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的路上，温迪都可以想象到卡尔面对他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神情，心虚无措，然后温迪会保持一副生气的样子，将这个坏家伙好好训斥一顿，让他懂得生命的不易，他的脑海中甚至能想象出完整的画面。

但是真正见到卡尔之后，一切却并不如温迪所想的那样。

温迪在窗外等待着，他能感受到卡尔就站在那里，隔着窗户和帘子，他能感受到卡尔就站在那里。

不，并不用感受。

卧室内的光芒虽然晦暗，却仍旧忠实且勤恳的关照着房间的每一处，包括卡尔本人，温迪能看到窗帘上，那若有若无的人影。

卡尔站在那里。

而卡尔也知道温迪就在外面，但他仍旧没有拉开帘子打开窗户。

他像是掩耳盗铃一般，似乎只要没有见到温迪，温迪就不存在一般。

温迪的表情仍旧是冷冷的，但是心中的某处却忍不住叹气。

于是他又敲了敲窗户。

“卡尔，我知道你在。”

像是被温迪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到了一般，映在那道影子止不住的抖了抖，然后又向后缩了缩。

温迪静静的待一会儿，窗户才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缝隙，温迪见缝插针，十分高效率的钻了进去。

他并没有进入屋子，而是先钻进房间，坐在了窗户上，他将帘子拂到一边，帘子划过，他与卡尔之间再也没有阻隔。

卡尔微微抬头看着他。

“温迪。”卡尔微微扬起嘴角，平静又坦然的笑着。

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变，无论是笑容还是其他。

但这和温迪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温迪设想的见面，或者说他单方面的质问，应该是他的到来让这个做了坏事的小坏蛋手足无措，慌张的掩饰。

但是，没有。

卡尔甚至可以很坦然的问他。

“这么晚了，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卡尔的神情是那样的自然，他的担忧是那样的真切，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一般。

没有掩耳盗铃的躲藏，也不存在什么信件，只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做客，就像之前的他们一样。

卡尔甚至走到不远处的桌子旁拿起杯具，十分自然的询问道：“红茶？“

温迪：“……”

温迪突然觉得牙根奇痒难耐，很想在什么东西上咬上一口，要遏制一下这种感觉。

温迪幽幽地望着他，只是在背光之下，这种凝视并没有被卡尔注意到。

卡尔低垂的眉眼，他在躲避温迪的目光，温迪没有踏入，只是从自上而下看着他忙碌。

月光抵在窗边，令卡尔看不清温迪的神色。

是悲伤、痛恨亦或是愤怒？

他是在生气吗？

卡尔控制不住自己去猜测温迪的想法。

他很清楚，哪怕外表装得再怎么样光鲜亮丽，他的内心却是无比在意温迪对他的看法。

他的心中杂乱如麻。

那是一张很轻的纸，从高处的温迪那里落下，却精准的落在了卡尔的手中。

卡尔感受到一股清风缓缓拂过他的面庞，却又很快离去，之后，手中出现的便是那张信纸。

“你要不要解释一下，卡尔。”

卡尔低头看了看这张纸，似乎有些不解，抬起头与温迪对视。

“我有些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卡尔坦然的望着他，仿佛这张纸并不是他亲手写下的一般，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封信的内容，也完全不明白温迪在说什么。

卡尔深深呼出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什么担子，他不再提心吊胆。

他明白，接下来，无论再说什么，温迪都不会相信，他已经知道这是自己写的了。

而温迪也明白。

他们对此心知肚明。

温迪走到卡尔身旁，与他对视，随后伸手牵住了卡尔的手腕。

“真是狡猾啊，卡尔。”温迪轻声抱怨，“不会是故意让我看到这封信的吧。”

卡尔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不会承认的。

哪怕温迪心中已经认定，但卡尔并不会说出口，让他抓到把柄。

真是滑不溜手啊。

温迪在心中感慨道。

不愧是阿德勒。

“和我走吧。”

温迪说道。

卡尔疑惑地歪了歪头：“去哪儿。”

“蒙德城。”

卡尔笑着摇头：“我去那里做什么。”

“去玩啊。”温迪乐意陪卡尔打哑谜，“去玩儿两天，我对蒙德城可熟了，可以给卡尔做向导啊。”

卡尔垂眸：“不了，温迪，我在这里待着就好。”

“你不喜欢蒙德吗？”

你不喜欢我吗？

卡尔的眸子闪了闪，他看着温迪，眼中似乎有什么闪过，却又被他压住，他与温迪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风从窗户吹进了室内，昏暗的房间内，卡尔率先伸出手，抚摸着温迪的脸庞。

他的指尖从温迪的眉眼轻轻拂过，随后向下掠过鼻尖嘴唇，最后像是对待珍宝似的，虔诚又珍重的捧起他的面庞。

“怎么会呢？”卡尔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似的拂过温迪的耳旁，随后的脊背，直达他的内心深处。

卡尔不再掩饰自己神情，那双如春水般柔情的瞳眸，映着温迪的身影，也存放着卡尔自己的一生。

他的喜怒，他的悲伤，他的快乐，他一切的一切。

无忧无虑的童年，意气风发的少年，被时代浪潮席卷命不由己的青年。

他不再是那个锋芒毕露的雄鹰，只是一个被圈养的金丝雀。

他怎么可能不痛苦，怎么可能不哀伤，怎么可能不恨呢。

但这些复杂的爱与恨最后只是在世间的磨损中，化作一声叹息。

但面对他爱着的诗人，卡尔不再怀揣愤恨，只是轻轻抚摸着诗人的眉眼。

卡尔俯身吻过他的诗人，他的呼吸掠过温迪的鼻尖，又仿佛带着温迪最喜欢的塞西莉亚花的香气。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温迪怔怔地看着他，被卡尔突如其来的主动镇住，久久没能回神。

卡尔看着他，笑得温和，又被温迪难得的愣神所逗笑。

“怎么会有人不爱蒙德呢？”卡尔轻声叹息道。

又怎么会有人不爱蒙德的神明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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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