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饿……”

夜半的宿舍楼里，有一个影子从破旧的单人床上坐了起来。

她揉了揉空荡荡的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刺啦。

这是抽屉被抽开的声音。

“嗯？吃的呢？”

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一个疑惑的咕哝声响了起来。

在把整个房间翻了一个遍后，被饥饿唤醒的人终于接受了房间里没有食物的事实。

可是很饿……

真的很饿。

苏沅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拉开了门。

没过一会儿，走廊上响起了笃笃笃地敲门声。

好香。这里的每一扇门后都好香。

这些门里肯定有吃的！难道是她们都偷偷在宿舍里藏了什么好吃的。

不会就是她们把她放在抽屉里的零食偷走了吧。

苏沅咽了咽口水，敲响了第一扇寝室的门。

“同学，你们睡了吗？我好饿，你们有没有吃的呀。”

门内悄无声息，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难道是睡了？

站在门口的女生歪了歪脑袋，尝试着拧了拧门把手。

嗯，锁着的。

苏沅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算了，睡了就睡了吧。

这么多寝室，不会都睡得这么早的，她今天肯定能吃上好吃的。

不成调的曲子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响着，女孩清脆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远方的山谷中传来。

每一间宿舍里，都有人在黑夜中惊恐地瞪大眼睛。

还有三间寝室。

马上就快到她们了……

“笃笃笃。”

敲门声像是敲在人的心脏上，给整个身体都留下了巨大的余震。

很快，清脆的询问声透过门传过来：“同学，你们睡了吗？你们是不是正在吃好吃的，你们宿舍好香。”

屋内的女生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小小的宿舍里又破又烂，哪里来的什么好吃的，除了在奋笔疾书的怪物，就只剩下她们几个人。

这所谓的好吃的，不过说的是他们自己。

怎么没声了……

比敲门声和询问声更加让人紧张的，是突如其来的静默。

没有离开的脚步声，没有新的敲门声，只有沉默的，死一般的寂静。

“走了吗？”黑暗里有人用气声问道。

“……”躲在床帘后的人捂住嘴，瑟瑟发抖。

没有人回应，只有杂乱的呼吸声昭示着一切。

在寂静之中有一个念头缓缓升起。

刚刚老师来查过寝后，她们有人下去锁门吗？

长久的安静让人神情恍惚，就在寂静的时刻，一个木头摩擦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极度开心的声音。

“嘿，我就知道你们还没睡。”

推门的人有一双漂亮又明亮的眼睛。

她有着一张非常完整的脸，如果不是随之吹进来带着血腥气的风，恐怕还真会有人误以为这是个半夜饿醒了的学生。

“我刚刚敲了半天门，你们怎么也不做声啊，我闻到你们宿舍里……有好香好香的味道……”

有人在寂静的夜里咽了一下口水。吞咽声夹杂在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中，像是给人的心脏上敲上了一记重锤。

“……”

“啊！！！！！”

刺耳的尖叫声冲破了房屋。

刚刚还寂静无比的宿舍楼里立马变得热闹起来，慌张的尖叫声和脚步声掺杂在一起。

在这样嘈杂的声音之中，有一扇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隙，露出一只偷偷打量的眼睛。

昏暗的灯光里，几个女孩子尖叫簇拥着往前逃，而在她们的身后，是一个逐渐逼近的身影。

这两批人呼啦啦从门口跑过去，谁也没注意到这一条小小的门缝。

荀梦趴在门边看了看，又偷偷缩回了脑袋。

站在她身后的凌嫣张了张嘴，没发声地用嘴型问她：“怎么样？”

“是苏沅。”

“……”

三个女生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她会不会已经……”

荀梦的话没说完，另外两个人却已经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她们是看到过苏沅下午在厕所里吐血块的样子的，虽然她现在看起来还并没有完全变成血肉模糊的骨架，外表看上去仍然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但只看她现在的行为，怎么也不像是正常的样子。

“那怎么办，要不要试一下？”

在追逐的队伍第二次从她们面前跑过的时候，荀梦鼓起勇气打开了门，对着那个追逐的背影喊了一声“苏沅”。

她的话音刚落，那个身影就突然停住了。

“快快快！”荀梦抖着手指把门火速关上锁死。

现在已经过了查寝的时间，按照规定，老师是不能直接破门而入的。

不管外面那个到底是不是真苏沅，只要她们不开门，应该是不会有事……

很快，便有一个影子站在了被灰蒙住的玻璃窗外面。

屋内的几个人都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

“荀梦？凌嫣？聂双双？”

“呼……”

还记得她们叫什么，那应该还是有理智的。

几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荀梦小心地把门打开，从门缝里看了苏沅一眼。站在门外的女生看起来无比正常，神情里还有些莫名的委屈。

“她们干嘛看着我就跑啊，我就是饿了想跟她们借点吃的而已。”

“你饿了？”

“嗯，饿得睡不着。”

苏沅揉了揉自己的胃。

她那双手已经彻底变得血肉模糊，不断蠕动的血肉之中能隐约看到雪白的指骨。

荀梦心里一突，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她总觉得此刻的苏沅似乎又哪里不太对劲。

该怎么说？

苏沅好像有点……太放松了？

自从来到这个副本，她还没见过这个女生脸上这么生动活泼的表情。

“你们这里也好香啊，有吃的吗？”

“吃的？没有。校规里不是规定不允许带食物进入宿……等等，苏沅，你刚刚说，什么好香？”

“嗯？”站在面前的女孩疑惑歪头，她伸出手，指尖落在了她的方向。

很快，她就把在场的几个人都指了一遍。

“你们，你们都很香啊。”

“我真的饿了，谢谢你们愿意让我填饱肚子。”

女生露出了一个堪称天真无邪的笑容，她拉住了凌嫣和聂双双的手，张开嘴。

“不是，等……”

一阵风刮过，房间里的床帘都被吹得动摇了一下。

一直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埋头写试卷的女生抬起头来，她空洞的眼神落在了门口处。

吃饱喝足的老师已经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离开了。

走廊里回荡着她轻快的脚步声。

像是在说。

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

早晨第一道铃声响起的瞬间，床上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沉眠过后的大脑无比清醒，浑身上下的细胞都透着一股舒适的感觉。

自从进入这个副本开始，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的感觉了。

苏沅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胃。

睡前还在疯狂叫嚣的胃此刻无比安分，甚至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饱足的感觉。

昨晚她好像还做梦梦到去觅食了……

“程老师，你起了吗？该去查作业了。”门外传来另一个老师的喊声，苏沅应了一身，站起身来。

“嗯？”才踏出一步，苏沅就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她垂头看了一眼。

她的整条小腿已经被流动的血肉包裹，那些不停蠕动的肉团停留在她的膝盖附近，仿佛随时打算继续入侵。

症状更严重了。

看来得赶紧把手里的信息传递出去让更多人知道，这样才有机会能验证她心中的猜想。

今天的检查作业安排表上安排的是程沫轮班，苏沅刚一出门就被人塞了一个板子。

她低头扫了一眼手里的内容，只见上面写着每个宿舍的人员名单，后面的表格上还跟着一连串的科目名。

“开门！查作业！”走在前面的那个老师抬手敲门。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今天没有人敢不开门了，几乎敲门声刚落，宿舍门就被拉开了。

“景杨数学 完成，英语完成，物理完成……”

这一个宿舍的作业完成情况非常良好，苏沅低头机械地打完一排勾。她一抬头，就看到四双惊恐的目光。

苏沅：“？”

都这么看着她干什么，她比前面那个还恐怖？

苏沅看着自己仍然还有一半是腐肉骨架的“同事”，又看看还算“完整”的自己，皱了皱眉。

“走吧，下一个。”

跟随着前面那个腐肉骨架，苏沅查完了大半的宿舍。越往前走，她身上腿上的那蠕动的血肉便越不明显。

下一个就是凌嫣她们的宿舍了。

“凌嫣。数学 未完成，英语未完成，物理未完成……”

苏沅低头在本子上打叉。

这是她和几个女生早就沟通过的问题。

夜晚到来的时候，把所有的作业都拿到枕头下面压着，这样虽然晚上的作业没办法完成，但是可以减少被校史馆的灵魂代替的可能性。

只是……

苏沅记录完一抬头，却只看到房间里唯一站着的身影。

这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之前的二十年里，她每天早晨在镜子里都可以看到同样的脸。

苏沅看得心底一寒。

她眼神快速在几张床上扫了一遍：“寝室里的其他人呢？”

“可能是已经下楼了吧。”前面的同事不以为意。

苏沅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不应该，按照几个女生的性格，她们不可能这么一大早就出去。况且她刚刚从走廊上一路走过来，都没有看到任何身影。

出什么事了吗？

同事还在继续往前，嘴里报着下一个寝室的作业完成情况，苏沅也来不及多想，只能跟着转身往下一个寝室走去。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而这样的不安在上课铃正式打响的瞬间，被拉到了最大。

站在讲台上，所有的一切都能一览无余。

她能够看见，那个昨天被老师拉去学生处的学生，今天已经替换成了校史馆里的高考机器。

而在坐满人的教室里，有三个位置被十分不和谐地空了出来。

那是凌嫣、荀梦和聂双双的位置。她们三个人，全都没有来上课。

为什么？难道是昨天晚上出了什么事情吗？

昨晚，她昨晚在干什么……

好像熄灯铃响过之后，她就克制不住困意睡过去了，有可能是副本针对老师的规则。

但这个游戏里，除了老师之外，还有像那天她遇到的实习生。

难道说，她们是遇到了其他被淘汰掉的老师？被当成了实习生晋升的功绩？

心神不宁地上完了一整堂课，苏沅还没进办公室，就在楼道的转角看到了抱臂等待的青年。

庄肃仍然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冷脸。看到苏沅之后，他甚至连一句寒暄都没有，直接进入正题。

“从学生处回来的那个玩家已经恢复神志了。”

“！”苏沅愣了一下，打起精神来：“他说了有价值的信息？”

“嗯。”庄肃点点头。

“学生处里并没有什么空间是通往校史馆的，他说那天他被老师带进学生处登记之后，他就看到那个老师一脸兴奋地抓住他，对他张开嘴。”

“对他张开嘴？”苏沅愣住了。

“他就是这么叙述的。”庄肃开口道。

“我上次去学生处里举报的时候也观察过，那里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办公室，但里面应该有个隔间。听声音，隔间里原本是没有人的，但被举报的老师进入隔间没多久，就跟那个男生一起出来了。”

“所以……”苏沅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她的脊背上飞快地蹿了上来。

她一直都进入了一个误区，误以为进入校史馆的方式是进入一个名为404的房间，但其实根本就不是！

她捂住了自己的胃：“这个跟校史馆连通的地方，其实是这些老师的肚子。”

怪不得她会感觉到饥饿。

怪不得在第一天结束之后，所有的老师都开始不约而同地开始抓违规学生。

因为这些违规的学生就是他们的食粮。

如果没办法抓到学生，没办法把次等的学生替换成校史馆里的优等生，他们就吃不饱饭，会饿死。

而实习老师根本就没有吞吃学生的权利，她能做的只是游荡在这个学校规则的边缘，靠把一些迷失在宿舍楼内的学生送入学生处来重新获得老师的身份和权益。

程沫根本就没有吃过学生，而她……

昨天就寝铃声响的时候，她明明还很饿，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却感觉很饱，很舒服。

还有她昨晚做的那个梦……

苏沅的脸一下就白了，她一下拽住了庄肃的手腕：“麻烦你，帮我个忙。”

庄肃略有些惊讶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他看着面前明显很惊慌的女生。

那天在校史馆里被那些怪物们追杀的时候，他也没在这个女生的脸上看到过如此慌乱的神情。

她现在的身份是学校的老师，如果有什么事情是她解决不了的，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但庄肃也只犹豫了短短几秒钟，就点了头：“什么忙？”

苏沅深吸一口气，她脸上那股慌乱的神情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我需要你去学生处举报我，违反学校规定，无故惩罚未犯规学生。时间，昨晚22:30至今天6:00之间，相关学生：凌嫣，荀梦，聂双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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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红星中学（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