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话?”
鄢叁垂眸看“酒久”,非得逼她粗暴地动手,打得疼了,她才肯开口么。
她用食指挑起面前“酒久”的下巴,自认为魅惑狂狷地霸道微笑,“你最好老实点,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面前的“酒久”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微红了眼眶。
鄢叁:“……你。”
她的话还没说话,“酒久”扑簌扑簌地掉眼泪。
……碰、碰瓷?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虽然知道面前的人不是酒久。
鄢叁还是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把人给扶起来。
只不过她的一只手,仍牢牢地禁锢“酒久”的双手,“你、你别哭啊!”
她最见不得女孩子掉眼泪。
尤其还顶着酒久这张我见犹怜的小脸蛋。
万万没想到,她说完后,面前的人脸涨得通红,眼泪哗啦啦地加倍往外冒。
鄢叁有想过,或许这是什么魔物,装成人的样子来骗她。
但她也没想到,这能变形的魔物,小心灵脆弱地跟个陶瓷娃娃似的,稍微凶了那么一点点,就崩盘碎了。
被鄢叁当作小魔物的晏矜歌,面色越来越烫,倒不是因为羞涩。
是气的。
酒久竟是这么个小哭包体质。
他要是早知道,宁死都不和她的血液结印。
晏矜歌从未如此羞惭过。
鄢叁的音量高了一丢丢,他就眼睛发痒。
他十六岁历劫,得道成仙,风光无限,却在今日丢脸至极。
他愤愤地看一眼鄢叁。
鄢叁更歉疚了,“疼不疼啊,你到底是谁啊。别哭了吧,说清楚就好了。”
她赶紧从千宝袋里掏出小绳子,捏了个决。
麻花小绳自动将“酒久”的双手捆上,鄢叁空出了手,连忙去取了小块方布,要帮她擦眼泪。
晏矜歌后仰,泪眼朦胧地避开鄢叁的手。
他扯了扯手,已被牢牢捆住,挣脱不开。
看“酒久”哭,对鄢叁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她没办法,想尽快结束僵持的局面。
“不肯说?那得罪了。”
鄢叁从千信阁给的一堆好东西里头,取了侵入识海搜索记忆的稀罕符咒来,用在“酒久”身上,探取记忆。
晏矜歌接触过这类符,虽极力抵抗,却因为是在酒久的身体里,难以全部招架得住,只来得及在鄢叁探测的瞬间,想些“棘歌”相关的事,试图将她的记忆导向另一个方向。
“你是棘歌?”鄢叁睁开眼,有点茫然,“女孩子?”
确实有许多人将棘歌当作女画师,晏矜歌心想,若表明自己是女孩的话,或许能让鄢叁的防备心不那么重,便顺着她的话应了下来,这才缓缓开口解释说,是因得罪人,被仙宗的人追杀,导致灵魂出窍,因些机缘巧合,被酒久救下,结印血咒才幻化成酒久的样子。
末了,晏矜歌强调,酒久很安全,并且是酒久让他来的。
鄢叁半信半疑,没有应声,又用了张符咒探测记忆,虽然仍是断断续续的画面呈现,但似乎偏差不大。
鄢叁问道:“都得道成仙了,仙家还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情?”
“什么仙家,不过是仙宗而已。”
整个三界里头,最大的骗局是得道成仙。
目前所谓的“仙家”,不过是一群所修心法更为神秘,擅长吹嘘营造的半仙普通族群而已。
得道成仙后的去处,更只是隐秘的高山秘境。
并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得道成仙。
晏矜歌回想起自己十六岁,被告知得道成仙之时,还天真地以为是自己作画的天赋被选中了。
可真见到这群人才知道,自己是被当作“武器”选中的。
而他最喜好的绘画不被允许。
在仙宗,不可以做任何喜好的事,他们称之为驯化。
他越回忆越生气,反映在“酒久”的身体上,则红了眼眶。
抱怨的话语都变得委屈巴巴的。
鄢叁没出息地心软了,赶忙解除禁锢咒语。
小说里对仙家的人提的不多,鄢叁也就模模糊糊记得,在仙家里头,有个堪称毁天灭地力量的修仙人,暴躁而恐怖,一度被捆绑锁链,关在幽暗之处。只有当三界发生动乱之时,才会被放出来。
晏矜歌对自己停不下的眼泪,已到达忍耐的界限。
他语气很重地说:“不是我想哭的,是这具身体,特别容易流眼泪!”
可真说出口的“酒久”的声音,又软又萌又甜。
凶得毫无说服力。
鄢叁一脸认真地轻拍他的背,“嗯嗯,我明白的。”
晏矜歌看她哄小孩似的表情,炸毛又无可奈何,只得愤恨地抹一抹眼泪。
鄢叁心下感慨,配上“酒久”这张脸,活脱脱的倔强又不肯向命运屈服的女主角啊。
-
过了几日,两人来到都城。
因棘歌说有些事要处理,鄢叁便跟着来了。
棘歌顶着张酒久的脸到处晃悠,她总觉得自己要背负上几分保护的责任。
都城从早到晚尽显繁华,处处人满为患,午间下了场太阳雨,人来人往间,还有不少人撑着的伞还未收起。
棘歌往都城内最大的书铺去了,鄢叁在外头等她,忽然发现,等着的这地方颇为眼熟。
就是上回她被迫安上“千信阁阁主夫人”头衔的地儿。
她默默地挪远,准备换个地方等人。
本能地觉得这个地方的风水不太好。
她刚走出没两步,见棘歌出来,她远远地招手,忽然天降十几个人挡在他们中间。
从外貌上看都是棘歌这个年纪的少年,身着湖蓝色,有着整齐划一的阵型,成了堵人墙。
其中一人说道:“总算找到你了。”
他跳下灵剑,走近晏矜歌,上下扫他一眼,“怎么,以为变女装,我们就找不到你了?”
晏矜歌不耐烦地说:“你想多了。”
这人挑衅地开口:“还是乖乖回去吧,师弟?没了你,你的锁链都冰凉凉的。或者,你会更喜欢我们喊你,师妹?”
平日里,他们所有人都被晏矜歌摁在地上打。
如今他不知中了什么魔招,竟沦落到用别人的皮囊来苟活。
过往诸多仇恨,总算让他们逮着机会报复了。
他们似乎在讲话,模模糊糊听不清。
鄢叁踮起脚尖,也瞧不见人墙对面的棘歌。
棘歌说自己得罪小人,她也没料到,得罪的是这么一排的小人。
争吵声忽然变大,为首那人大喊了一声:“今天就做个了断!”
鄢叁心道不好,赶紧绕路跑了过去。
果不其然,经不起凶的“酒久”,泪水已盈满眼眶。
晏矜歌:“……”
他是生气,不是想哭!
晏矜歌恶狠狠地抬头看师兄们。
他们的眼睛都得被他挖了,挖了才能死。
可他越生气,眼泪越多,抑制不住地往下流,不消一会,满脸泪痕。
师兄们:“…………………………”
哪来的脸,你女装就算了,你他妈还哭上了。
鄢叁也深深地震撼,这得是多伤心啊,一转头的功夫,都成泪人了。
她担心棘歌会哭晕过去,赶忙安抚,“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先离开。”
见棘歌倔强不肯走,明明是只小绵羊,还赶着要和人拼命。
鄢叁生怕出人命,上前轻轻地抱了抱棘歌,“好啦,不怕,我会处理好的。你去书铺里选些书看看?”
忽然被抱了个满怀,晏矜歌的呼吸一滞,大脑一片空白。
呆呆地被鄢叁推出好几步远,都没能回过神来。
一位师兄开口,“你这女人,此时与你无关,走一边去。”
晏矜歌忽地看他,语气骤冷,“你敢骂她?”
“???”
这就叫骂了?
“女孩”的表情没变,可眼神里骤然多了丝凶狠。
师兄心下打颤,回想起被晏矜歌碾压的恐惧。
他给自己打气,虎落平阳还被犬欺,除非晏矜歌能恢复真身,不然也只是纸老虎而已。
晏矜歌快步离开,将这位师兄的死因定了。
他会为自己说错话而后悔的。
“女孩”拐进无人的小巷子,变了样。
少年恢复颀长身体,藏青色的长袍颜色偏暗。
他的五官轮廓分明,眼神尖锐凶狠,手里一把长剑,同他一般锋利,气势逼人。
是他离开太久,一个个欠揍了吧。
都给他等着。
晏矜歌刚走出巷口,就引起众人的注意。
他本就算是修仙人当中,家喻户晓的名人。
十六岁即得道升仙的晏矜歌。
还有人将他的画像供奉,以求修炼顺利。
已有人率先认出了他。
“晏、晏矜歌?”
“不是吧,仙家敢放他出来?之前三界大战里,他虽逆转局势,却敌我不分地攻击,害了不少仙家子弟,听说被囚禁很长时间。”
“嘘,小声点。”
“这、这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三界又要打起来了?”也有人的语气慌张。
大部分人都只听资历更深的修仙人提过,这晏矜歌是个可怕至极,无情无义的人。
得道成仙后,是仙家的一份子,却是仙家里最为人惧怕的存在。
随着晏矜歌走动的方向,后头悄悄地跟来越来越多的人。
鄢叁本还在和这些人扯瞎话拖延时间,计划等时机到了,棘歌也走远了,她就找个借口跑路。
可说着说着,觉得这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起来。
这场景还怪熟悉的。
鄢叁回望四周,这些人躲着的地方,也和上回与千信阁对立时候颇像。
在街道的另一边,走来一位少年,腰身挺直,眉宇间尽是不耐,看起来傲慢又粗暴,桀骜又张狂。
没一会,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鄢叁和师兄的对垒中中间。
少年的锋利气息太重,鄢叁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又退了两步,还要继续退的时候,一群人忽然就打起来了。
鄢叁麻溜地也寻了一处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她远远地听见其他看戏人的声音。
“欸,那位不就是忘问宗的鄢叁门主啊,她怎么会和仙家的人扯上关系?”
“你搞错了吧,她是千信阁的阁主夫人啊,不过她怎么会和晏矜歌有关系。”
“你是不是有道上的朋友,问问看,这女子到底是谁,隔三差五在这里掀起混战。”
“要我说,把这消息卖给千信阁,他们肯定愿意开高价,详细了解十几人为他们阁主夫人大打出手的事,哈哈哈哈。”
鄢叁一脸茫然地听着关于她的八卦,大声小声地在四周飞转。
她的心中充满困惑。
比如晏矜歌是谁。
为什么晏矜歌和他们打起来了。
为什么舆论的走向这么奇怪,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鄢叁已经听到,有人信誓旦旦地开口,说这天上飞来飞去的十几个人,是和她有离奇的情感纠葛,才约了今日一战,为她生,为她死,只有最后活下来的那人,才能和她结为道侣。
许多人纷纷发出赞同的声音,仿佛这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鄢叁听得都快心衰了。
怎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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