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鹤独自坐在床上,宽大的衣袖遮住双手,上面的刺绣熠熠生辉。
他身上穿着的喜服,由云绣坊十二位绣娘织造而成。火纹金丝勾勒图样,防御阵法布列其上,皎皎明珠缀在腰间。
喜服做工精良,就是不大合身。
不过也正常,毕竟新娘子又不是他,衣服不合身理所应当。
这并不影响岁鹤的好心情。
“吱嘎。”
房门被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对方的步伐并不快,平平淡淡的好似散步。
岁鹤隐约看见对方的身形,和桌子上的青瓷酒壶。
“真是一场惊喜。”他在心里低声地说。
岁鹤强行压下嘴角的弧度,像是怕盖头下的神情被对方看到。
岁鹤看见对方的脚停在了自己身前,一个声音响起,“别怕。”
这不是对方日常的风格,更像是设陷阱前惯用的迷惑把戏,却让岁鹤心中微弱的不确定感消失了。
多年不见习惯未改,真是令人怀念。
盖头被掀起,岁鹤眼前亮了起来,他看清了面前的人。
“好久不见。”
四目相对,岁鹤粲然一笑。
一道亮白如银的光芒极快地一闪。
烛火骤灭。
对方转身闪过,抽剑反身斜刺过去。
剑刃相逢,响起一阵金属的交击声。
一道弧光闪过。
岁鹤将短刃一架,格住一记攻击。短刃一侧,沿着剑刃一滑,岁鹤近身逼了上去。
刺耳的刮擦声响起,对方转手将长剑横刺。
岁鹤借着冲势自下而上,凌空俯身到对方背上。腰间的环佩碰撞着,叮当如春雨打在石板上。
对方一拧腰,硬生生从地上翻转过来,借着旋转的腰劲,用剑柄敲落岁鹤手中的短刃。
一击斩断短刃,对方朝岁鹤一掌拍了过去。
衣袍翻飞,岁鹤旋身躲开掌击。冰色灵屏撑在他面前,明珠化作利刃刺向对面。
剑光破开灵屏,长剑呼啸着指向岁鹤的喉咙。
明珠失去灵气,掉落到地面上。
两人静默相对,空中只有一片清越的叮当声,细碎伶仃。
烛火重新亮起,岁鹤举起双手,表示认输。
对方收起灵剑,说:“师弟,好久不见。”
*
百里重,云海境的境主,岁鹤从小远远观望的天才师兄。
每季的术法小考,岁鹤和其他弟子都要在演武场上排队考试,仰望百里重青衣博带一尘不染,从青玉峰的半空中穿过,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弟子们神情激动言语崇拜,就像是话本里的背景板。
那时,两人关系还不熟,岁鹤总是规规矩矩地叫对方百里师兄。
两人并非同门师兄弟。
百里重的师尊辋川真人下落不明,南屿真人便将百里重护在名下照拂。百里重感念恩情,这才与岁鹤互称为师兄弟。
岁鹤是个无父无母的魔崽子,从有意识起便要自力更生、东奔西走。
百里重是云海境境主的侄子,天赋绝佳,又心性坚韧,年纪轻轻便已修为高深,受人敬仰。
岁鹤住在遥远的破月城,破月城是第七魔尊的都城,距离寻宗有上千里远。
百里重离开云海境后拜师寻宗,宗门底蕴深厚,仙气缭绕。
仙魔之争,参与者众多。
岁鹤没达到战场炮灰标准,只能蹲在酒楼里烧菜种花制箭羽。
百里重提着一柄千钧剑,在战场上砍菜切瓜般切来切去。
有道是:“云泥之别难共语,人生不见如参商。”
但命途难测。
大战中,为了诛杀魔君,百里重强行使用禁术
事后,百里重因重伤昏迷不醒。
南屿真人为救百里重,四处寻药。
那日,天朗气清,岁鹤心情低落。
他沮丧地抱起花盆,开始含泪嚼花。
花瓣焰焰,味道清甜。
岁鹤嚼着嚼着,南屿真人从天而降,救下被啃得只剩一半的灵药千焰泪。
作为交易,南屿真人收岁鹤为徒,岁鹤献花救百里重。
去寻宗的路上,岁鹤很高兴自己离开了破月城。
他喜欢路上的那段时光,自由温暖,没有谁会在意他的身份。
南屿真人拉着岁鹤的手,两人穿过临渊阁曲折的道路。
岁鹤来到被符咒围绕的床前。
木色的竹帘掩着这张床,隔着竹帘的缝隙可以看到百里重正在沉沉地睡着。
流水声潺潺,阳光透过竹帘落在沉睡的人身上。
云层浮动,光影也随之变化,一切都恍若迷梦。
*
岁鹤转身走到床前,轻松扯下华冠、摘下配饰。
“提剑入洞房,百里重,你这是洞房还是练剑。”
岁鹤说。
“叫师兄。”
百里重的声音低沉,冰冷冷地不带丝毫感情,“你怎么在这儿?”
岁鹤穿着赤色喜服,长发散落在肩头,整个人姿态散漫地坐在床上。
他左手支脸,抬头望向百里重,目光坦然。
百里重二十多岁的模样,身材修长,眉眼锋利如刀,漆黑的瞳孔中透着一股漠然。他披着件艳丽如火的长袍,上面绘有一团金色的烈焰牡丹,腰带上莹莹地缀着一枚玉佩。
岁鹤从未见他穿过如此明艳浓烈的颜色,一时间感觉有些新鲜。
“新娘就是我。师兄,你不会拜了堂就翻脸不认人了吧?”岁鹤双手捧脸,语气十分夸张。
百里重微微皱眉,目光冷冽地看着岁鹤,“你受伤,被季府的人挟制了?”
“才不是,我才没那么弱,我是主动来的。”
“季迟音在哪儿。”
季迟音,这场婚礼的新娘子。
“不知道。她逃婚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说实话。”
“师兄真冷漠。”岁鹤说。
“昨日我路过寻明城,见她与情郎跑路。小情侣心意相通,我便想着去季府帮忙掩饰下,却发现有具傀儡在假扮新娘。那傀儡设计精妙暗藏杀机,我担心有人趁机对师兄不利,便拆了傀儡替了过来。”
岁鹤主动邀功道:“师兄的安危就是我的安危,师兄,你不用太感动的。”
“那傀儡是我安排的。”百里重淡淡地说。
“原来如此!”
岁鹤一拳击在掌心,“师兄刚才纯粹在诈我。”
“傀儡失去联系,师兄便知出了变故。院中没有侍卫,想来是师兄有意安排,想要试探假冒之人的举动。”
岁鹤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可惜了,没有刺客,只有一个久别重逢的师弟。师兄,看到我时,你心中是不是诸多遗憾?”
“嗯。”
“……”
我了解你的口是心非。
岁鹤起身走到窗前,卷起竹帘,打开窗户,将月光放了进来。
*
岁鹤转身走到桌前,独自斟酒饮下。
百里重也在一侧坐下,将灵剑放在桌上。
灵剑外放,这是还未放下警惕?
岁鹤掩下思绪。
他重新倒了一杯酒,拉了拉百里重的衣袖。
“多年未见,师兄可愿与我共饮?”
岁鹤望着百里重,举杯问。
“今日不饮酒。”百里重漫不经心地说。
“新婚之日不饮酒,师兄,你这理由也太假了。”
岁鹤挑了挑眉,将手中的酒饮下。
放下酒杯,岁鹤没再说话,只是朝百里重笑笑,看着有些不怀好意。
百里重直觉不对,还未来得及起身,便见对方拽住自己的衣领,猛地俯下身来。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唇齿相挨,烈酒被渡了过来。
一时不查吞下酒水,百里重推开岁鹤,咳嗽两声。
“师兄,这酒好喝吗?”
岁鹤恶作剧成功,心情大好地说。
百里重抹去唇边的酒水,面色变得冰冷无比。
他骤然起身,一把将岁鹤压在桌上,俯身垂眸看着岁鹤。
“喜欢喝酒,这么多应该够你喝的。”
百里重抓起酒壶,强硬地灌了过去。
一壶接着一壶。
身体被缚丝绑住,无法挣脱。
细长的壶嘴抵在舌根,辛辣的酒水源源不断地涌进喉咙。酒水来得太快,甚至来不及吞咽。
岁鹤不断挣扎,却被百里重死死按住。
酒壶转瞬空了两只。
百里重放开岁鹤,收起缚丝,重新挑了个位置坐下。
“咳咳……”
岁鹤长发凌乱,眼角因咳嗽而带点儿泪水。
酒水滴到领口上,打湿了外袍,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你个混蛋!”
岁鹤缓过气来,朝百里重骂道。
“在外注意仪容。”
百里重神色淡然,与刚才的强硬两模两样。
他将锦帕抛给岁鹤,说:“擦干酒水,柜中有干净的衣物,去换掉。”
“混蛋师兄,我这副样子是拜谁所赐。”
“你是自讨苦吃,不惹怒我便不会如此。”
“不用你教我做事。”
“惹怒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乐意!”
引用的诗句,注明: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出自《赠卫八处士》杜甫
饮酒play
1.洞房掀盖头,师兄弟相见,完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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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洞房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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