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厄亚尔身着黑色双排扣的长袍，神情平静地注视着面前静默的尸体。
这是他第一次穿纯黑的衣服，此前教会的统一风格就是金、银、白之类的，很少有黑色元素，而现在教会上下都是肃穆的黑。
明心死了。
洛厄亚尔是第一发现人。
那天他被明心叫去，但打开门时就发现对方死了，和可雅一样，头身分离，神情安详。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洛厄亚尔并没有声张，只是平静地收拾现场，平静地收敛尸体，平静地说明此事，然后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这同样是明心处理可雅之死时的态度，平淡无波。
先前洛厄亚尔对此并不理解，但现在他却下意识做出了相同的事情——掩盖真相。
“如果我死了，就把我的尸体放在圣堂顶层最靠前的位置，越近越好。”明心在死亡的前一天这么说过。
洛厄亚尔询问过为什么，明心却只是将目光投向天空，沉默不语。许久后，他又回过神来，温和地继续教授着术法。
他越来越像可雅了。
洛厄亚尔不再思虑往事，在简单地进行安魂仪式后，他将明心的尸体带走，来到圣堂顶层的大门前。
这里是只有历代教皇才能进入的地方，虽说洛厄亚尔还没加冕，但已经无所谓了。
他用咒言打开大门，一眼便看见了正前方满是眼睛的诡异神像和闭目不动的“雕像”们。
“……”洛厄亚尔一时间有些错愕——他怎么也没想到，圣堂顶层会有如此邪异的东西。
这是教会该有的景象吗？
只是迟疑了片刻，他又下了决心，带着明心的尸体一步步走到了最前方空着的座位边，将明心放下。
已经死亡的明心面色惨白，与周围的“雕像”别无二致。
洛厄亚尔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只是平静地沉默着。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都是。
在明心死后的短短几天里，洛厄亚尔就变得不怎么会表达情绪了，如同最开始的明心，人性越来越稀薄。
这不对劲，但他无能为力，可他依旧想要改变。
洛厄亚尔静静地站在神像前，然后转身准备离去。就在他即将走出大门时，他的余光注意到了一丝反常。
角落里有异常。迅速作出判断后，洛厄亚尔警惕地走过去，微微怔愣——是可雅。
但可雅却像是褪了色一样，全身上下仅剩灰白，比起周围的尸体更像雕像。
原来明心将可雅的尸体带来了这里……嗯？
洛厄亚尔上前凑近了些，意外在可雅的手中发现了什么东西，似乎是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
“……”他小心翼翼地从可雅手中抽出钥匙和纸条，放入自己的衣袋中。
这个“可雅”好像是个人偶？什么情况……洛厄亚尔带着疑问，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了那张纸条。
看完纸条后，他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原因无他，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例如明心和可雅是同一个人，例如有个邪神为收割信仰而杀死了不虔诚的人，圣堂顶层的全是受害者。
还有这把钥匙……洛厄亚尔看着手中的钥匙，一时有些犹豫，但是……
为了多数人的未来，总要有人做出牺牲，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他静静地握住钥匙，下一秒，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间中。
……
“嗯？你是谁？”简约大气的房间中，一个金发红眼的英俊男人毫无形象地仰躺在沙发上，面对某个不请自来的人挑了挑眉，说道，“没想到还有人拿着这把钥匙。说吧，什么目的？”
突然身在异处没有使洛厄亚尔的表情发生一丝变化，他只是环顾四周，试探着问道：“布雷兹·卢瑟·沃尔特？”
高天之上，这位……应该就是“罪王”了吧。
“正是本人。”叫做布雷兹的男人散漫地拖长了音。
洛厄亚尔大概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要做的是争取到足够的助力，以此对抗邪神。
“你认识‘艾’吗？”洛厄亚尔露出平淡的微笑。
“……”布雷兹眯了眯眼，漫不经心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想说什么？”
洛厄亚尔注意到对方的在意，笑得更明显了：“或许你可以先听听下面的情况？和‘艾’有关。”
布雷兹恢复了原先满不在乎的神情，一摊手：“愿闻其详。”
……
洛厄亚尔坐在自己房间的床边，看着手上拿着的木牌，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我就说最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原来小艾……”听完事情原委的布雷兹判断得出洛厄亚尔没有说谎。他沉默了一阵，就又再次恢复了那副嚣张的姿态：“行，我答应你的合作。反正要疯你自己疯，我只负责最后的武力支援。”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从一旁柜子中翻出一块普通的木牌，注入自己的魔力，扔给了洛厄亚尔：“你应该是在几天后加冕？拿着这个，它能帮你抵御神性的部分侵蚀。”
这就是木牌的由来。洛厄亚尔又静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将木牌握在手中，浅浅睡去。
外援问题解决了，还差内因。他打算明天去找王室游说。
然而事实证明，人年纪大了就会糊涂，现任国王拉斐尔三世也不例外。他根本不信这件事，毕竟比起教会，王室对神的信仰只是象征性的，并没多虔诚，自然没有相信。
看来国王是说不通了，不如干脆换一个，反正他年纪那么大也该退位了。
三个皇子中，二皇子有勇无谋，三皇子自作聪明，思来想去还是克拉伦斯最合适。
但国王似乎更青睐三皇子，有意让三皇子继承王位……啧，真麻烦。洛厄亚尔不耐烦地想。提前为克拉伦斯铺路好了。
他倒是想手段温和一点，但现在的情况是刻不容缓。
而且再过段时间就是克拉伦斯的生日，正好可以去接触王室那些人。对了，还有礼物。洛厄亚尔想让自己的到来不显突兀，至少得看上去像是为克拉伦斯庆生的。
说起来，他一直对创造生命感兴趣，或许可以送他这个？洛厄亚尔思索着。
……
十年时光匆匆而过，洛厄亚尔的计划也有了进展。
他的打算是将艾引到一具兼容性强的躯壳里，以此暂时削弱祂的实力，并趁此击杀对方。而若想让祂主动寻找并进入别的身体，则需要达成几个条件：足够的信仰，大型召唤仪式，原先载体损坏，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已知载体就是圣堂顶层的那尊神像，但作为明面上的教皇，他无法去破坏，只能先暂时搁置这一条件。
大型召唤仪式的前提是足够的信仰，所以现在洛厄亚尔几乎每日都在为此而奔波。
往日洛厄亚尔一直忙碌无法抽身，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克拉伦斯的二十七岁生日，他要将自己准备的后手送到对方手里。
洛厄亚尔小心翼翼地将一枚黑蓝色的晶体装入礼物盒。这枚晶体注满了他的魔力，而里面正孕育着一个人造生命体，与他的身体相连接，必要时能传输生命力。
等到艾进入他的身体时，启动这个后手，就能让他的身体生命力快速消逝，达到再度削弱艾的效果。
但在这个生命诞生以前，这枚晶体太脆弱了，他不得不交给更安全的人保管，克拉伦斯就是个好人选。
希望他不会弄坏……送完礼物，走出宴厅的洛厄亚尔如此想道。
他打算顺路去处理一下王城郊外的一起信徒委托，因此没有使用传送阵返回教会。
洛厄亚尔迎着晚风走在路上，难得地放松了片刻。这段时间他的精神太紧张了，就连克拉伦斯都能看出他的疲惫。
突然，他看见一个倒在路边的孩子，衣衫破烂，看上去似乎是个流浪儿。
“……”所剩不多的人性让他无法视若无睹，他赶紧上前查看孩子的情况，发现对方已经气息微弱了。
洛厄亚尔先是用了个术法进行简单的治疗，然后带着他直接传送回了教会。至于委托，让圣徒去就行，人命重要。
经过一系列的治疗，孩子终于苏醒，洛厄亚尔也得知了这个孩子是个无名无姓的流浪儿，无处可去。
“既然如此，你便留下来吧。”洛厄亚尔淡淡地说道，“从今往后，你的名字是梅尔维尔。”
这便是梅尔维尔。
梅尔维尔的到来为教会增添了新鲜血液，同时他也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天赋。这是件好事，也是件坏事。因为艾的原因，任何在教会身居高位的人都会被祂“特别关照”，具体表现为洗脑一般的同化和意志的侵蚀。所以在计划成功之前，梅尔维尔风头太显无疑会引起艾的注意，洛厄亚尔也就没有过多的培养他，只是让他当了教会年龄最小的圣徒。
一天晚上，结束工作的洛厄亚尔正准备休息，却突然一踉跄，眼前不由自主出现了一片灰白，周遭的一切也变得诡异而掉san。
正当他无比痛苦之时，又是一阵恍惚，他的视野恢复了正常。“咔哒。”那块布雷兹送他的木牌应声断裂，掉在地上。
“来自小艾的污染又加重了？”从洛厄亚尔口中得知情况的布雷兹收敛了吊儿郎当的表情，正色道。
洛厄亚尔坐在了布雷兹的对面，疲惫地问道：“有什么办法吗？”
“有倒是有，但要看你能不能做得到了。”布雷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算太好看，语气也变得有些冲。
注意到对方的情绪变化，洛厄亚尔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听着。
……
将不同年龄段的自己分裂出来，这听上去很难，做上去确实很难，但在布雷兹的帮助下，也算是圆满成功了。
但分裂出来的十八岁版洛厄亚尔没有实体，只能寄宿在二十八岁版明渊的影子里，不过洛厄亚尔还是能短暂地自由外出的，问题不大。
又过了几个月，麻烦找上了门——是克拉伦斯。
“你在扩大信仰。”克拉伦斯开门见山，没有寒暄，没有问候，“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正在打破王室和教会间的平衡。”
大义与私情面前，一切以大局为重，这是多年的帝王生涯所教会他的。身为一国之君，他必须扛起这份责任。
洛厄亚尔对此却只是缄默不语，片刻后才低声说道：“……我没什么可解释的，一切如你所见。”
扩大信仰是为了计划，为召唤艾降临做准备。但他无法说出口，因为除了天上的那个房间外，下面几乎遍布眼睛。
因此他只能沉默，任由这个一点也不美妙的误会越来越大。他们就此生了嫌隙。
二人最终不欢而散。
又是二十三年过去，信仰力即将到达峰值，计划也将开始，但这期间却发生了两件意外。
一件是克洛莱的诞生。由于晶体损坏后，克拉伦斯注入了自己的魔力，导致生命体拥有了他的一部分特征，但不影响作为后手的效果，也就不用干涉了。
另一个意外……洛厄亚尔看着眼前获得了某位存在助力的外来者，面不改色。
有了这些外来者的加入，计划无疑更加顺利了。想到这儿，洛厄亚尔眼底露出释然的轻松。
既然这样，那就早点去死吧，希望不会太仓促。
很仓促（确信）
关于布雷兹的一些态度和反应，后面的副本会揭露的，他的视角也在后面写，主要是涉及的东西不是现在应该放出来的[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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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番外1·殉道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