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现在的表情简直可以用震惊至极来形容。

锁了一次的文改过之后竟然过了？许诺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嘶，疼，不是在做梦。

这个审核员nh今天竟然不跟他杠了？难不成他快死了突然大发慈悲了？

这个想法未免有些恶毒了，他虽然看这个“审核员nh”非常之不顺眼，但也没有苦大仇深到要咒人家死。

文章只改了一次就过了，这可是他写文八年签约六年开天辟地头一遭啊，许诺还是很开心很激动的，他揉着脸正打算发个微博庆祝，却看到很多读者都在他的微博超话里留言。

他甚至还看到了一个疑似姜语的ID。

@小姜不吃姜：今天又饿肚子了，我掐指一算，言大的文又被锁了吧……球球审核员放过我们言大也放过我们这些读者吧，天天饿肚子胃都要饿出病来了……

@胡桃夹子回复@小姜不吃姜： 1 1 1，欸，言大估计还在和审核员打架呢，等半夜言大发到微博上吧……苦笑.jpg。

诸如此类的微博还有很多，许诺又往下胡乱翻了几条，顶着一头大大的问号再次进入网站，果不其然，文还是被锁了，锁的人依旧是那个审核员nh。

许诺：“……”

玩儿我呢吧？

许诺叹了口气，他今天挺累的，实在是不想和这个审核员杠来杠去了，反正结果也是一样的，早早发到微博上，读者们还能早点儿吃上口热乎饭。

于是许诺没再像往常那样对文章删删改改，又拼音又谐音的，直接截了个长图发到微博上。

另一边，宁淮坐在电脑前，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的文章转移到自己肤色深深浅浅、握着鼠标的右手上，陷入了沉思。

片刻，他站起身来，熟练地站到卧室的一面墙前，面无表情地把右手砸了上去。

新伤长在了旧伤上面，新血覆盖了暗沉的旧血，本就斑驳污脏的墙面又沾染上了新的血迹，他的右手抖得更厉害了。

宁淮砸完，把额头轻轻抵在墙面上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己是不是疯了？宁淮自嘲地想。

许诺发完微博就把手机关机了，他怕许瑞再打来电话，或者更糟，是他妈杨姝打来的，无论是谁许诺都不想面对，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明白了，他也不想去想父母是怎样想的，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懊恼也好，自责也罢，都不关他的事。

许诺在心里冷哼一声，不知道是在嘲谁。

可能是他自己吧。

房门在这个时候被叩响了，许诺站起身来，眼睛凑进猫眼往外一看，后退了两步，默默屏住呼吸，庆幸自己刚才没喊一句“谁啊”。

许瑞和杨姝都站在门外，外头光线有些暗，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情，不过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表情。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俩来要干嘛，许诺要是还想保住一条小命就装不在家，可惜他妈杨姝比他更聪明，直接打了个电话给他，打的他家里的备用座机。

许诺：“……”

那玩意儿响起来可吵了，许诺的心直接悬到了嗓子眼儿，他怕扰民，飞快地挂了电话，杨姝在门外显然是听到了，毫不客气地用手拍了拍门。

“许诺，我知道你在家，开门！”

许诺不敢开。

“许诺，你今天要是不开门，以后就别回家了！”

许诺：“……”

挣扎了两秒钟，许诺还是开了门。

其实比起杨姝，许诺更在意许瑞对自己的看法，因为杨姝的性格挺强势的，甚至有的时候可以用咄咄逼人来形容了，跟杨姝吵架往往是大吵大闹，杨姝喊的比他还大声，许诺没什么负罪感，但是许瑞不一样，他就沉默寡言很多，许诺其实打心底儿很在意父亲看他的眼神，当许瑞用那种失望至极的眼神看他的时候，许诺其实更情愿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杨姝，因为杨姝只是会用愤怒的眼神瞪他，手指狠狠地点自己两下，骂自己几句，或者给自己一巴掌，这些都不会给许诺带来太大的感觉，无非是一次平常的吵架而已，过两天就好了，可是如果变成许瑞，许诺就会觉得，父亲对他彻底失望了，这种感觉其实很难受，即便他跟许瑞并不亲。

杨姝先一步冲进门，抬手就要给许诺一巴掌，许诺没躲，脸上却没有感觉到疼痛。许瑞把杨姝的手给拦下了。

许瑞看了眼许诺，视线有点儿难聚焦，眼中的神情许诺并不能看清。

杨姝愤愤地瞪了眼许瑞，又用更加愤怒的眼神瞪着许诺，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她的亲儿子，而是她的仇人。

“许诺，你都在干些什么？！”杨姝厉声质问许诺。

许诺把父亲拦着母亲的手放下，去关了家里的门，转头对父母说：“先坐吧。”

杨姝看许诺这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更加来气，抬手想再给许诺一巴掌，又被许瑞给拦下。

“小姝，你先冷静。”

杨姝又瞪了眼许瑞，深呼了两口气，还是把手给放下了。

许诺面色如常地给父母各倒了杯水，平静地说：“爸，妈，您们没听错，我想我说的话也不能曲解成另一个意思，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杨姝还保持着抬手打人的动作，粗喘着气，胸膛剧烈地起伏，咬着牙说：“许诺，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同性恋？喜欢男人？你恶不恶心！”

许诺眼睫毛轻轻颤动，只觉得心脏一阵阵抽痛，他压下喉间的哽意，继续说：“妈，我……”

“你别叫我妈！”杨姝尖锐地声音很刺耳，许诺想起了他耳鸣时的电流声。

许诺点点头，改口道：“杨女士，我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您说的没错，我这个人就是很恶心，我不光是同性恋，我还是精神病。”

而后，许诺在许瑞和杨姝惊愕的目光中，从客厅茶几下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份报告，递给他们。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

重度焦虑症。

杨姝嗤笑一声，嘲讽道：“这也算精神病？谁不焦虑啊？照你这么说全人类都是精神病了！”

她的话实在太过尖酸刻薄，许诺有一瞬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杨姝亲生的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母亲对自己的孩子说这么伤人刻薄的话吗？在得知自己的孩子生病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安慰，而是嘲讽。

许诺没忍住笑出了声。

紧接着，他又挨了第二下巴掌。

两次杨姝都扇得用力，两次许诺也都没躲，他没去看杨姝，反倒去看向许瑞。

许瑞眼睁睁地看着他连续挨了两巴掌，眼神中满是对他的失望至极。

许诺一愣，心像是坠入了冰窖，冻得他好疼。

许诺张了张口，想喊许瑞一声“爸”，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嘴角应该是有了淤血，张嘴扯到嘴角都有些疼，许诺觉得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许诺，你要是同性恋，以后就别再进家门！你就没有这个家了！”杨姝瞠目欲裂。

许诺认真地问：“过年也不回去吗？”

啪。

又是一巴掌，许诺弯腰咳嗽了两声，啐了口带血的唾沫。

这也相当于答案了。

就是说他要是同性恋，就得跟父母老死不相往来，彻底断绝关系呗？

许诺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好。”

一直沉默的许瑞这时候反倒开口了：“诺诺，是不是因为我跟你妈没有给你足够的陪伴，你才……”

后面的话许瑞没说完，不过许诺也能猜到。

才什么？才变成同性恋还是才变成精神病？

许诺笑了，扯到了唇角的伤口，很疼，但许诺没吭声叫痛。

“爸，妈，我从小是被爷爷奶奶养大的，跟你们也不亲，从小被骂没爹没妈，以及……缺爱，可能我变成这样确实跟这个有关，所以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错吧？再一，同性恋有什么错？我只是喜欢男人，仅此而已……”

“我们生你养你，你现在变得这么恶心，反倒是我们的错了？成我们欠你的了？养你这么多年，明明是你欠我们！”杨姝厉声骂道。

许诺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也放开嗓子吼：“我国宪法规定，抚养教育未成年子女是父母的法定义务！你们既然把我生下来了就应该养！我不欠你们的！再说了，你们养了吗？你们那也叫养吗？”

“还有，我成年之后没问你们要过一分钱吧？上大学学费生活费我自己写文赚的，房子首付我自己付的，贷款我每月自己还，车是爸给我买的二手，五万块钱，后来我不是连本带利地还了吗？我工作之后欠你们一分钱吗？你倒是说说我哪儿欠你们了？”

“同性恋有罪吗？同性恋犯法吗？凭什么因为你们不接受我就要放弃自己追求幸福的权利？男人喜欢男人犯法的话你们报警把我抓起来送进去蹲监狱好了！我他妈供认不讳！凭什么我就一定要顺你们的意，随便找个女生结婚生子？我这条命是我自己的，是我自己活，不是你们活！”

“你的命是我们给的！”杨姝像是气急了，死死地瞪着许诺，简直想用眼神把许诺给千刀万剐。

“你们把我生下来我有选择权吗？我托梦求着让你们把我生下来了吗？你们要是现在后悔生下了我当初就他妈别省那个卖套的钱！”

许诺的心跳瞬间飚到了一百多，心脏一阵阵抽痛，呼吸也有些困难，他吼完就跑出了家，也没开车，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没带手机也没带钱，订不了酒店，他没地方睡，也不知道走哪儿去，走累了就在路边找了个马路牙子坐着。

许诺顶着被扇了三巴掌、嘴角还有淤血的一张极为狼狈的脸，静静地回忆着这场声嘶力竭的争吵。

他开始懊恼，开始自责，开始后悔。

所以说东亚家庭真的很奇怪，许瑞和杨姝与许诺真正像一家三口一样相处的时间其实很少，许诺跟他们也不亲，但是许诺内心很确定，自己很爱许瑞和杨姝，可他们又带给了自己很多痛苦的经历。

都确定深爱着对方，却又忍不住恶语相向，到最后自责悔恨的人还是孩子。

寂静的黑夜里，只有路灯还亮着，许诺一个人坐在路灯下，10月的北方，晚上气温接近零度，许诺只穿了薄薄的居家服，脚上穿着拖鞋，也不觉得冷，只是眼睛发酸，默默地流着泪。

我没做错什么吧？许诺想。

LGBT群体没有错，爱本质无异。

最相爱的人却忍不住恶语相向，真的觉得挺窒息压抑的。

不要觉得杨姝说许诺要是同性恋就没这个家了很过分，因为这不是我编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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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