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尸体化妆间（操作间）

虞白的指尖沾着遮瑕膏，在尸体凹陷的脸颊上轻轻晕开。

“程序员尸体最麻烦——”棕发青年小声嘀咕，棉签重重按在一颗顽固的痘痘上，“死了都不消停，熬夜痘比尸斑还难遮。”

话音刚落，男尸的嘴角突然抽搐，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卧槽？！”

——从业三年，他见过尸体痉挛、腐肉生蛆，但没见过死人会笑。

虞白手一抖，遮瑕盘“哐当”砸在金属台上，脖颈上挂着的耳机因为动作太大“咔哒”滑落在地。踉跄后退，后背狠狠撞上停尸柜。

——眼前倏然一黑。

凶尸美容院·前台

再睁眼时，腐臭味扑面而来。

【各位玩家，我是系统007~】欢快的机械正太音凭空响起，【欢迎进入《人类精神再就业计划》】

虞白心中巨震：《人类精神再就业计划》是都市传说中会把人莫名卷入的恐怖游戏。他以前从未当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莫名其妙进来了？！

系统继续介绍副本：【今天是你作为美容师，入职“凶尸美容院”的第一天~】

而这时，虞白已经调整好心态，重新挂上了体面从容的职业社畜微笑。

前方斑驳的墙面上，鲜血正顺着歪斜的字迹缓缓滑落：

【“凶尸美容院”员工守则】

1.客户说“疼”必须停手（丧尸没有痛觉）

2.化妆工具仅限“诅咒系列”

3.差评≥3次将解锁“美容院夜游”活动

虞白盯着第一条规则，眉头微微皱起。

——既然没有痛觉，为什么会喊疼？

然而他的思索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各位大夫~”

甜腻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穿着护士服的丧尸歪着头，腐烂的嘴角一直裂到耳根。她“啪嗒啪嗒”踩着渗血的护士鞋，将化妆箱塞进呆若木鸡的玩家手里。

“今天每人服务五位客人哦~”

化妆箱把手黏腻冰冷，裹着一层泛黄的尸油。饶是身经百战的虞白也觉得恶心不适，旁边的新人女孩直接吐了出来。

看不见的摄影机全程直播副本实况，屏幕上飘过弹幕：

【凎，上来就是“凶尸美容院”啊，这副本到现在也没人能通过，新人凶多吉少】

【还是趁着没死多看看脸吧，这回的新人有几个都长得不错，尤其是那个琥珀瞳小帅哥】

【我说你们这种颜狗看什么恐怖游戏啊，怪不得这游戏每况愈下，多关注实力好吧？】

【多关注实力 1】

……

虞白对弹幕上的唇枪舌剑毫无所觉，面无表情地接过护士递过来的化妆箱。

1号工作间

推开门，虞白愣了一瞬。

暖光灯、香薰机、甚至梳妆台上还摆着假花……如果忽略空气中浓到呛喉的血腥味，这简直像高端美容会所。

“虞大夫~”丧尸护士的脑袋从门缝挤进来，腐肉“啪嗒”掉在地毯上，“1号客人要做‘尸体清洁补水护理’。”

她在门口咧嘴一笑，一位穿着时尚、前凸后翘的“美女”丧尸就走了进来。

“美女”发出娇滴滴的御姐音：“最近带妆时间比较长，下巴上闷出了不少闭口，先做个针清吧。”

针清？这能不疼吗？！

虞白笑容满面地安排她躺下，有条不紊地卸妆、洁面、涂抹清洁面膜，动作从容不迫——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粉刺针正在他手里微微颤抖。

“放轻松——”虞白说，也不知是在安慰“美女”，还是在宽自己的心。

粉刺针悬在丧尸下巴上，动作比缝合动脉还谨慎。

“闭口要斜角45度刺破，”他下意识念叨职业口诀，“不然会留疤……”

针尖挑破皮肤的瞬间，青灰色的脸突然抽搐——

虞白后背绷紧，冷汗倏地冒出，却见对方掏出小镜子娇嗔：“大夫~人家太阳穴这颗也处理下嘛！”

……这年头连丧尸都这么爱美？

虞白低头细致地给她处理闭口，短短几分钟，额头上就已经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但万幸的是，“美女”一直都异常安静，青面獠牙的脸上毫无痛苦。

虞白暗自松了口气，眼看着针清全部结束……全程一点幺蛾子都没出。

十几分钟后，“美女”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摸着脸陶醉道：“真不错，大夫你手法真好。”

虞白笑笑，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说：“那就多来做护理，别忘了给我好评……”

丧尸点点头，哼着歌走了，看来心情不错，离开时也打了好评。

弹幕滚动：

【救！小帅哥手法好稳！我也想让他给我去闭口】

【楼上醒醒，这位本职是入殓师，专给死人化妆的，你猜他手法为什么这么好】

【入殓师？这么小众的职业也会进游戏吗？】

【或许火化死人的时候招惹了哪位大佬也说不定……】

“虞大夫~”护士又在门外喊，“接下来是‘尸体刷酸去角质护理’加‘万圣节氛围感定制妆容’~”

虞白：……

刷酸？

这能不疼吗？！这些丧尸都是城墙皮吗？！

但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的胆子也大了不少。

一位面容姣好的丧尸“美女”走了进来，虽然面色惨白，但依然可以想见她活着的时候有多么惊艳。

虞白在心里震惊了一下，然后就十分专业地引导她躺到美容床上，近距离观察下心里由衷感叹：这么长的睫毛，简直优越爆了……

手下的动作不自觉地更小心了，仿佛在修复易碎的瓷器。

安静的环境里，一切都很正常。在虞白的手下，刷酸护理似乎变成了温和的享受，而白色指骨制成的“诅咒系列”化妆工具也似乎有了生命……一抹一画间，本就十分清丽的少女丧尸眉宇间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色彩，渐渐有了些“活人微死”的感觉——

然而，就在虞白拿出“诅咒系列”的缝合针给顾客脸上的伤口缝合时，“少女”的尖啸几乎掀翻屋顶：

“好疼！好疼啊！！”

她猛地抬头，怨毒地看向镜子里的虞白，脸上的腐肉混着血水剥落！

虞白吓了一跳，手上的化妆刷“啪嗒”掉到了地上，但好在他心理素质过硬，捡起化妆刷硬着头皮问：“弄疼您了吗？真是不好意思。”

他猜测是缝合伤口给女孩带来了幻痛，毕竟之前刷酸时她一点异样都没有。

于是他大着胆子笑着说：“那就不缝合了，我用眼线笔画个缝合效果，看起来都是一样……”

然而话音未落就被女孩打断：“不行！必须缝！！”

——难道是系统强制的？！

为了过关，虞白只好思索起无痛缝合的可能性。琥珀色的桃花眼微眯，打量起少女脸颊那道伤口。

那是一道未愈的、狰狞的伤口，翻卷的皮肉像泡发的死猪皮，深处凝结着黑红血迹……

脸上这道伤口，毫无疑问会让她毁容。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给一个被变态毁容奸、杀的女生化入殓妆……

手指颤抖了一下：如果她们有相似的经历……只怕自己刚才触碰到了她死前的痛苦——

他猜测，丧尸伤口处传来的疼痛，来自尸体的死亡回忆，而非真实痛觉。

而让人克服负面回忆最好的方法，就是创造一段正面的覆盖它。

虞白抿抿唇，掏出通讯器翻出时下爆火的万圣节妆容，递到少女眼前。

画面里，人造血浆和假缝合线出现在一张张诡谲妖艳的美丽脸上。妆容各不相同，但都契合着万圣节的主题——

“现在的万圣节妆容最流行这种！您看是喜欢赛博朋克款、病娇鬼娃娃款、还是僵尸新娘款？”

女孩看着那些妆容照片渐渐安静下来，瞪大眼睛惊喜地滑动通讯器页面翻看那些美照，完全被吸引了注意力……

虞白趁机赶紧给她缝合了伤口。万幸的是，少女的心思并不在这道陈年旧伤上。

丧尸本来就没有痛觉，只要能转移她对痛苦回忆的注意力，自然就不会注意虞白的动作。

“这个，”少女眼神闪闪发亮，指着通讯器上的一张照片，是妖艳的吸血鬼女王，“我喜欢这种色号的口红……”

虞白接过通讯器，三下五除二就用“诅咒系列”化妆工具给她画了个吸血鬼妆容，没有一句废话。

完妆后，看着镜中精致的妆容，镜中的脸庞突然凝固。

“真、真的好看吗？”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以前说…说我丑得像……”

虞白将“防腐剂”（定妆喷雾）厚厚喷在女孩脸上，吐槽道：“傻逼的审美你也信？”

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虽然不知道这个“他”到底是谁，但估计是PUA她的前男友，那说是“傻逼”也不为过。

闻言，女孩洋溢起了大大的微笑，谢过虞白后一蹦一跳地离开了房间。

没一会儿，007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恭喜玩家虞白获得第2位顾客的好评！】

【玩家虞白触发副本隐藏机制：怨灵美容心理学】

【当前顾客满意度：120%（超额治愈）】

【获得特级奖励：丧尸闺蜜团终身VIP卡（可召唤助战）】

虞白一脸懵逼：召唤？也就是说他以后有代打了？

这时，护士丧尸扒着门框幽幽道：“虞大夫……下一位客人指定要您做——”

“入殓级深层清洁护理。”

梳妆镜突然映出一道黑色的瘦高身影，金丝眼镜闪着寒光，声音也一样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虞大夫需要我演示……什么叫‘深层清洁’吗？”

他特意咬狠了“清洁”二字，甚至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同时，镊子随他手指的动作无风自动，缓缓飘到了虞白手里。

虞白转过头去看他，来人苍白英俊，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并没什么多余的配饰。

他皱了皱眉头，这脸色，跟死了三年似的。

而且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自己惹到过这个人吗？怎么刚见面这人的语气就像是死亡威胁？

虞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人不能细看，否则越品越诡异——除了苍白到发灰的脸色，下颌骨上还有诡异的针脚——

职业的直觉告诉他，那是从脖子下面蔓延出来的，经常用来缝补即将剥脱的死人面皮的……

咦？

那个缝合手法，他再熟悉不过。

不出意外的话是他亲手缝合的。

虞白头皮直接炸了：来人是具经过他手的尸体？！

弹幕里又有人刷：

【哈，亲手送进焚尸炉的尸体，这算不算仇人相见？】

【话说这个尸体是不是贺卓雀，那个官方通缉的BUG？】

【楼上真相了，官方根本抓不住他哈哈哈哈，他现在随机出现在各个副本里】

【金丝眼镜，斯哈斯哈，贺卓雀好辣】

【出现了，好辣怪】

“好久不见。”贺卓雀的指尖抚过化妆台，“我的入殓师。”

英俊苍白的男人抬眼看过来，金丝眼镜后的凤目微挑，头发和眼眸都是无机质的黑，让人想起未被渲染的3D模型。

虞白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如果没记错的话，眼前这个人应该是叫……贺卓雀。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但他对这具尸体印象很深刻——死者送到殡仪馆时整张脸皮呼扇呼扇的，一道血渍呼啦的伤口从锁骨一直连到下颌，狰狞异常。这也是他看到贺卓雀的脸时想不起他的原因。

虞白耸耸肩，倒也接受良好：这里连丧尸都有，怎么就不能有死而复生呢？

但吐槽怪的本能还是驱使他腹诽：这人有病吧。

“请您躺下……”

他嘴角抽搐地勉强笑笑，贺卓雀配合地躺到美容床上。

虞白戴上手套检查贺卓雀的脸：苍白细腻，触感冰凉，简直像是死去的瓷器。

至于常见的尸斑、腐烂表皮、伤口之类……任何肉眼可见的异常都没有。

“那我们先做个福尔马林熏蒸，打开毛孔，放松一下……”虞白手上不停，心里像个疲惫的社畜一样，只想回去睡觉。

他甚至抽空思考了一下贺卓雀找他的动机：报复？怎么可能？！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吗？自己可是帮他缝回那张帅脸的入殓师！

“可以啊，放轻松，正适合我——”贺卓雀轻笑，“我记得有人可是说过‘你们程序员还斗殴吗？熬夜熬的脸皮都要掉了还冒痘。’”

虞白闻言，冷汗刹那就顺着脊背冒了出来——这句吐槽确实自己说过！

但贺卓雀怎么知道？

应该只有他的尸体听到过！

难道他那时候根本就没死？！

如果他那时没死，那自己入殓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虞白颤抖着双手再次确认——

而当他看到对方镜腿上的X-1024编号时，不得不承认：贺卓雀就是当年他亲手入殓的那个……东西。

贺卓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按照副本调性，难道是……丧尸王？

正当虞白胡思乱想的时候，贺卓雀又开口了。

他的声音缓缓的、凉凉的，带着悦耳的电子质感：“下颌骨的线，略微崩开了一点——”

“哦哦，不好意思，这就给您补……”虞白捏着缝合针线，心里有一万句槽想吐。

（说话怎么突然这么慢了？！气氛又突然缓和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贺卓雀安静地躺在美容床上，黑短发如绸缎般垂下，睫毛在冷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如果不是胸口完全没有起伏，简直像个沉睡的贵族吸血鬼。

饶是虞白“阅尸无数”，在学校也见过不少帅哥美女，心里也不禁感叹：卧槽，好权威的一张脸！这年头连尸体都卷颜值了吗？！

虞白小心翼翼地捏着缝合针。将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他察觉到——

没有血。

贺卓雀的皮肤下流动的并不是血液，而是某种……银色的液态金属。

虞白猛然意识到：贺卓雀才不是丧尸，而是……某种机器！

他倒不觉得如何恐惧，反而有了一种诡异的踏实感——丧尸太超自然了，机器似乎更唯物一点。

而贺卓雀并不知道虞·唯物主义战士·白，关于机器和丧尸哪个比较好的暴论。

察觉到虞白的僵硬，贺卓雀缓缓睁开眼，无机质的黑瞳直直望过来。

“虞大夫，手别抖。” 他微微勾起嘴角，好像很愉悦，“上次你给我缝合的时候，可没这么紧张。”

“上次你可没在我面前表演‘镊子自动跳舞’……” 虞白干笑，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贺卓雀现在的表现好像个愉悦犯——

殊不知，在入殓师眼里，他始终是那个脸皮呼扇的死鬼。

贺卓雀轻轻“呵”了一声，忽然抬起手——

咔嚓。

他的食指关节以一种人类绝对做不到的角度向后折去，皮肤下传来细微的机械运转声。

“如你所见，我……稍微升级了一下。”

虞白盯着那截泛着冷光的金属指骨，沉默了足足三秒。

“……所以，您今天来是想？”

贺卓雀慢条斯理地活动着手指，金属关节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两件事。”

“一，帮我做护理。”

“二，”他忽然伸手扣住虞白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却让人完全无法挣脱，“告诉我——三年前，是谁让你‘处理’我的？”

虞白的瞳孔骤然紧缩。

……糟糕。

这家伙，根本不是来护肤的。

他是来“复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