:“真的吗?”

时畔淡淡地嗯了声,像是随口一说,眼睛虽看着平板播放的画面,神识却游离在外。

他感受到哥哥的情绪不高,心情也低了下去。

时畔看他时,他就像个蔫掉的花,耷拉着脑袋。

他记得每年寒暑假回来,朝朝都会问他,能不能回来和他一起上学,能不能这次不再走了。

他从没点过头,但真当他决定回来,反而没看见朝朝高兴的表情。

时畔问:“怎么了。”

朝朝低落地枕着胳膊,说:“你这次走以后,肯定要走的更远了。”

他都高考完要去读大学了,怎么会回来陪他上学,肯定是哄着他玩的。

时畔明白了他为什么不开心,确切的说:“不走了,我们读初高中一体的学校。”

朝朝发出疑惑声,听他都已经计划好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时畔简短道:“我考砸了,要回来复读一年。”

朝朝第一反应是开心,因为哥哥终于可以留下来和他一起了。

但他也知道高考很重要,考砸了哥哥一定很难过,他也应该跟着难过,但他高兴的表情藏不住,一时间在他的脸上纠结着变化。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傻乐了一声,又怕笑得不合时宜,捂住嘴,露出的一双眼像偷腥的猫般看着他。

时畔被他的模样逗笑,两月以来弥漫于谷底的心的云雾被驱散。

朝朝试图挽回刚才的笑,说:“你考砸了我其实也很难过……”

“行了。”时畔见他装也装的不像,伸手扯了扯他脸颊的肉,手指本该放下,却因为他的再次出神,而从他的侧脸一路抚到耳后。

不带有任何的情绪,仿佛在扫视着反复确认,摸索眼前的人是否真实存在。

朝朝完全没意识到,只觉得被摸过的地方发着痒意,脸上也跟着发烫,他想抓下他的手。

时畔的手停在他眼下的位置,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他,“朝朝,你以后不会骗我吧。”

“不会。”朝朝尽管不懂他为什么说,但立即回答。

时畔很满意他不带一丝的犹豫,低缓道:“那我们两个好好过。”

怎么会只有他们两个,他有妹妹有妈妈和奶奶,哥哥也有父母。

朝朝再迟钝,这时候也觉得哥哥这次回来变得有些奇怪,他被绕了一大圈,发觉哥哥一次都没提到婶婶。

他仰着脸问:“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时畔放下手,眼神更难以捉摸的问他:“我是不是你的家人。”

朝朝再次点头,时畔漂浮的心有了定点似的,捏了下他还在等待下文的脸,说:“那就够了。”

朝朝疑惑的目光、大奶奶听到他说,朝朝和他一起去县城读书,他会负责好朝朝日常用度后的欣喜,又接到代芳的电话问他是不是回去了的电话的不解。

时畔都没解释,他带朝朝去县城学校附近租好房子报好名,就坐车回了市区,将行李都逐一打包寄回县城。

只花了几天时间,赶在开学前两天把一切都准备妥当,朝朝提着他一袋蛇皮袋装着的旧衣服,第一次踏入县城还有种不真实感。

他第一次乘坐客车,第一次走出乡村,沿路虽然坐的很规矩,但眼睛一直在偷偷乱看,特别是客车驶过大桥快到车站时。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人,这么繁琐的街道,导致他从座位站起来拿起袋子,就被下车的人群推着走。

他脸上无措的先下了车,几个人上来就扯着他的袋子,“城关去不去?”

“小吃街去不去?”

“二小的,二小的,就还差一个了,来了就走!”

“朝朝。”

朝朝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他紧抓着自己的袋子不放,听到时畔喊他,他立马垫脚,发觉人太多,他举起一只手,“哥,我在这!”

时畔背上包,看见莫名僵持住的几人,几步拿回三个中年男人握着的蛇皮袋,“不用,谢谢,我们有人接。”

他说着带着朝朝出了车站,车站外面更多人问。

朝朝像活在深山老林的人,没遇到过这么多人和他说过话,无所适从的大气不敢出,低头追逐时畔的步伐。

看他走到偏僻的路边打开一个红三轮的推门,坐上去道:“到天鹅小区。”

朝朝跟着刚坐好红三轮就飞似的冲出去,他一下没抓稳差点被甩下去,还好时畔关键时刻捞起他的手臂,把他颠得腾空的身体给拉了回来。

朝朝两手抓紧把手,看着伸着脖子,恨不得头钻出去拉着电三轮跑的阿姨,想她很着急吗。

时畔几乎每年都会回来,对这个县城交通设施还算熟悉,颠颠簸簸到了地方,他付钱拿着东西找到3栋。

租的房间在3楼,步梯三层的水泥台阶,时畔只觉得狭小难走,他看房间的时候来过一次,气味虽然没有刚租的时候那么有霉潮味,也算不上好闻。

选择这里一是离学校近,二是小区过两条街就是小吃街,吃饭方便。

但住惯了市区的时畔换到这么简陋的环境,还是挺不习惯,他拿出钥匙开门热的眉头没放下来过。

朝朝进门才觉得自在,整个人恢复活力,高兴地说:“哥,这里好大好漂亮。”

不仅有他没见过的高楼,还有自己会动的门,他们住的楼他刚才走过来数了一下,有六层高。

房间也是,白洁的水泥墙,两扇和动画片里相像的白漆木门。

时畔看着满眼新奇的朝朝,本要说出口将就住的话压在舌下。

他打开给朝朝的房间,里面只有一个书桌和一张床,没有衣柜,很简单的布置,可以说得上简陋。

朝朝却因为有自己的书桌和床,开心地眼睛像撒了星星,晚饭时畔点的外卖到了,他也觉得惊奇,竟然有人帮忙送来。

时畔意识到,外界对于长这么大第一次走出村落的朝朝来说,处处透露着神奇。

本来打算吃完饭自己去驿站拉快递的时畔,叫上他一起,消食顺带熟悉环境。

到了驿站,朝朝看着眼前嘈杂排成一列的人群。

有的拿着手机,有的手里拿着烤串,大多穿着拖鞋,三三两两的说笑,偶尔有人不耐烦的拍打腿上的蚊子。

他排在时畔身后,不小心看到大人们穿着的露腿短裤,瞬间移开眼睛盯着时畔背后的衬衫。

他们村里没人这么穿,大夏天除了男人都是穿的长裤,他直觉觉得自己不能看,僵着身体贴紧时畔,生怕不小心碰到别人。

拿快递时也是,时畔熟练地和工作人员报名字取快递,他站在角落不妨碍人行走的地方一言不发,局促不适,忽然就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回去的路上,看着遍地的水泥地,走到哪都不会有黑暗的路灯,朝朝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他一只手扶着推车上的行李,开始想念那座土瓦房,想念妹妹奶奶和妈妈。

到了楼下,时畔喊两声看台阶,他都没听见,一脚绊在地上,楼下不知被人谁泼了一滩水,他的衣服沾上一大片水泥渍。

时畔停住推车,走到台阶前把他拉起来,“在想什么。”

朝朝不想说他一来就在想家,怕哥哥担心,拍拍腿上的灰摇摇头。

时畔扫视一遍他胳膊没有外伤,胳膊青了点,“上去帮你擦药,其他没事吧。”

他发窘撑开衣服上的泥渍,道:“没事,我等会自己洗洗。”

楼下热得难受,时畔和朝朝一起快速把东西都搬上去,没说不用他洗,而是拉他到洗衣机前,“教你用洗衣机。”

朝朝呆呆望着时畔倒入叫洗衣液的东西,把衣服放进去,洗衣机上有好多个按键,他摁几下洗衣机就自动运转起来。

时畔演示一遍后,问他:“懂了吗。”

朝朝沉默着摇摇头,他不仅不懂,还觉得眼前的哥哥也变得离他好远,他什么都不知道,而哥哥什么都清楚。

时畔就和这里一样,是另外一个世界,他无法融入。

想到这,朝朝忽然变得很难受,刚来时觉得漂亮的房子对他而言也如个空壳,他住在这不知道要干什么。

虽然哥哥说,转来县城他能获得更好的教育资源,能提前见识到外界,熟悉村里以外的事物。

但朝朝才刚认识就想缩回去,外界对他太大了,大到他像个蚂蚁。

朝朝失措地眼睛哪怕在眼眶也不明白如何安放。

时畔放下洗衣机按键的手,看他道:“没关系,我在这,别怕,慢慢就熟悉了。”

好在洗漱间是朝朝唯一熟悉的地方,他在老家哥哥的家里使用过很多次,洗完澡心定下来一点的朝朝担心衣服第二天不能干,想去蛇皮袋里扒件明天的衣服穿。

时畔冲他招手,“过来看看。”

他这次把以前自己穿过的衣服都寄了回来,拿给朝朝穿。

朝朝从老家带来的一堆衣服有股发酵的味道,放在蛇皮袋里一打开味道更严重,那些皱巴巴旧得失去弹性的衣服时畔没说不让他穿去学校,只是说都洗一遍干了再说。

朝朝不清楚他的用心,他沉浸在不适中,夜晚房间内没半点夏季乡村的燥热,因为他的房间里有种叫空调的东西,一打开就有冷气。

对从没感受过他的来说很舒服,但朝朝还是没由来的难受。

他披着薄被子看向外面一排排规整的楼房,这里夜里外面也是亮堂堂,偶尔还能听见楼下传来的声音,他想自己拥有了的房间和床应该很开心,可他总也睡不着。

一种名为孤单的东西萦绕着朝朝,他像一只流浪猫缩在被窝里,担心着陌生的学校,陌生的人和环境。

不知道离开熟悉他家庭情况的村落,这次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不受人待见。

新学校很大,初中部和高中部同一个人校门,位置一个往左一个往右,以操场为界限,中间有个绿线网隔着。

但不知道被哪个调皮的学生掏了个大洞没修,可以直接钻过去。

时畔为了减少朝朝的不安,提早陪他熟悉新学校,转了圈初中部的食堂教育楼图书馆等地方,一直呆到铃声打响。

时间来不及从绕到高中部的门,他从那可过一人的破网弯腰过去。

朝朝在村里还好,身边都有熟悉的人,但这里除了时畔他再没认识的人,看他走了下意识拉住他的衣服。

时畔身体已经过去了,发觉他不想松手,隔着网淡色的瞳仁回头凝着他说:“打铃了,你参加完开学典礼拿了书就来这等我,我们一起回家,知道吗。”

朝朝只能点头,独自硬着头皮去比小学大无数倍的初中部找教学楼。

他刚找到班级,一位中年男老师正带领着班级的同学前往操场,他默默排在最后面,跟着下了楼梯。

空旷的操场上没一会变得拥挤,朝朝不习惯吵闹的环境,人多得让他眼花,开学典礼的全程他躲避似的低头看脚上哥哥给他的鞋,偶尔随着别人鼓鼓掌。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朝朝最开始不知道是在叫他,依旧低着头,直到有人从身后拍他的肩膀,他才往后看。

一个比他矮半头的女生,穿着短膝裙,脸上涂着白粉,大眼睛低下红一圈,嘴唇也是红的。

王艳意识到朝朝一直看他,她挺直胸部,撩了撩头发,浅笑着指他的短袖道:“你这款短袖是不是今年新款LV牌子的。”

朝朝在犹豫要不要提醒她好像生病了,听她问的一句,他低头看身上的短袖,上下左右看个遍也没找到她说的牌子。

他也没听过她口中的什么牌子,这是昨天时畔拿出来,说送给他的开学礼物,他今天就顺便穿上了。

王艳见他一直没说话,拿着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开玩笑道:“不是吧,长得帅就有不理人的资本吗。”

朝朝这下终于说话了,村里都叫他丑八怪,到她眼前就成了长得帅,他实诚地把身体转回去,道:“我不帅。”

王艳疑惑地鼓起嘴,专门后退了几步,仔细看他的体态,高瘦,皮肤白皙,身上还有着整个班里都没有的名牌衣服,这确实是个帅哥。

她丝毫没点距离感,凑到他耳朵边,手放在唇边小声道:“你很帅呀,而且你的鞋子和衣服都是名牌。”

“什么是名牌。”朝朝眼睛看着前边,不适应躲避她靠近的身体。

王艳识趣的退了一步,打开手机递给他,“你还挺幽默,给我个□□呗,电话也行。”

朝朝没接她的手机,开学典礼已经结束,队伍前列的老师大喊着齐步走回班级,他走道:“我没手机。”

他确实没手机,王艳却以为是他的拒绝,整个班里她好不容易盯上个人,不死心地继续往前凑,“给个呗,以后都是同学。”

见他还是不理会,她特自来熟的上去挽着他的胳膊,“交个朋友嘛。”

朝朝猛地被她抓住胳膊,吓了一跳,队伍走到半路后排男生都开始不听话的乱窜,他拉开距离的时候被几个打打闹闹的男生撞了把。

后排撞到人的黑衣服高大男生扭背后瞅到人,他没道歉的打算,但朝朝直视着他,他默认为挑衅的意思,抬高下颚气势压人,“看什么看。”

朝朝不甘示弱,顶回去,“反正没看你。”

高大男生长得一脸痞相,听他说话呛人,脑袋瞬间冒火,伸手就想上去推他,被他两个兄弟架着走道:“张子皓,这才开学第一天,算了算了走吧。”

朝朝生怕这个奇怪的女生再突然碰他,也走得很快进班。

一上午在开学典礼和进班按照成绩排座位、发书中很快过去。

墙上的圆形时钟走到十一点半左右时,班主任在黑板上写下姓名和电话号码的长篇大论中终于说:“好了今天就到这了,住校生回去收拾东西,走读生注意安全,明天早上七点准时到班。”

班主任一走,闹哄哄的人纷纷喊着解放了往外涌出,朝朝不引人注意的走在最后,随着人群下了二楼楼梯。

别人都往校门走,只有他向右边操场,王艳尾随着他,发现始终他一个人,她蹦蹦跳跳地手别在身后,追上道:“你去哪,怎么不回家,我陪你一起呗。”

朝朝不喜欢被人挨着,也极度不习惯她的自来熟,直接道:“你别跟着我了,我要等我哥。”

来啦来啦,端午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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