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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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待着,发现这里还关了别人。

来时的路幽暗狭长,如果不是兆和带着,我没了神力,压根看不清,接收我的人也不像是云台的刑狱官,那人身躯庞大,佝偻着背脊,借着烛火那一圈昏黄的光晕,递过来一支木签,说:“写上名字,叫他写。”见我伸手,那人喝道。

入乡随俗,兆和接过去写好,那人看了一眼,手底下做着笔录,又抬起眼皮:“就是那个被人强x的仙子?”兆和皱了皱眉头,但见那人一双凸出来的死鱼眼睛盯着自己,自持身份,不想与没文化的基层小喽啰多言,只点了下头。

“神君。”进来之后我马上说道。

他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是仙子,我是现在是神君了。”

兆和有些难堪,他知道我较真的不是仙级,而是刚刚被贴上的那个标签。

“这些奴妖粗鄙,与他们说也说不清,何必费唇舌。”

解释完他仍觉不妥,如果他不是那样认为我的,就该出言纠正,可他嫌麻烦,而且,那真的只不过是件小事,对方虽用词不当,但也是为了消解歧义,提高效率,不是故意折辱我,如果我不提,他压根不会放心上。

可我提了,就显得他品行有缺,似乎我总要将他置于小人境地,他语气有些不耐,说:“快走吧,我之后还有事。”其他人他才不会亲自送进来,现在估计他也觉得宜春上仙说得颇有道理,这些凡仙就是有点不知好歹。

也许他还会想,话糙理不糙,难道你和陶染没有过肌肤之亲吗。“兆和上仙,”我忽然出声叫他,说:“你还记得之前你问我,如何能心平气和地把陶染看作是师兄吗?”

那天他不止问了这个问题,还对我说“也许我可以给你另一种可能”,当时我待价而沽,不表态,现下时过境迁,再提已不合时宜,着实有些自取其辱,只能制造尴尬罢了。

他没有接话茬,露出些许局促,恨不能转身就走。

趁他还有最后一丝耐心,我说:“东娥神女用利器将我的脸划伤,你信我,宜春上仙也信我,可是没人会惩罚她,即便我说出真相,也告不倒她,还可能赔上性命……你劝我息事宁人的那些道理,便是我叫陶染作师兄,乃至未来叫东娥神女作师母的原因。”

听我说完,男人顿住身形,转过身看着我,世间很多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我诚恳道:“你劝我的那些话,不是危言耸听,是为我好,我都听进去了……”

男人不免动容,为自己先入为主,枉作小人。

他眼中有几分歉意,也有几分无奈,我总让他觉得自己不够好,原形毕露,这样的女人并不令人愉快。

“我只是想回答你那天的问题,也是刚刚突然才想到的,之前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刚刚我突然发现,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现在我一说,你一定理解了,是不是?”

“我们快走吧,别耽误你接下来的事……”

绕过他时,听他说:“抱歉,是我思虑不周。”

足够了,虽然不多,但也博取到了几分同情,只要他愿意关照我,这里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难熬,我当然不会冲动到非要在入狱前把关系搞僵的地步。丢失美貌的第一天,想它,有那张脸在,我压根不用费这个事。

枯坐了一会儿,隔壁牢房竟然有人与我搭讪,“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我终于意识到事情大条了——这特么不是云台!他们给我送锁妖塔来了!

云台分乾上乾下二十四类不同等级的狱所,对应不同程度的罪行,总有一款适合你,但在你定罪前,也要有地方暂且收监,我敢肯定,这里绝对不是云台的“看守所”!

云台资金充足,富得流油,“看守所”宽敞明亮,独立包房,互不干扰,而不是像我现在这样,左邻右舍都在和我打招呼!

“刚刚送你来的那个俊俏的郎君是谁啊?”

“怎么之前从未见过?”

“兆和上仙,执法上神广陵君的大弟子。”我狐假虎威地说道,仿佛那不过是我众多小弟中的一个,果然左右传来吸气声,贵足临贱地,锁妖塔竟然来了一位衣冠楚楚的上仙,广陵君就更是她们垫脚难企的神仙人物。

摆完谱,我搭讪说:“两位姐姐是……”

一只三尾狐,一只六尾狐,闲云野狐,她们也是倒霉,被逮的时候急中生智,谎称自己是青丘之人,本想着让天宫有所忌惮,谁料青丘叛变了!

本来可能只是一通批评教育,关个三五年就给放了,一听是青丘余党,直接待遇升级,锁妖塔伺候。

再想出去,遥遥无期。

她们技能点可能全点美貌上了,忘记匀点给运气值。

我骂道:“这也太倒霉了!天宫怎么不查清楚!”心里“哈哈哈哈你们!咋比我还惨”,果然听别人的故事有助于改善心情。

“青丘狐高贵,风光时没我们的份,人人喊打时,倒没忘了带上我们……”

听她们说,小狐主举事造反,是为了替父报仇。

狐狸其实是种性情温柔的动物,极度厌恶纷争和冲突,喜欢用脑,而非动粗,小狐主擅自挑起战端,在族群中并不得人心,都觉得他野蛮粗鲁,缺乏智慧。

所以提起那位小狐主,连这两位十八线乡下野狐都不太瞧得起他,觉得他不过是村长家的傻儿子,靠着祖上荫庇才有今天,德不配位,一上台就开始败家。

但那位小狐主似乎也不太在乎,他曾有言道“吾族之幸,今靠辱骂君上,终现团结一心之景象”,意思是:骂吧骂吧,我负责挨骂造梗,你们负责卖力苦干。

用君王的尊严给臣民做心灵马杀鸡,貌似没什么偶像包袱,又听了他一些事迹,发现这人脸皮贼厚,语出惊人,半个谐星,我愿称之为青丘懂王,的确像是能做出“勾引敌方将领”这种事的人。

现在我有几分信了,可能真的是他化身陶染,入梦中勾引琅瑛上仙,事迹败露,又变成白玉真的样貌脱身。

“恩怨?没有呀,天宫与青丘打断骨头连着筋!哪里来的怨?”这两位狐妖离权力中心太遥远,知道的多是花边,人们喜闻乐见的那种,问到仇恨起源,都说没这回事。

只知道当年老天君与老狐主是好哥俩,两位上神都是美少年模样,出双入对,同游天下,磕死这些多情的狐狸姐姐们了。

后来老天君大限将至,就和那些上古大神们一样,花开花落自有时,神明陨落也顺应天道,无可避免。

那时,因着他的照拂,青丘逐渐势大,跃然而出,一马当先,凌驾于诸藩国之上,他便在死前将老狐主诱到天宫。

不久后,老天君陨落,老狐主心伤不已,竟一同陨落,追随而去。我想起来了,阮灵瑜先前同我讲过这件事,才起了个头,他就动身去了青丘,还说等他回来给我补完整个故事。

总之,青丘的仙狐们接受了这个说法,对痴情专一的九尾狐一族来说,为爱人心伤而死,太太太有可能了!这简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凄美落幕,真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很显然,小狐主不这样想,因为,他还没傻彻底!

狗屁的“心伤而死”,他爹必然是被阴死的!

这件事上,我站小狐主,上位者的脑子里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老天君坐视青丘势大,那不是什么霸总的宠溺和纵容,而是为了让老狐主当白手套,吸引火力,政令不从已出,也便不会有错,有事吩咐青丘去做,做错了都是青丘的锅,只要惩罚他们就行。

别的藩国本就嫉妒青丘,巴不得踩上一脚,吞掉它那份资源,如此一来,青丘只能更加靠拢天宫,为老天君效力。

你想的是情意,人家心里全是生意,最后老天君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开始惦记后事,担心养肥了的青丘尾大不掉,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老狐主骗来做掉,给自己儿子未来荣登大宝扫除障碍。

父爱如山呐,走前还要手把手,将儿子扶上马!

不过,老天君高瞻远瞩,老狐主想必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一定也给自己儿子留后手了。

我想魔君大概就是从这里切入进去,找到小狐主,勾出他心底的恨意,诱反了青丘。

但稍微一琢磨,又觉得这里面bug其实挺多的。

一来老天君没那么傻,全世界都知道他把人请了去,他在自己地盘上杀人?那他不如直接去警察局投案自首,省得劳烦人家出趟警,占用公共资源。

二来……虽然不了解老天君,但我多少知道天宫其他上神的性格,斩草不除根,根本不是他们的作风。如果老狐主真的是“被赐死”,那小狐主一定也会被干掉,绝不可能留后患,怎么可能给他卧薪尝胆,公然跳反的机会?

所有的复仇都源于仇敌的粗心大意,然而银练、广陵君,一个比一个擅长补刀,就算老天君一时心慈手软,这两位也定当会为君分忧的!断不可能有失!

好似洋葱,你以为的真相不过是剥开了表层。酿成今日的局面,里面肯定有别的事儿,绝不是它看上去的那样。

“囚徒困境。”我给她们解释自己关进来的原因,左边这位三尾白狐叫叶娘,叶落知秋,爹娘初秋得女,名唤叶娘,右边的六尾金狐叫胡丽……胡、狐狸?我反应过来,调侃她:“姐,你这名字……容易遇到道士吧?”而且谐音梗要扣钱的。

相思临走前说的话,印进了我心里,所以我一上来就先问了她们姓名,没想到她们听了之后愣了片刻,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在意她们姓甚名谁了,“让我想想我叫什么来着……”叶娘噗嗤笑出来,还开了个玩笑。

那之后,她们对我少了些防备,真诚果然是必杀技,同是天涯沦落人,和她们说话,比和天宫任何人说话都轻松自在。

“你说什么囚徒困境?”叶娘把逐渐走偏的话题拉回来。

“和我一起关起来的还有我两位师兄,我们被分开关押,谁也不知道对方的情况,囚徒困境便是利用我们之间的猜忌做文章……”

“如果他们招供了,我没招,那我便会被重罚,事是大家一起犯的,独我牢底坐穿?凭什么?所以我也想招,想立功,但如果他们其实并没有招供,到头来发现,只有我招了,他们固然要受重罚,但我也跑不了,无非是罚得轻些,而且他们还会恨我,因为是我害了所有人……”

胡丽马上说:“所以说那些人手里根本没有证据?”

六条尾巴的脑子就是更灵光,一句话点出游戏的关键条件——审讯方证据不足,只能从口供突破。

“没错,”我说:“如果大家都咬死了不招,他们便无计可施,我们三个谁也不会受罚,所以这是一场囚徒间的博弈。”

“那你招吗?”听了半天,叶娘总算明白了,弱弱地问了一句。我跳脚道:“招什么啊!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抓进来!我那两个师兄有没有犯错我不知道,但我是冤枉的啊!”

每个关进来的可能都梗着脖子嚷嚷冤枉。

叶娘见怪不怪,不喊冤的反倒奇了,她咯咯笑,现学现卖说:“看来筱筱是不想招呀。”

“…………”从这位同学的语气里,我听出来她根本不是诚心求问,也对“囚徒困境”没半毛钱兴趣,她消遣我呢!

胡丽帮腔说:“不招……那也就是说,要不然你就是罚的最重的那一个,要不然就是他们抓错人喽,把你们全放了?”

“妹妹,赌得好大呦,其实你们三人平摊的话,说不定过两天你就能出去了呢?千万别学我们两个,最后弄巧成拙,那便只能留下与我们作伴了。”

她们老是这样调戏我!就像班上屡教不改的顽劣学生,装出虚心请教,等我侃侃而谈,又拿我的话来笑话我好为人师!

我咬牙说:“我不走,我舍不得你。”憋了一会儿,还是没憋住,甩出一句捂脸的“讨厌死了!”换来的是更放浪更澎湃的笑声,隔着墙壁我都能看见女人在那边花枝乱颤!

但等了两天,也没有人来提审我,胡丽在隔壁敲墙,女人媚声说:“怎么没见有人来呢?”我装死,她说:“傻丫头,别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等心上人呢,不会有人来的,你不知道这里叫‘罗织楼’吗?”

大丈夫能屈能伸,萌新收起敌视眼,忙趴过去贴墙上,恭维说求教姐姐!

“唉,怕你伤心啊……”胡丽仿佛能看到我的讨好脸,在墙那边赞我可爱,嘻嘻说:“顾名思义,罗织楼,罗织罪名,来这里的人,便是已然定了罪了,你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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