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渔,抬头。”
再次回到通风管道后,胖子看安居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微妙。
安居没有心情理会他感想,只是凝重地盯着超市的情况。
胖子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安居的脸色,顺着安居的视线,看向下方,很快,他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恩人,情况不对劲啊,规则不是说,教学关卡,丧尸只在自己的甬道区域吗?可是现在你看,这些丧尸,顺着倒塌的货架,到处闲逛,比我腿脚还利索呢!”
“规则骗了我们。”安居凝视着身下越聚越多的丧尸,声音很轻,似乎是在胖子解释,又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
“从刚一来到这个地方,我就觉得,这里充满着一种恶意。无论背后之人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将我们带到这样一个大逃杀的场景中,大可以像《鱿鱼游戏》一样,一言不合引导我们直接开干,但是它们没有。”
“我暂时姑且将幕后之人(或许不是人)称之为【它们】——因为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可以靠一人一时之力能够做出来的局——它们没有让我们痛快地陷入厮杀和死亡之中,而是包装了一个超市,伪装成一个玩心大起的游戏,设定了一些看似为我们通关【教学指引】的规则。”
“但是,如果我们真的遵守这些指引,会发生什么呢?如果刚才我们不是灵机一动,为了找人爬上了通风管道,而是遵照规则,在所谓安全的教学通道溜达,那么等待我们的,绝对不是通关的指令,而是无数因为各种“意外”,推倒货架游窜而出的丧尸的围攻。”
“我们不会等到最后一个玩家通关的,因为大屏幕显示的,只是当前生存的规则,通关的规则,它们始终未曾告诉我们。”
安居面无表情,声音低沉,胖子却被这番推理搞得汗毛直立,惊悚莫名。
“所以……所以真正的规则……是什么?”胖子嗓子发紧。
“真正的规则,隐藏在规则之下,正充满恶意和嘲弄地注视着我们呢。”
安居凝视着不远处的其中一个悬浮电子屏幕,话音轻轻落下,下一瞬间!满超市的电子屏幕突然像长了眼睛与耳朵一般,瞬间旋转移位!齐刷刷“看”向了两人所在的方向!
“铃铃铃铃……”
瞬移而至的无数电子屏幕同时闪烁雪花,像是一个人的复眼,充满恶意与嘲弄的眼神。
“下面广播一则通知。”
“恭喜玩家【安居】破解了【超市大赢家】【教学关卡】的真正逃脱规则,现在公布如下。”
“所有人类玩家在进入副本的同时,已被自动锁定,加入同一阵营,共同对抗丧尸潮。”
“超市【每三分钟】,将生成与【当前存活玩家】数量相等的丧尸,直到【场上丧尸总数量】为【0】时,人类玩家将集体通关【教学关卡】,进入正式剧情。”
“请拿起你手边的武器,奋力攻击吧。您的每一次攻击,都为人类阵营贡献了自己的力量。鲜好美超市全体员工,祝您购物愉快。”
下一刻,整个超市的货架如同地刺一般,降到了地板之下,隐藏起来。整个超市从被货架分割成的百条甬道,瞬间变成了巨大而空旷的斗兽场。人类玩家们面面相觑,失去了货架作为阻隔和掩体,丧尸再无桎梏。
乱了,全乱了。
安居愤怒地捏紧了拳头,眯眼,与满墙的电子屏幕对视。
不知道这里的运作机制究竟是什么,满墙的电子屏幕似乎看到了她的愤怒一般,在屏幕上幻化出一个像素笑脸表情符号【:)】,一个笑脸。
胖子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他看着岿然凝望、一脸严肃的安居,咽了咽口水,吓出了一身冷汗。
“系统将为首位规则破解者颁发奖励,无条件回答该玩家的一个问题,请玩家【安居】仔细思考,谨慎提问。”无机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一瞬间,安居想了很多。她想问,这里到底是哪里?自己如何能出去?游戏中的玩家死亡后,还能回到真实世界吗?幕后boss究竟是谁,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无数纷杂思考涌上心头,但她亲手扼制住了自己所有的好奇,只问了一个问题。
“玩家池渔,现在在哪里?”
——直抵本质的问题,这个充满恶意的游戏系统一定不会详尽回答,搞不好还有无数的陷阱。更多的信息,她可以慢慢去搜集真实的答案。但只有这一个问题,是她最迫切想知道的,系统想必不会为这么一个小问题坑她。
更何况,她答应要罩她的。
广播声再次响起:“现将玩家【池渔】的生存状态公布如下。”
安居抬头,只见代表池渔的那个屏幕闪烁几下,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屏幕上是一个监控器视角。
池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激烈地颤抖着,安居迅速扫过,幸好,没有被咬的痕迹,身上也没有其他的伤口。
“我操,这是什么操作?忒牛逼了这小姑娘!”胖子则盯着大屏幕上,从心底发出一声喟叹。
他口中忒牛逼了的小姑娘,以一米六五(这还是穿上有15厘米增高效果的暗黑哥特铆钉高帮靴后)的身高,九十斤挂点零头、安居一只手就能提溜起来的体重,穿着破布条子哥特lo裙,苍白娇嫩的脸上,挂着泪珠,哭得摇摇摆摆柔柔弱弱,但手上,拎着一柄比自己身高还长的手提式油锯。
油锯链条高速旋转,发出巨大的嗡鸣。池渔将油锯横在两个货架之间,自己苟在其后的角落里,一边闭眼崩溃哭喊,一边无情地绞杀一切。无数丧尸拖着腐烂的双脚,试图靠近她,却被横在她身前的油锯拦腰切断。
丧尸只有被攻击后脑晶核时才会死亡,一地断成两半的丧尸并未咽气,在地上满地乱爬。
血浆、断肢、满地乱爬的半截尸体、苟在角落闭着眼睛哭泣的哥特妆小姑娘……
这个场景之混乱、扭曲、荒诞,确实只能用胖子所说的来形容,——忒牛逼了。
可惜,这样的混乱即将被终结,货架一瞬间消失了。
池渔利用“壕沟”和地形搭建的安全堡垒瞬间坍塌,丧尸们轻而易举地绕过了油锯防线,四面八方涌入,逼近池渔。
屏幕暗下,画面一黑,安居心脏揪了起来。
当机立断,安居在半空迅速定位,没有了货架的视线阻挡,她很快肉眼锁定了池渔。
——也很难注意不到。池渔鬼哭狼嚎着,发出着巨大而嘈杂的不体面的动静,两只手拎着油锯,在超市的空地中间疯狂转圈,切断一切试图靠近的丧尸。
这不是长久之计,池渔手臂纤弱,肌肉线条极浅淡,坚持不了太久。
安居找准位置,几下撬开通风管道的排气口,在离池渔最近的地方,打开了一扇半米见方的小门。
“池渔,抬头!”
混乱的正中,池渔百忙之中抬了一下头,看见了安居。刚刚被自己强逼回去的眼泪,瞬间又淌到了嘴边,她站在一地断肢残尸之中,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大佬!你怎么才来啊!你再晚点,我真要死了!!!”
这场面确实很悲伤,但也实在滑稽,安居又急又气,又想笑。
池渔心里却满是绝望。
能供人攀爬的货架已经消失了,天花板距离地面足有三米多高,池渔绝无可能凭空跳上天花板,天花板再降低一半都没有可能。
然而下一刻,池渔的瞳孔猛然放大。
安居手上拉着一条细到透明的鱼线,将自己吊在半空,她一双长腿晃晃悠悠,几次差点被跳起来的丧尸舔到。
靠着那条细得让池渔冷汗直冒的鱼线,安居动作轻快,瞬间速降,她张开另一只手,伸向了在丧尸围拢中苦苦挣扎、哭着求生的池渔。
在万千尸体向上伸着的血手之中,池渔奋力跃起,拉住了那只有力的臂膀。
“拉紧,别放手。”安居咬牙,【矶钓】的技能只有速降,并没有攀援,安居死死拉住鱼线,单臂用力提拉,小臂上青筋暴起,肌肉线条明显。
好在池渔浑身没二两肉,在杀丧尸时这是极大的劣势,但在抱大腿时,这就是最强优势!安居将她单手提到半空,另一手伸臂一揽,抱牢池渔,而后核心发力,反向拉肩,卷腹,扣手回提,将两人生生拽上了天花板!
再回过神来时,池渔发现自己已经瘫坐在通风层喘气了。
死里逃生,她拉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类狠狠拥抱。胖子的手仍旧死死抱着安居的脚,刚才他靠着体重给两人当了一回人肉安全绳,目睹了全过程,此刻还在后怕:“太牛逼了!这也是你们钓鱼佬必备的技能?”
“野钓的时候难免登高爬低,练过一段时间攀岩,幸好幸好。”
安居选择性地说了一半实话。她此时也心跳飞快,汗湿重衫。她的体能和胖子、池渔比起来当然算好,但并没有好到可以靠身体素质,无伤锤爆副本一拳通关的程度。
想要通关,还得靠智取。
三个人围坐在通风管道,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胖子盯着池鱼,不断摇头:“你就穿成这样?披披挂挂、沥沥拉拉,能不能穿利索一点?这是末世!”
“你懂个屁!”池渔紧绷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放声大骂,“这是今年最流行的Y2K暗黑破碎乞丐风亚比套装!懂不懂穿搭啊死胖子,真没品味!”
太好了,是亚比,而且是这个时候还在关注同伴穿搭品味的资深亚比,我们彻底没救了!安居默默摇了摇头。
她蹲在通风管道前,看向脚下的修罗斗兽场。
胖子顺着她的目光也凑过来,眉头紧皱:“你们有没有觉得,丧尸越来越多了?”
池渔已经找到,不能再等了。
安居缓了片刻,开了一罐可乐,一气闷掉,而后拎出了武器,缓缓活动脖子和手脚关节。
她没有说话,但身体语言宣誓了一切。
“别冲动,”胖子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按在了安居的右手上,“我突然有个想法,大佬。”
安居心头一跳,扭头看向胖子,心下又涌起一阵熟悉的不安感。
胖子的脸藏在半暗半明的通风管道里,眼神似有躲闪,额角,一颗冷汗流下。
“你说……大佬你说……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在,不是我们出手的最好时机呢?”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怕惹怒了安居,又似乎怕惊醒了自己心底的什么东西,嗓音很紧,飘飘忽忽的。
“能不能别做谜语人!什么意思啊?”池渔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问号。
“你想到了,对吗,大佬?你这么聪明,我想得到的,你不可能想不到。大佬,我们的目标是把丧尸清零,但我们每次只有三分钟时间,三分钟一过,丧尸又要刷新……存活的人越多,丧尸投放得越快,对吗?”
他说得没错,虽然安居并不想承认。
规则说得是:【每三分钟】,投放与【当前存活玩家数】等量的丧尸。这意味着存活的玩家越多,丧尸生成的速度就越快。
池渔急了:“你到底什么意思?我们不应该尽快行动吗?丧尸只会越来越多的!”
不,不完全是这样。
安居看着胖子,已经完全弄懂了对方的意思。丧尸的数量的确只会越来越多,但丧尸投放的速度,某种意义上,是可控的。——用玩家存活的数量来控制。
“我们的目标是把丧尸清零,可是丧尸每3分钟投放一批,这座超市又那么大……只有当丧尸每次投放的数量足够少,我们清剿丧尸的窗口期才足够长,不至陷入车轮战之中。”
“你是这个意思吧,胖子?你想要玩家少到什么程度,再出手呢?”
胖子在安居的逼视下,躲闪开她的目光。
“既然要少,就少到底吧……”胖子似乎在喟叹着什么,“还是我说的,人各有命……我们,但求自保。”
下一刻,他猛地抬头,迎着安居逼视的目光,坚定地与她对视,目光中有一丝残酷的意味:“如果我说,我希望这个数字,是【3】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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