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保安大爷值晚班，他正捧着一张巨大的广告报纸给自己催眠。

看秦峪来，放下老花镜打了声招呼：“秦老师，来上班啊。”

秦峪应了声：“花叔，今天辛苦您值班。”

花叔戴上老花镜，嘿嘿一笑：“不辛苦，没秦老师辛苦。”

“最近送来的都是疑难杂症，缺了秦老师不行呐。”

秦峪打了个哈哈，脱了外套进工作室换上防护服。

手术台上的尸体正盖着布，暗淡的青绿色光芒笼罩整个房间。

秦峪先拿起旁边的记录本，上面是小助理记录的家属需求。

“明日葬礼，需要尸体干净整洁，最重要的是要求眼珠以假乱真。”

又是急单，找到秦峪这里的，大多是愿意花钱又好面子的有钱人，出了事情最先想到是掩人耳目，以免传出什么不好的传闻影响家里生意，急着作秀。

死人不在乎体面，少一块多一块，一把火都成灰烬，盛小盒子里别无两样。

也有少数客户是绝症患者，觉得秦峪手艺好，先排上号，给自己筹备葬礼用。

*

揭了盖布，正是那张熟悉的脸。

不同于第一次见面，这一次她的妆容非常精致，服帖透亮的底妆，干净利落的眉线，散粉均匀覆盖在脸的膨胀处，唇部涂了亮油，没有一丝擦拭和补妆痕迹，带妆时间不长。

只是原本属于眼球的地方，此刻空瘪，没有一丝血迹，就像眼睛凭空消失。

[检测到附近死亡玩家]

[是否收进背包]

[：)]

技能这时候居然亮了，没想到这技能在现实世界也可以用，难道是因为短发女的玩家身份还在发挥作用。

想起在进入副本前接手的那具尸体，死相也是如此矛盾。

这是第十二例。

难道这些人都是死于副本？这座城市不大，短短时间出现这么多起自杀案，也是引起不小的轰动。

在自己的工作室，秦峪自然是直接上手方便，忽视技能提示，他先用卸妆水卸了短发女的妆容，发现她头颅正中间一片黑紫的淤青，看样子是块瘀伤，已经生成两三周。

按这样的撞击力度，必然是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这处，没见血，但是脑震荡是少不了的。

再擦到嘴角，也是一处开裂的青红，像是呕吐时胃酸腐蚀。

秦峪拿起记录册，翻到第二页的登记表。

上下扫了一眼，这尸体居然不是家属送来的，是一家传媒公司送来的。

秦峪很少上网，但是看公司名字眼熟，上网搜了一下，传媒公司网站介绍页面挂在第一条，再往下滑，是一排签约艺人，第二排第一个居然就是短发女。

全网几十万粉丝，小有名气的网红：纯情小乃美。

定位美少女吃播博主。

此时公司网站挂着通告，小乃美博主因为身体不适，暂停直播一周。

翻看了几段小乃美的吃播视频，再看手下这具尸体，秦峪心中对伤口来历也了然了。

每天早中晚更新吃饭视频，晚上还不间断吃播，附带四小时卖货。

从早上七点阁楼样板房拍摄开始，转场到晚上十二点狭窄的直播间样板房，基本都是假景拍摄。

一天十七小时不停进食各种辛辣稀奇的食物，同时摄入各种黑暗饮料，催吐是必然的。

更严重的是她的身上是被虐待的痕迹，瘦骨嶙峋的锁骨上也是被粉底液遮住的青紫，时间看上去已经过去一个月，很可能是骨折后一直拖延没治疗。

这显然不是副本留下的痕迹。

秦峪眼神暗暗，一个压榨主播工作十几小时的公司，怎么会送到这里做尸体整容。

从冷藏柜中，秦峪拿出里面仿真眼珠，选了褐色透黄的一对，液态硅胶材质，算是这里最好的货色。

用机械臂的镊子撑开短发女耸拉的眼皮，里面是血红一片，盛着一汪血水，秦峪先用针管将血水吸出，里面撒上一层吸水的沙。

因为眼珠会滚动，里面还要放支撑架固定。

扫描眼底容积，旁边有一台3d打印机，根据轮廓做出建构。

秦峪用喷枪将支撑架染成肉色，托着仿真眼珠植入眼底。

有了眼睛，尸体看起来平和许多，总算是像个人样了。

此时，这具尸体最大的难题算是搞定。

粉底液在死人脸上容易干裂，平时大多都是用色彩粉末盖，遇到面部完整度不够的，直接用漆上色，算是重绘一张面皮。

短发女脸上的青紫、青红是要上些重工漆油的，秦峪拿起各型号笔刷，沾着颜料混合漆油，从底色刷起，慢慢铺到高光。

接着是五官重绘，客人要求保真，要清新自然还要有网感上相。

秦峪不上网怎么懂网感，他根据对方骨骼走向画。

以前短发女过度追求网感，基本都是厚层妆容遮着五官，秦峪做的就是放大个人五官优势。

到了凌晨三点，秦峪算是处理好了。

客户说早上八点来工作室验收，秦峪也不打算回去睡觉了，小助理早上请了半天假，他在旁边值班室眯一觉，接待客人。

这是保安的值班室其中一间，里面烟味汗水味弥漫，幸好是单间，秦峪这几个月加班重，住得久了，里面味道总算是散了些。

穿着衬衫长裤，盖着一块被单，秦峪就昏昏沉沉睡过去。

*

第二天起床，秦峪久违地感冒了，鼻塞脸肿，心情特别不爽。

看来这暖气昨晚是停过一段时间，偏远郊区就这点不好，附近人少，有时候水电说停就停。

扯下那块薄被单。

秦峪站在门前的花坛上刷牙。

远远看见两个贼眉鼠眼的人从面包车上下来，一路慌里慌张，看着可疑。

花叔早就醒来了，抬眼便说：“来接那个没眼女人的，昨天就是他们送来的。”

为首的夹着公文包，大logo腰带勒着啤酒肚，人又瘦黑，显得发育不良。

另一个个子矮小，胖胖的，走路跛脚。

两人看见秦峪，连忙打招呼：“你就是秦老师吧，真是青年才俊。”

秦峪嘴里还含着牙膏沫子，吐了擦擦嘴，点点头，高冷地领两人进了工作室。

两人本来心里还忐忑，看见手术床上清新靓丽的短发女俱是一惊，这居然比之前活着时还有朝气。

皮夹男举起大拇指：“秦老师不亏业界有名，手艺没得说。”

胖小弟扯着嘴在旁边傻呵呵赔笑。

皮夹男又讲了几句恭维的话，话锋一转，满脸堆笑，看来是有求于人。

“秦老师，你看你能不能把这尸体搬到大厅，我们给尸体照几张遗像给她家人。”

客人要求，秦峪自然是答应的，这手术床是可拆卸的，一推就变成可运输的病床。

皮夹男踢了胖小弟一脚：“去，没眼力见，怎么让秦老师推。”

胖小弟战战兢兢在秦峪旁边推床。

皮夹男又堆起笑：“秦老师，您去忙，我们自己来。”

秦峪挑挑眉，知道这是赶自己走的潜台词，扯扯嘴角，说：“二楼宽敞，光线好，我带你们去二楼。”

电梯直达二楼，这里是临时的灵堂，里面都是水晶玻璃装饰，黑布扎成的花挂在正中间，两边是落地窗。

皮夹男看了一圈：“这里不错，谢谢秦老师。”

秦峪点点头，走了。

其实转角是处暗镜，工作人员维护秩序的地方，外面人看不见，里面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秦峪坐在椅子上，看两人忙活。

皮夹男见外人走了，忙打电话：“快把设备搬上来，我在二楼等你们，抓紧时间。”

胖小弟低着头，按照皮甲男的指示不停推床变换角度，找好看的光线。

等底下人搬设备上来，门一开，三个人抱着圆形的框架走过来，其中一个人还捧着厚厚的电脑。

皮夹男连忙说：“快，现在光线好，妆效好，你们快拍。”

三人将圆形框架按在短发女头上，框架上的灯光亮起。

秦峪这才看清，居然是个摄像头矩阵，搭配小型打光灯。

胖小弟戴着绿色的手套，在后面不停拨弄着短发女的头，左转右转，还扯着短发女嘴唇，做出露齿笑的表情。

秦峪皱皱眉，心中疑惑骤升，拿起手机在社交平台搜“纯情小乃美”，发现最新的几条是指责“小乃美”公司压榨员工，“小乃美”疑似过劳死。

并附直播截图，展示小乃美身体上的伤疤和催吐痕迹。还有粉丝联系小乃美家人朋友的聊天记录，证明小乃美已经失联五天。

帖子下面是粉丝和路人艾特传媒公司维权，舆论发酵程度不低，好几次上了热搜。

秦峪这下明白了，这些人在做3d扫描，要做AI面皮，让其他人扮演短发女，掩盖她死亡的事实。

即堵住粉丝的嘴，又能用账号继续捞金。

真是一箭双雕的好方法。秦峪正是头晕鼻塞难受的时候，这伙人算是撞自己枪口了。

点开自己的技能面板，他决定和这群人玩个小游戏。

二楼灵堂用得次数不多，里面的大多数装饰年久失修，上次小助理还说中间得大黑花掉下来，他用棍子放底下支柱才没塌。

秦峪拿起身边放的几颗螺丝钉，甩手撒出去。

螺丝钉咕噜噜撞击到塑料水晶上，叮叮当当引得几个人抬头看。

皮夹男巡视一圈，看没什么异常，呵斥手下的人继续干活。

砰——一颗塑料水晶掉下来，正正压倒顶着黑花的棍子。

黑花连着绸带一起落下，把短发女尸体和几个工作的人都遮了下去。

里面五个人吓一跳，惊叫出声，然后迅速地爬起来。

皮夹男站起来，看是那滑落的木棍，狠狠踹了一脚：“尽是碍事的东西！”

心里有点发毛，指挥另外几个人把黑花拿走。

“这地方真他妈晦气，老子今天就不该来。”

举着电脑的人骂了几句壮胆，扯着花连带绸带扔到一旁。

几个人惊魂未定四周晃了一圈，又开始工作。

秦峪又拉下两边窗帘的锁链，啪——落地窗上的黑色窗帘齐刷刷落地，把光线都遮住了。

胖小弟率先吓得跳起来，呜呜几声，被皮夹男捶了一脑袋：“你是猪吗？这都能吓到你。”

胖小弟瑟缩解释：“我觉得这地方邪门。”

皮夹男踹了一脚胖小弟屁股：“邪门，我看你最邪门，我叫你来干活，不是让你来这里给我演戏！”

“去，你们把窗帘拉起来！”

皮夹男扶着床头，显然也是怕的。

几人也是被吓到了，老板命令又不得不听，结着伴一起去窗边拉窗帘。

费力用绑绳把窗帘拉到一边，光总算是照进来了。

齐齐松了口气。

等几人回去准备继续工作，却是傻眼了。

“老板，老板，你后面......”

皮夹男慌忙转身，什么也没看见，正要发火。

对面几人喊了句：“尸体不见了！”

皮夹男才发现自己背后尸体不见了，惊起一身冷汗。

泥马自己根本没感觉有人动过啊。

然后，几个大汉齐刷刷爆发出洪亮的尖叫。

秦峪装作被惊扰上楼，慢悠悠到了门口：“怎么了。”

皮夹男坐在地上，惊恐地说：“尸体......尸体......不见了。”

秦峪装作苦恼叹了口气：“哎，怎么又发生这种事情了。”

看着几个吓破胆的人：“哎，你们也知道，这地方很多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你们要不等等，说不定等会他们就还回来了。”

“他们，他们是谁......”皮夹男喃喃问出。

“他们......哎，这我可不能说，说不定，还在这里。”秦峪露出你懂的神情。

几个人是吓得设备都不要了。

“查监控！秦老师，你这地方监控发给我，我有事先走！”皮夹男拿起皮夹就往下走，其他人也是屁滚尿流地跟上。

秦峪在背后露出笑容，自然监控也是没用。

因为短发女的尸体已经进了背包，丝滑走完流程，落地赛博墓园，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