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吃着面,但能察觉林晨安一直在看着自己。
面食滚烫,她吃得太急,嘴唇都微微地红。
林晨安道:“你慢些吃。”
芸娘抿唇,慢了下来。
林晨安那边却是一直没有动静,她悄悄看一眼,发现林晨安正试图拿起筷子。
他的右手只简单包扎了下,连药都没有伤,哪里能拿得了筷子。
似乎是触及了伤口,他眉头微微一皱,改用左手去夹面条。
他倒是也能夹起来,不过面刚吃到口中,他双眸微闭,人昏昏沉沉,眼看就要倒在面前的桌子上。
芸娘急忙唤一声:“小心。”
她小跑到林晨安的面前,及时托住了他的头。
筷子掉在地上,林晨安清醒了过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自嘲地道:“这手怕是无用了,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不过是暂时的,别说丧气话,你之后不是还要入京考试吗?”
芸娘捡起筷子,拿水冲洗干净,见林晨安实在是不方便吃面。
她犹豫了一下,而后站在林晨安的面前,端起碗来帮他。
林晨安嘴角噙着一抹得逞的笑,然而抬起头的瞬间,他无力地靠在墙上,衣衫半敞,露出锁骨,眼尾通红,就连声音都带着一点儿鼻音:“麻烦嫂嫂了。”
芸娘本来局促,但见他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便将那不适给忽略掉,夹起面来,一下一下喂他。
林晨安的目光始终不离开芸娘左右,芸娘被他盯得心跳加快,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了。
她只好避开他的视线,只盯着他下颌。
其实只要她抬眼,便能看到她以为“柔弱”的小叔子,此时正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目光如同潜伏在暗夜中的孤狼,盯紧了自己的掌中物。
芸娘站得远,只手往他面前伸,双腿却是一丝也不愿意触碰到他的床。
可是她越是要远离,他偏要她靠近。
他有意往后,重病的憔悴无力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身子慢慢地后移,双手也有意撑在身后。
芸娘没有发觉,仍旧端着碗,但不知为何,距离却突然远了些。
她下意识追逐过去,身子随着林晨安而前倾。
但是仍旧是离得远。
她往前走两步,双腿触及床板。
她看到自己的小叔子,正抬头仰望她,目光如水一般温柔,眼尾更像是四月的桃花沾染,无论是谁都会溺毙在他这样的眼神中。
芸娘出神了片刻,林晨安唇角微扬,此时他双腿打开,芸娘就站在他面前,从远处看去,仿佛芸娘被他抱着一样。
而他的确想要这么做,他的手在她身后轻轻一按,芸娘猝不及防倒在他的身上。
他整个人好似被撞得躺在床上,由着芸娘压着,两人面对面,那双桃花眼便离芸娘更近,近到呼吸纠缠,肌肤相贴。
芸娘反应过来,双手撑在他的胸口上,起身想要离开。
然而,她的腰被紧紧地抱住,她再次倒在林晨安的身上,这下看出他是故意的了。
好心帮他,又被戏弄,芸娘牟足了劲挣扎,直到重新站起来,她转身欲走——
“芸娘,跟我在一起吧。”
手里的碗掉在地上铺好的芦苇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芸娘喉咙发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芸娘你别走了,跟我在一起,我娶你。”
芸娘目瞪口呆,人几乎要站不住。
她冷静了一会儿,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要娶我,为什么?”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林晨安道,“你忘记自己喝醉那次,说了什么?”
醉酒那次,她,她不是说了自己重生的事情吗?
她心中忐忑,一时不敢应答。
林晨安知道她定然是羞愧,不敢说出自己之前打算利用他。
他之前也是生气,不过如今他已经想开了。
他道:“如果你忘记了,那我来帮你回忆一下。”
芸娘心如猫抓,双手紧握成拳,额头更是开始冒汗了。
“你说,你不喜欢大哥,你也不想嫁给她,你想嫁的人是我。你说我会高中状元,你想同我一起去京城,你说……”
他顿了一下。
芸娘身体再度紧绷,似是极为紧张,怕听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什么?”芸娘小声地问。
林晨安直接将人给转了过来,芸娘便与他四目相对,她被强按在林晨安的腿上。
芸娘如坐针毡,立刻就要跳起来,林晨安却是抱紧了她,道:“你看着我,你在怕什么?”
芸娘眸中的惶恐藏也藏不住,她下意识低头。
林晨安却是将她的下颌抬起来道:“怕我说出你的心事?你放心,今日我既然选择说出来,也是为了了却我们两人的心结,之前你的心思我概不计较,你也不用再躲着我,或者是有其他的想法。”
他竟然不怕,不怕自己这个已经死过一回的人?
芸娘有些吃惊,不过又一向,林晨安是将来要当大官的人,也许这样的人本来胆子就大,她经历的这些事,他完全可以接受。
她小心翼翼地道:“我当日说的话,你都放在心里了?你不害怕?”
害怕?
她不过是喜欢自己,不过是想要过上好日子,这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摇摇头道:“不怕,不仅不怕,就如同刚刚我说的,我还要遂了你的心愿,我要娶你,芸娘,你欢喜吗?”
他注视着芸娘,芸娘之前殷勤待他,如今目的达成,应该会很高兴。
可是他在芸娘的脸上却没有看到任何的欢喜。
她听到这句话,反而是皱起眉头,面容严肃,连唇也被她抿得微微发红。
他不由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吗?这不是之前你想要的吗?”
的确是这样没错,不过,正如林晨安所说,这是她之前的想法。
但是那时她不了解林晨安,以为他如表面一样斯温如玉,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应该会很踏实,欢喜。
但是她没料到,他的心根本不是这样的。
他就就像八月的莲藕一样,外面看着白白嫩嫩,十分喜人。
但里面却有九个孔,孔里可能还有淤泥,甚至是刺,让人根本无从下手,碰他还会被扎伤。
她自己是一个胆小的人,也只是想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过日子而已,对于夫婿,她也希望对方也是如此。
而林晨安显然并不是这种人。
更何况,他杀了范楚席,他触犯了律法,可能会被杀头的。
刚刚被他虚弱的外表蒙蔽,如今突然想起来,芸娘只觉林晨安更危险了。
“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又抖起来了?该不会你也受寒了?”
林晨安的手在她肩膀上揉捏,试图让她好受些。
“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想回林家,等明日我们离开,你跟我一起去县城,我会先找房子将你安顿下来,你安心住下来,一切有我,我会回去将这件事告诉爹娘。”
“你要说什么?”
“自然是要说我们的婚事,他们也许一开始会不同意,但我决定的事,是不会改的,你会成为我的娘子。”
芸娘焦灼,他居然将一切都想好了。
可自己还没答应他呢。
他拉起芸娘的手道:“芸娘,我们马上成亲,成亲后我便带你离开,如何?”
他期待地看着芸娘,芸娘瞬间犹如被架在火上烤,她急忙道:“不行。”
林晨安的笑容微僵,眼中的笑意也淡了。
芸娘紧张极了,她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林晨安见她如此害怕,心头涌起一阵燥意。
他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愿意?”
芸娘脑海里疯狂闪出过无数个理由,她脱口而出道:“你,你杀了人,你杀了范楚席。”
林晨安这才了解她恐惧的源头,也是,她毕竟是个弱女子,见到这样血腥的事情,如何能不害怕?
不过,她也真是好骗。
他嘴唇微弯,看在芸娘的眼中,便是他被戳穿之后也丝毫不惧,她的心揪出一团。
她紧握的拳头被林晨安一点一点地打开,而后,他的手掌覆盖过去,五指并入芸娘的手中,与她十指相扣。
芸娘毛骨悚然,一想到这双手杀了范楚席,她就想要逃离。
林晨安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他道:“没有杀人,我没有杀范楚席。”
芸娘不信,“我明明听到他惨叫,后来又没了声音。”
“我只是出手教训了一下他,毕竟他企图带出出逃在先,遇到危险又将你抛出在后,只一件事,他就该死,何况他两件并犯呢?”
林晨安声音微凉,“只是,杀他,我怕脏了我的手,也怕你会有阴影,所以才只是将他打昏了,他现在该醒了。”
芸娘犹疑不定,她道:“你说得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你发誓。”
似乎是觉得芸娘此举太过幼稚,不过,他仍然是遵循了芸娘的意思,他举起手来:“举头三尺有神明,我林晨安没有杀范楚席,他还好好地活着。”
他真的起誓了,芸娘仔细回想,她的确没有看到范楚席是真的死了。
她可能是真的误会了。
不过,这也要怪林晨安,是他有意说慌,害她误会。
但是,不得不说,她真的放下了心口的石头。
万一真的死了,她怕是夜里再不能安睡。
“这下你放心了,可以答应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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