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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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啊,我会,因为这是师傅想做的事啊,就算它是错的,我也要和师傅一起错下去,我在天宫除了师傅没有任何亲人,对错于我而言压根不重要,更何况,对错如何判断?过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再回头看同一件事,都能得出不同的结论,那对错还有意义吗?那不就是随着人观念改变而改变的东西吗?”

“巧言令色。”

“师傅,我真的没有,我的记忆在师傅这里,我到底认不认识白玉真,只有师傅知道,退一步讲,就算我真的认识白玉真,想帮他一把,那我也不会选择欺瞒和利用师傅,我会来求师傅……你这么宠我……只要我软磨硬泡……你最后多半还是会答应我的,对吗?我又何必放着捷径不走,非要去绕远路呢?一旦败露,我就会像现在这样痛哭流涕地跪在你面前求你原谅……这是何苦啊!”

“升仙不是儿戏,我不可能答应你,而且白玉真只有一条命,你不会拿他的命来冒险试探我的口风,保险起见,还是欺瞒我,引我上钩更加稳妥。”

“……文渊帝君将我扣留过去,当时万事俱备,我知道师傅你一定不会为了我而前功尽弃,如果文渊帝君震怒,杀了我也是可能的,可即便如此,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想着为师傅你和帝君解释,希望他明白师傅的良苦用心,不要与你为难……我甚至都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危,我打心里希望师傅你能成功!”

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居然还敢邀功,他听罢冷冷地哼了一声,说:“自然是要成功,你是为我,还是为白玉真,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师傅……”

他不胜其烦地说:“你走吧。”

“………”还是要逐我出师门吗?

“没我的允许,一步也不准踏出紫宸宫。”

听到这样的话,我竟觉得松了口气。

战神太骄傲了,被人愚弄是他所不能接受的,一时半会估计不会消气,而且他认准的事恐怕很难改变。

现在文渊帝君和战神都知晓我体内“毒”的事,于天宫来说,我不是个祸患也是个隐患,再失去战神弟子的身份,我恐怕是真的要进锁妖塔了。

这……这……真是天降横祸啊!

从帝君那里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一番忠心护主的表现,能让战神念我一点好呢,谁知道,伴君如伴虎,竟平地起惊雷,一曲凉凉送给我自己。

我满心冤屈地走回房间,面壁复盘。

仔细琢磨了一下,发现其实这件事属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因为按照他那套方式去理解,硬说我和白玉真串通一气,逻辑也是通顺的……

他们都希望此次“升仙”能够成功,战神是为了吸纳人才,巩固对凡间的统治,白玉真则是为了修成正果,虽动机不同,但目标却是出奇的一致,说我是为了他们谁都行,信与不信,全在一念之间……

与其费尽唇舌去解释,倒不如搞清楚白玉真到底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在战神看来,他值得我铤而走险。

想起白玉真之前的话,他说他们玉虚山遵天宫的命寻找一个凡人女孩,那个女孩后来被陶染神君掳走……很有可能我就是他口中说的这个女孩。

这么说来当时陶染是从玉虚山将我抢去,并不是他们说的“接”人,双方不但不融洽,还曾发生争斗,而且还有伤亡,白玉真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也要升仙,为的就是向天宫讨个说法,还有……接回我?

他为什么要我跟他走?

一身青衫,系白玉丝绦在腰间……难道他就是我在梦中看见的那个男子吗?

***

“筱筱……”窒息的拥抱,几乎要把人融进骨血里一般,只隔了一天,白玉真就打上门来,不愧是已有大成的剑修,玉虚山师尊,不过区区一个仙君,气势如虹,竟然斩了紫宸宫的牌匾,与神君之位的月尘师兄打得有来有回,难怪在凡间是当世剑仙,说不准还是其他修仙者口中传说中的避世高人。

白玉真的表情甚为怖人,怒发冲冠,周身的气流绞成漩涡,被他破坏的飞沙走石悬停在他身周,在那个领域内,仿佛时间停滞,万物失重,只有他踽踽独行。

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从凌霄大殿一路提剑来到紫宸宫,一副佛挡杀佛的气势,竟没人能拦住他?

我听见动静,跑到前庭来,刚露面,就被这个闯入者一把拥入怀中,空气墙将四周隔开,景物瞬间变得模糊。

这位玉虚山的师尊眉眼哀伤,他心痛难忍,满脸的无助,几近哭腔地呢喃着:“筱筱……我来了……可我来晚了……”自责之情溢于言表,难掩心中的悔恨和痛苦,“都怪我……都怪我……”

不知为何,他责备上了自己的无用,我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他已然摈弃软弱,决绝地说:“我们走。”

走?走去哪里?

前日听了战神的劝告,他不是已经决定要留下了吗?怎么短短一天又改变主意了?

“放开她。”一道声音响起,是夷林来了,“我说让你放开她!”执剑直指过来。

白玉真似乎早有准备,剑在手中若隐若现,瞬间化形,他一挥手,一道剑气斩向夷林,另一只手仍然紧紧护着我。

这一幕宛如横店拍摄现场,我不禁制止他:“玉真仙君……”

白玉真却转向夷林,质问道:“陶染神君呢?那个畜生可还在?”

气氛陡然梗住,落针可闻。

“…………”夷林收住剑势,默不作声。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我的事……就连刚升仙的人都知道了……全天宫还有人不知道吗……我不再说话,深深领悟了什么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月尘师兄看在文渊帝君的面子上,拿出了老成持重的一面,制止了夷林,对白玉真说:“陶染师弟已经仙去,仙君不可能不知,否则你又怎会出现在此兴师问罪,只是仙君有话不妨好好说,为何要动手?”

“动手?难道和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吗!你们欺人太甚!”

再说下去,话就难听了。

于是他收紧手臂,搂着我,压抑怒火说:“我们走。”

夷林可不管那么多,面无表情地用剑指着他,仿佛他再往前一步,就让他血溅当场。

“我不走……你放开我!”

连推带搡地挣脱出他的束缚,“仙君请自重!”

他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我已经与他拉开距离。

似乎月尘师兄他们的围攻,都不如我这一下对他的伤害大。

“筱筱……我……都知道了……原来那天他把你带走后……他……他……”喉头涩住,后面发生的事他说不下去了,“你是不是怪我没能救你……对不起……竟让你经历那样的事……我疯了一样四处找你……可仙凡有别……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可我找不到你……”

他说着话朝我走过来,心都要碎了的表情,这时候连三岁孩童都能偷袭他,可他顾不上防备周围,眼里只有面前的女孩,小心翼翼地将她重新纳入怀中。

“对不起……是我该死……让你一个人了……”

不知为何,心里并不难过,眼泪却夺眶而出,漠然地从脸颊滑落。

显然他误会了我的躲闪,我躲开一是想在惊动战神之前,尽可能地撇清自己,二是我“劣迹斑斑”,当众和男人拉拉扯扯,那不又是一顶“品行不端、浪荡成性”的大帽子吗?

但看到他悲从中来的样子,我踟蹰了,竟然有人能为我如此难过?从来没有人为我如此,我没有躲开。

“你一定很害怕,想要我救你,可我口口声声会护你周全……却眼睁睁看你落入他人之手,无能为力,形同废人,你恨死我了吧……”

心头隐隐有股酸楚之感,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看到他,我就觉得自己很脆弱,整个人疲惫不堪,像长途跋涉后来到一小片绿洲,已然筋疲力尽,不想再强撑了,也不想努力了,于是积累已久的委屈在此刻爆发。

我抽噎着,哭出声音,回抱着他说道:“我不怪你……”

“跟我走好吗?”

“我们去哪里?”

“和我回玉虚山,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相信我……”边说边缩紧这个拥抱。

“好……”几乎没有思考就答应下来,玉虚山是哪里我也不想知道,满心只想离开现在这个地方,如抱着水中浮木一般抱着他。

人一旦开始可怜自己,就像按下了启动开关,难以停止。

我没有挪动步伐,旁若无人地哭着,向他诉说经历的过往:

“他们都说是我的错……说是我害死了他……是我不知羞耻勾引他……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他打我……双手……绑起来……我反抗不了……”

被情绪主宰,有些语无伦次,句子支离破碎:

“我……我和他们解释……可他们还是要说我……他们说我特别坏……为了当战神的徒弟……用下作的手段……诬陷他……还说我贪得无厌……都如愿以偿了……我……我还要毁他……我没有……我连想都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要那么说我……”

“我不是什么坏人……真的不是……”

“…………”他只是听了一半,就深深地吸了口气,怒笑道:“好啊,这就是神仙!”

别!别跟他们争论!

他们就在等你回嘴!这样他们才能将你绑在火刑柱子上,进行一场猎巫般的狂欢!

害怕得往他怀里缩,“他们还说我身上有毒,是我不小心让他中了毒,才被他侵犯……”

“又是我的错了吗,我不知道……”

“是不是真的是我害了他……”

他本来怒极,想要找夷林他们算账,可发现怀里的人精神状况不佳。

“不是你的错,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听到这样的话,本来已经有些萎靡的情绪又激动得翻滚起来,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一句安慰人的话,眼泪却模糊了我的视野,你……能再说几遍吗?被人理解和同情催化了内心的委屈,我哭得浑身都在颤抖。

在天宫的这些时日,我一直都在抹杀自我,用他们的逻辑说服自己,顺从他们,装作不以为然,好叫他们觉得无趣,转头离开。

但在周围日复一日的嘈杂声中,就是曾经再深信不疑的东西,也会开始松动、变质,为了不变得疯狂,也为了不向歪曲事实的人彻底屈服,只有让自己麻木,才能适应环境。

利刃不会让你哭泣,但温柔的手可以。

而这双温柔的手,就来自于我面前这个陌生人。

见我情绪过激,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将剑收起,轻抚着我的后背,对我说:“听我说,筱筱,听我说……”他的声音富有温度,循循善诱,令人心生向往:“他的死与你无关,你感到动摇是因为你看轻了他的罪行。”

“真的么……可……可他们……”

“他们是谁?你为何要听他们的话?你才是被伤害的那一个。无论你是何动机,有没有主动,身上有没有毒,那个畜生都不该伤害你,懂吗?”

“只要你把他的行径代入到别的罪行里去,就不会再有一丝动摇,难道饮了酒杀人,王法就能不管了吗?你可曾见过有人用醉酒为凶手开脱?”

“那个畜生的罪行不亚于杀人放火,他欺负你不能反抗,将自己的恶意发泄到你身上,对你肆意妄为,今天就是他没死,我也会将他碎尸万段……选择伤害你的人是他,那他就应该付出代价,你没错。”

你没错。

这句话在我的世界里炸开来,振聋发聩。

有种令人晕眩的迷幻感。

那些喧嚣的杂音渐行渐远,趋于平静。

如暴雨肆虐后的海面。

我安宁地沉入寂静的深海,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这里好安全。

像母亲温暖的子宫,任何伤害都无法触及我。

迟来的审判,终于给了我判决。

仿佛得到解脱的怨灵。

我长舒一口气。

“谢谢你……”

原来这些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

对不起那章的对比组

伤害并未因行为终止、罪犯伏法而结束,它会在被侵害方身上,以更多元的形式延续下去。(papi酱那个手切:你就说三观正不正!正不正!正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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