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金婵不屑于理会他。
她一个无子的皇后,将来还死在了胤禛前面,还担心胤禛会将她扔冷宫吗?可笑,就是去了冷宫又如何,她反正没了儿子了,冷宫又何尝不算是自我惩罚的去处?
那拉金婵昂首挺胸的走到了前面,胤禛的怒气一涨再涨……然后停滞住了,怒气是因着惹你生气的人才生出来的,可惹你生气的人都走了,你这怒气冲谁去呢?
他冷着一张脸也往前走,但到底是不服气,又三两步追上去:“你既然不愿意养着弘时,那不如将二格格带在身边指点?二格格年纪也不小了,该学些管家理事了。”
那拉金婵也冷着一张脸,寒气嗖嗖往外冒:“让她跟着李氏学吧,我这段时间没精力照看她。王爷该不会真以为我是个贤惠大度之人吧?实话告诉你吧,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贤惠的女子。但凡贤惠,只有两种,一种是想要更多,一种是无情无爱。”
她笑道:“我连儿子都没了,我就是想要更多也没法子了,所以,我现在凭什么要贤惠大度呢?”
胤禛瞠目结舌,这种话,他简直听都没听过——从未有人这么直白的摊开放在他面前。
倒也不是说胤禛是个自大狂,天生就觉得女人该依附男人,争宠于男人,心里只想着男人。他对于男女之间的关系,是另有看法的。
女子依附男人,为男人操持家事,打理家务,这不都是理所应当的事儿吗?自来就是男主外,女主内,男女分工,阴阳协调,才能有一家子和和顺顺。
女人若是不贤惠大度,男人不喜,那她靠什么过日子呢?
吃喝拉撒,哪一样不要银钱?
女子之所以要贤惠大度,并非什么情情爱爱,而是因着这是一份儿差事,她付出了努力辛劳,男人为感谢,给她管家权,给她过日子的银子,给她生活的保障,这不才是男女相处之道吗?
就好像他和福晋过日子,他给福晋体面,给福晋富裕生活。福晋给他生孩子,打理家务,这才是夫妻之间的相处。你付出了,我也会付出,你得到了,我也才能得到。
双方互为臂力,你扶持我,我扶持你,就算是没有情情爱爱,但也是一家人,该有些情分。
然而这种想法,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因为一旦说出来,许多事情就会多了计较。比如说,我管家理事,一天该给多少工钱,你在外奔波,这功劳又如何衡量,用多少银子能买回来呢?
银钱是可以用的,但是银钱是不能仔细算的。
用了钱财,我们是一家人,一家子不分你我。但算了银钱,你我就是各自为人,锱铢必较,划分清楚,各不相欠。
他震惊的是,他以为他和福晋是夫妻,但福晋心里,却是将情分给划分明白了。
一时之间,胤禛心里也有些难堪,也有些羞怒——福晋这话说的,好像一点儿男女情分都没有一样,少年结发,他原以为他们夫妻之间,至少也该如同一个身体的左右手一样的,福晋却是直接说的好像他对她一点儿用处也没一样。
他震怒之余,又有些难过,难道在福晋心里,自己竟是没有半点儿可取之处,所以她就不愿意和他有一点儿银钱责任之外的牵扯吗?
那拉金婵已经走出去了很远,见胤禛并未跟上,也一点儿没放在心里。
她回到屋子里,叫来了嬷嬷:“将我的嫁妆册子拿过来。”
嬷嬷顿时心惊:“福晋现下要册子做什么?”
“和王爷争吵了几句,怕是接下来王爷就不会给咱们院子里份例钱了。”那拉金婵很有自知之明,男人嘛,难堪尴尬了,就总会给女人一点儿脸色看。伸手要钱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该是处处不顺,内宅的权利就是第二步了。
将女人困在后院,想要折磨她,那手段可多了去了。
只要受到了折磨,总会知道自己错了,然后去求饶的。
可她那拉金婵,是会让自己落到求饶那一步的人吗?
“福晋……”嬷嬷顿时为难:“您怎么就和王爷争吵了呢?他一个男人,脾气硬,您软着点儿来就是了……”
现在大阿哥没了,就是为了后半辈子,福晋也该想法子再生一个儿子。这会儿趁着王爷也怜惜您,不正是调和夫妻感情的时候吗?
但那拉金婵刚略有些振作精神,才从丧子之痛里面出来,嬷嬷别说是提起来弘晖阿哥了,就是再生一个的话头都不敢提。
那拉金婵摆手:“去吧,我这年纪了……不一定能再生了,这后半辈子,我怕是也只能靠我自己了。”
嬷嬷眼眶一酸,差点儿落下来眼泪,这话说的太可怜了些,就好像这一辈子看到了头一样。
那拉金婵又说道:“就当是找个事儿做,且去拿吧。”
嬷嬷忙应了一声:“是,福晋您且略等等,老奴这就去拿。”
嫁妆册子总共三本,那拉费扬古原本是武将出身,当年也四处征战。这么说吧,诺大一个中原地区,富饶富裕,但凡是当年跟着入关的武将,没几个是没发财的。
那拉金婵,听听,光听这名字就知道,在家中是如何受宠的,所以这嫁妆岂会薄了?
家具那些不用看,现下正用着呢,总不能搬出去卖掉。布料香料也不用看,她只翻找那些铺子庄子,还有压箱的银子,金器银器这些。
看到日头西斜,她眼睛酸涩的很,这才放下了账本。
小丫鬟拎着食盒过来,轻手轻脚的打开,将里面的饭菜端出来摆放在桌子上。
那拉金婵没胃口,挑了两根青菜吃,虽说她已经尽力控制了,但难免还是会想到弘晖。正在发呆,就听见有脚步声传来,转头就见胤禛正进门。
那拉金婵还有些诧异,这人不是气性很大的吗?今儿自己那话说的也确实是无情了些,按照往日里这人的性子,怎么也得生一两天气才行的,怎么现下就过来了?
那拉金婵可不觉得胤禛是特意来安慰自己的,她只沉默着没说话,看着胤禛进门,又看着胤禛在自己身边坐下,示意丫鬟拿了新的碗筷来。
胤禛吃饭很快,大约是事儿多又忙,所以多在吃饭这事儿上节省时间。
吃完之后,放下碗筷:“既然你已经大好了,回头让李氏将钥匙和账本还送过来,你将府里的事情重新梳理一遍。二格格……你若是不愿意教养,就让她留在李氏那边,回头我问一问内务府,请个嬷嬷来就是了。”
其实也并不用请嬷嬷,虽说大户人家的女孩儿到了年纪,就该请个教养嬷嬷学规矩。但二格格那是皇家子孙,自小就有嬷嬷在身边伺候提点规矩。
胤禛说的请个嬷嬷,十有**是找回一点儿脸面。
那拉金婵嘴唇动了动,并未说话。
胤禛又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气,不过,日子还是要往下过的。”他也是下午刚想起来的,府里总共四个孩子,偏没的是她的弘晖,留下来的都是李氏所出,他还特意要将李氏的孩子塞到她跟前来,她没恼恨的一巴掌打过来,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至于说两句气话……夫妻之间,说两句气话怎么了?还能因为这个,日子就不过了?
他平日里说话也没多好听就是了。
“前段时间,娘娘心里也惦记你,你若是觉得身子还好,明日里就进宫给娘娘请个安。”胤禛交代道,为自己过来找那拉金婵说话找个理由:“娘娘面前,也别提起来弘晖了。”
停顿下来,见那拉金婵还是不说话,又说道:“可要去给弘晖点个长明灯?若是要去,明日从宫里回来,我陪你去一趟护国寺?”
那拉金婵忍不住:“是不是除了弘晖,你就没别的话可说了?”
一边让她别总沉浸在丧子之痛里,一边自己还要三句话不离弘晖,这到底什么意思?
胤禛沉默片刻,叹气:“你若是觉得烦闷,再到庄子上走走,散散心?”
那拉金婵皱眉:“王爷怎么忽然变体贴了?”
“若是我让你觉得这府里,除了弘晖,你并没有什么可留恋可依靠的,那对不住,是我的错。”胤禛声音忽然低沉了几分:“今儿我也给你一个机会,你心里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也尽可以说出来。我们毕竟是夫妻,我并不愿意和你走到两看相厌的地步。”
他下午也是想了一下午的,夫妻不和邻也欺,更何况他心里并不是不看重那拉氏的,那拉氏能干贤惠,往日里将王府打理的滴水不透,这也是他能放心做事儿的底气之一。
若是和那拉氏争吵起来,夫妻之间从此陌路,一来是后院暂且没有合适的人手打理,二来呢,他也担心内宅不稳会被人算计。
再者,那拉氏又是刚没了儿子,自己明知道她心里苦楚,又何必和她斤斤计较呢?做为男人,为了大局,先来服个软,也并非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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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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