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螺旋灯塔。

白沅言很早就想要死在那里了。

两天的时间很快，纪之昼发发呆睡睡觉，再跟白沅言聊聊天，很快就过去了。他不知道白沅言要求这两天是想要做什么，反正他拿到他手机的时候，私信已经被轰炸了。

宋氏集团，连环杀人犯。

连城市新闻都紧连着给他发了好几条推送。这一次竟然没有被压热度，可能是因为资本没空压了吧，毕竟这次出事的是资本。

白沅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条麻绳，看着纪之昼手腕上的红痕有些愣神，随即回神，将麻绳捆上纪之昼的手腕：“我捆轻点。疼的话跟我说。”

纪之昼说：“好。你想要去哪里？”

“海岸的那处灯塔。”白沅言有些期待地说，“我想要死那儿。我想在那里跟你殉情。哥哥快来跟我殉情。”

“啊？”纪之昼歪了歪头，茫然一瞬，“我也在里面吗？”

白沅言唇角微微上扬，虽然幅度很小，但是纪之昼还是看出来了。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乔燕舒。”白沅言继续笑，“但我确实真真切切地幻想过她是我的姐姐。如果乔燕舒警官是我的姐姐的话……”

他话音一顿，声音还是莫名夹了起来：“哥哥，你想不想喝你那个特别贵的星巴克。我请你喝啊。”

闹得这么大，到底哪里有空去和咖啡啊。估计刚走进星巴克，全菰城的警察就吻上来了吧。

纪之昼一边走一边拒绝：“不喝，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喝咖啡，唯那几次喝都是因为联动周边。”

好吧。白沅言有些遗憾，但现在出场的是他花大价钱买的酷炫机车。

他将右手放在左胸口，弯腰给纪之昼做了个“请”的动作。纪之昼“哇塞”了一声：“机车你自己的？”

“当然啊。”白沅言有些得意地说，眉眼微微上挑，“为了把冉辉剩下的团伙一网打尽，特意学的机车和赛车好不好？我觉得我在这方面还蛮天赋异禀的。”

他把头盔扣在纪之昼脑袋上：“辛苦你做一下我的人质啦。”

看来白沅言把钱都留给机车和镰刀了，那赚的也不少了，住的地方怎么还那么小。

白沅言临走前多问了一句：“坐在机车上在想什么？”

纪之昼诚实地说：“你抚琵琶奏琴弦，我坐戏子楼台前。”

白沅言听不懂，但是他知道纪之昼在跟他开玩笑。

他难得露出爽朗的笑容。

纪之昼本来还在继续跑调地唱歌，唱些比如秦始皇骑北极熊，北极熊骑秦始皇之类的呕哑嘲哳，可还没到灯塔，白沅言的车就停下来了。

警车挡路。乔燕舒双手抱胸，露出了笑容：“等你们好久了。”

白沅言一默，将纪之昼扯了下来，手里转出来一把匕首，横在纪之昼的脖颈前。

——那是纪之昼的C级不会喷溅血的匕首，应该还是比较实用的，所以被白沅言鼓弄走了。

怨气累计值的条值早就满了。但可能白沅言的怨气更凶一点吧，匕首就像是无能的丈夫，只能窝囊地变成怨夫，不敢反抗白沅言大人的官威。

“纪之昼。”白沅言凑近纪之昼的耳朵，低声威胁说，“你是否发誓，从今以后无论贫穷或富裕、疾病或健康、成功或失败，都将永远记住我，直至生命尽头？”

纪之昼低声笑了笑：“可是白沅言，你不会以为你能够用这完全没有威慑力的威胁，让我永远记得你，在午夜梦回想起你要带着我殉情吧？白沅言，没这回事，你想太美。你说了好多遍殉情，以至于我总是在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要拉着我死。”

乔燕舒冷声呵道：“纪之昼，动手！”

手腕处绑着的绳索应声落下，纪之昼手腕一抖，一把银白手枪竟然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旋转，枪口抵住白沅言的腹部位置。

这就是在很久之前，乔燕舒答应的“秘密武器”。纪之昼将宋亭闻准备的宋家秘辛送到乔燕舒手上，虽然乔燕舒有陆陆续续派人来当保镖，但到底不方便。

——她竟然胆子大到给纪之昼配了把枪，就像是结完白沅言这一案，她就不再当警察了似的。

远处公路传来隐隐约约、持续不断的车辆轰鸣声。

纪之昼久久没有等到白沅言的下言，温声说：“我只会记得拿走我周记本的坏人跟我说人生三万天，不要想的太复杂；我只会记得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想把许濯和余声拉下水；我只会记得白沅言从来没有想要我死过。”

白沅言像是觉得好笑，低声笑了一声。

你是我的什么人啊，怎么就知道我有没有想要让你死？

“你这个人确实没有什么优点，细数你的优点竟然只有上面三点。但是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我的枪是空弹。”纪之昼坦然将后背对着白沅言，“白沅言，自首吧。”

可白沅言的瞳孔忽然放大，并非是因为纪之昼的信任，而是跃过乔燕舒的肩膀，看向她身后某个急速逼近的黑影。

那是一阵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引擎尖啸，好像油门已经被踩到底，轮胎和地面高速摩擦，发出悲鸣。

纪之昼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白沅言就已经一把推开他，直直地跑向乔燕舒。

轿车撞飞了乔燕舒设立的隔离墩，没有转向或者刹车的意思，直直地朝着乔燕舒碾压而来。

刺眼的白光猛地射向乔燕舒的眼睛，时间好像变慢。乔燕舒只感觉被人推了一把，那轿车就裹挟着狂风，从她刚刚站立的地方呼啸而过，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侧翻在地。

车窗玻璃全部碎裂，火焰一下子腾空。

而在驾驶位的……

正是宋远仁。

乔燕舒摔在马路上，瞳孔有一瞬的涣散：“……白沅言？”

纪之昼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等理智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紧接着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干呕。

他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了几步，摔在白沅言身前，一滩暗红刺目得让他有些头晕。

纪之昼笨拙地想要擦掉白沅言脸上的血迹，反而把自己的手擦得越来越脏。

白沅言用尽最后力气，艰难地望向纪之昼的方向，嘴唇颤动着，像是还要说些什么。可伴随着模糊的音节，他的意识彻底涣散。

在一片寂静之中，纪之昼好像听到了微弱的声音在唤他的名字，可是那实在是太轻了，轻到好像只是纪之昼自己的心跳。

***

纪之昼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了，只感觉好冷，哪怕许濯把校服外套给他也没有用。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正雅中学。

视线中闪过很多张担忧的脸，纪之昼一一路过。他们张嘴，口型变化着，像是在说着什么，可纪之昼听不清。

他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麻木地想要从口袋里摸出糖，可是却摸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小物件。他茫然地取出，表情却是要哭一般的难看。

——那是一个戒指。

被纪之昼死死地攥在手中。

普通的婚戒约4-6克，戴在手指上几乎没有感觉；这枚戒指却要重得多。

系统终于上线，扫描之后提示说：【这枚戒指21克，系统扫描，绝对保真。】

纪之昼终于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靠着白墙蹲了下去，捂住脸，像是要把自己缩起来。情绪彻底崩溃，纪之昼的呼吸完全乱套，几乎要哭到窒息。

许濯体贴地递过来一包餐巾纸，安静地蹲在纪之昼身边。

纪之昼抽噎一声：“你干嘛。”

许濯垂眸：“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天，你、我、白沅言三个人一起来上学，你嘴上说着几枝玫瑰花难道还买不起吗，然后蹦进了一家花店，结果那家花店玫瑰150元一支嘛。”

纪之昼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许濯继续说：“白沅言给你订了99朵，现在放在我家里。”

***

纪之昼和白沅言一起幻想回到过去的时候，叽叽喳喳说了一堆。

他说，他要给白沅言报班，报各种兴趣班。白沅言非常无语，说报那么多班，不还是要纪之昼送吗。

养小孩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大半辈子都会砸在小孩身上。

不过白沅言成绩好，倒是不用担心。不能养宋亭闻，这个是艺术生，但是可以让宋亭闻给纪之昼画他嗑的cp，终身无偿这一块./

还可以让许濯给他写他cp的文，量大管饱这一块./

再等白沅言工作赚钱了，坐吃等死这一块./

养小孩简直是世界上最长线的投资！

纪之昼已经想入非非了。

想起来好像有篇他和宋亭闻的同人是写if线的来着，话题又偏到同人文上去了。

“我看过你和宋亭闻的救赎文，”白沅言思考道，“但我觉得逻辑有问题。”

纪之昼：“什么逻辑问题，你来同人文做数学题还是政治题？”

白沅言托腮，开始为自己的论点补充论据：“其实我觉得这是救赎文的通病。被救赎的那个理所当然地爱上了救赎他的太阳，那那个太阳呢？那个人好到用太阳作比，为什么不跟更好的人在一起呢？”

纪之昼问：“那救赎的这对不就be了吗？”

“怎么会呢。”白沅言垂眸，“阴暗角落里挣扎求生的少年，在有一天幸运地找到了他的太阳，褪去了身上的潮湿。在他照到阳光的那一瞬间，那已经是灿烂盛大的happy ending。”

是在说救赎文，还是在说你自己啊？

纪之昼忽然就笑了：“因为是人就会有私心的呀，没有人想要得到的爱被分走。那你觉得，被救赎的人，应该有什么结局？”

“传统的he是一种。”白沅言继续说，“活得下去就活，不能活就死。”

“怎么还有死……那救赎的那个会不会很难过，养了很久的小孩说嘎就嘎了。”

“人就是会死的。”白沅言低头，“纪之昼，爱同样是最没用的东西。有些人靠爱是救不回来的，宋亭闻是这样，我也是这样。但他的画可以保持很久很久，我却没有什么特长。”

“……”

“那我把我的灵魂送给你吧。”

20世纪初美国医生邓肯·麦克杜格尔通过实验称得人死亡瞬间体重减少21克，称之为“灵魂的重量”。*

我偷偷地给你送戒指。

就当你已经带我走了吧。

*选自网络

——

我来告诉你们白沅言死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言：那现在，优点是不是可以再加一个

言：这样是不是也不算一事无成了

亭：你不是说要死在里白日最近的地方吗

言（笑）：已经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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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正雅中学·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