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带着小林风白去的城市叫佤镇。
佤镇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污染少,空气好,从养生角度来看这里是很不错的。
只是这里只有一所小学和一所包含初高中的中学,学校升学率跟大城市的学校是没得比。
小林风白转学进了佤镇小学。
几年后又进入佤镇中学,从初中读到高中,他的成绩一直是年级第一,市联考的时候甚至打败多所重点学校尖子班的学生,拿下市联考第一。
老师说只要他高考发挥稳定,以他的成绩完全可以考去帝都大学,发挥好一点的话甚至可以拿下市状元。
帝都?
一想到帝都,林风白脸上就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哥哥就在帝都,等他考去帝都,就可以去找哥哥了,他会给哥哥一个惊喜,到时候哥哥一定会表扬他的。
父母离婚,与哥哥分离让他的人生陷入一片灰暗,而现在这片灰暗里亮起了一束光。
可林风白最后没能参加高考。
因为他在高考的前一天晚上被他的亲生父亲打进了IC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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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父是个商人,他总是很忙,回家的时间很少,与两个儿子也不亲近,但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也没有表现出家暴的一面。
破产离异后的林父郁郁寡欢,在佤镇染上了恶习,抽烟,酗酒,打麻将,赌.博……虽然公司破产了,但林家好歹有一些家底,省着点还是够父子俩花大半辈子的。
但因为林父赌.博的恶习,很快家底被败光了。
酒醒后的林父幡然醒悟,他四处找朋友借钱,想要东山再起,一次,两次……失败了又来,一次又一次,最终被负债压垮。
最难过的那段日子,林父为了还债打三份工,天不亮就出门,深夜才回来,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回家。而被留在家里的林风白买最便宜的白馒头,一个馒头扳成两半,混着水当两顿饭吃,饿了就写作业转移注意力。
然而巨额债务不是林父打三份工就能还得清的。
林母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
大概是念在夫妻一场的情面上,这笔巨额负债林母帮忙还了。
林母的帮忙没有换来林父的感恩,反而激起林父那毫无必要的大男子主义自尊,他觉得林母瞧不起他,在施舍他,像对乞丐那样。
有一天晚上林父喝醉了酒回到家,他坐在客厅里,看着对面林风白紧闭的卧室门。
他的儿子,那个女人生的小孩,从来不跟他亲近,他回家都不和他打声招呼,他是他老子,他连话都不跟他说。
那个女人瞧不起他,那个女人生的小孩也瞧不起他。
那天晚上林风白在自己房间写着作业,突然门被推开,他还没来得及回头,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拽出了卧室。
这样的情景在后来反复上演。
“你瞧不起我?你敢瞧不起我!我是你老子!你敢瞧不起你老子?”
“我这么辛苦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不能瞧不起我……”
“你妈不要你了,你妈要了你哥,你哥也不要你了,咱们爷俩都是被抛弃的,谁也别瞧不起谁。”
……
“哥哥没有不要我,他会来找我的。”
小林风白反驳了一句,被甩了一巴掌。
他脸被打朝一边,半张脸肿了,他扭过头不甘示弱道:“哥哥总有一天会回来找我的!”
然后被打得更惨。
哥哥总有一天会回来找我的。
小林风白是这么的坚信。
但后来这个夙愿实现的时候,他宁可林清何没有回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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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一天晚上,林风白为了养足精力应对第二天的考试,很早就睡了。
半夜,卧室门突然被撞开,他半梦半醒间整个人被一股大力从被子里拎出来砸到地上。
酗酒的林父红着眼睛,重复着一句话。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林风白被问烦了,他明天要参加高考,没时间陪这个疯男人耗,他说:“是,我就是瞧不起你……”但我没有瞧不起你没钱,没有瞧不起你创业失败,没有瞧不起你为了还债去做最脏最累的活儿,我是瞧不起你的自甘堕落。
但后面的话林风白没能说出口,他说完第一句话后整个人被踢飞,后脑勺正正撞在了墙角,他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视线当时就开始模糊,紧接着失去了意识。
醒来人躺在ICU,时间已经过去一周。
医生说晚几分钟人就救不回来了,然而林风白不关心这个,他关心的是——他错过了高考。
他原本打算复读,可是他视力突然出了问题,最严重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暂时休学治眼睛。
而他视线出问题的原因,是那一次后脑勺的致命伤。
林父愧疚,懊恼,夜不能寐,他借钱给儿子治眼睛,他做小伏低找人脉为林风白联系了一所国内还不错免考试的大学,在林风白不知道的情况下为他办理了入学手续,以此来弥补良心的不安。
但那不是林风白的梦想,他没有去读。
眼睛恢复后,林风白离开佤镇去了一座竞争不激烈、工作机会多的二线城市,提前进入社会参加工作。
两年后林风白接到房东的电话,说他父亲脑淤血死在了出租屋,林风白回佤镇平静的料理了后事。
又过了几天,房东再次打电话来。
说有一个戴口罩的男人自称是你的哥哥,想要你的电话号码,给不给?
林风白从车底下滑出来,正午的太阳很刺眼,他眯了眯眼睛,低头在深色工作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机油,换了只手拿手机。
他说:“我没有哥哥,应该是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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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你越是想见一个人,就越是见不到,等你不想见了,那个人又出现了。
林风白最终还是与他哥哥见面了,就在他工作的汽修店。
他一眼就认出了哥哥。
因为他们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只是现在的他因为长期营养跟不上,比林清何矮了几厘米,骨架也比林清何小一圈,整个人看起来很瘦弱,且无精打采。
第一次见面林清何穿着质地很好的白衬衣和西服裤,臂弯搭着一件灰色西服外套,鼻梁上架着一副很贵的银边眼镜,像是才从什么宴会上离开。
而林风白穿着汽修店统一的灰色工作服,工作服上还沾着大块小块的污渍,他手上也是机油,整个人灰头土脸。
他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最不想被哥哥看到这个样子,却还是被看到了。
“回去读书。”林清何开口的第一句话。
他说:“不去。”
林清何上前一步,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能灼烧出一个洞:“回去复读,然后重新参加高考,或者出国读书,你选一个。”
“我不选。”
之后的每天林清何都来,来了也不说多余的话,就是让他回去读书,他拒绝,然后两人僵持,长此以往汽修店老板和其他员工都对他有意见了。
林风白不知道昔日那么温柔迁就他的哥哥会变得这么强势。
最终他答应出国读书。
但在离开的当天爽约,坐长途客车逃去了另一个城市。
他不想要哥哥的钱,也不想再和哥哥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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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白去到一座偏僻的小城市,给自己取了个假名字“何远”。
他白天在汽修店上班,晚上到KTV当服务生,他在攒钱,他要攒钱去国外留学。
他不想要哥哥的钱,他想靠自己的努力去留学。
他可悲自己遗传了来自父亲那毫无必要的男性自尊,他也庆幸他没有自甘堕落。
这样的日子是充实而忙碌的。
直到林清何的再次出现。
“跟我回家吧。”
语气是商量的语气,而行为却是不容商榷,林风白连人带行礼被林清何打包带回了家。
“家”,真的是家。
因为房产证上写的是他和他哥哥两个人的名字,是他们两个人的家。
这是一栋很漂亮的别墅,有院子,有花园,有假山鱼塘,有游泳池……比他们以前住的那栋别墅还大,里面有佣人和保镖,就是好像这些人的存在是为了监视他。
林清何不让他出门。
林清何依然对他宠溺,对他纵然,他提什么要求都行,想在家里做任何事情都可以,但是就是不许他出门。
他有时候觉得哥哥是不是因为那次他的不告而别在生气?
但这么久了,气也应该消了。
有时候他又觉得。
他好像在被他哥软禁。
林风白不喜欢这样,不管哥哥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提出要离开这里,并表明了决心。
那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看到素来儒雅斯文的哥哥发疯。
“走?走去哪里?这里是我们的家。我是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你要走去哪儿?”
“我说过,我们不会分开。”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我们这辈子都会在一起。”
“你哪儿也别想走。”
他被扣住后颈摁在门板上,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哥,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去国外读书,我……不跑了,你不要这样……”
林清何贴着他的耳廓说:“晚了,现在我不想放你走了。”
那是林风白一辈子的噩梦。
那一年他24岁。
他割腕了,整个浴缸的水被染成红色。
被救回来以后,林清何总算妥协,把他送去国外,让他继续读书。
他读的是临床医学专业,本科四年,硕博连读五年,他在国外总共待了九年。
这九年间,林清何时常到国外看他,两人恢复了正常的兄弟关系。
林风白以为他哥哥不会再发疯了。
那么很久以前的那件事他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然而等他毕业回国,却发现林清何疯的比以前还厉害。
以前是在私底下疯,现在是摆在明面上疯,不止林风白觉得他疯,林家的所有亲戚,包括林家以前的管家,都觉得这是一个疯子。
“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别人的想法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妈和那个男人都已经死了,谁还管得了我们?亲戚?他们算什么东西?管家?他都在地下埋着了。”
“他们已经被我解决了,不会有人再敢说我们的闲话……”
“要是有,我会让他们说不出话。”
……
这个将他囚禁起来的疯子在外是儒雅高尚的欣城医院院长,而他读了九年的医学书,拿到博士学位,最后却没能成为一名医生。
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他的哥哥。
这个人是个疯子,是毁了他人生梦想的疯子。
某天清晨洗脸,林风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拿着手术刀走进院长办公室的时候是抱着一个阴暗的念头:他跟这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他可以杀了这个人取而代之,到时候他既可以获得自由,也能实现他的医学抱负。
然而这个人早已明白了他的心里所想,林清何遣散了医院里的所有人,给他这个机会,他甚至连反抗一下都不曾,任由锋利的刀刺进腹部。
“我可能做的不对,你恨我,也是应该的。”
“但是,我一直在尽力的弥补你,这些年,你知道的……”
“对。”林风白恨恨的道,“你在弥补,你是在弥补,所以我要感谢你,感谢我亲爱的哥哥,感谢你把我送出国,感谢你给我学习的机会!”
“不然……”他贴着林清何耳畔,努力抑制住颤抖,让自己显得游刃有余,“我要怎么取代你呢?”
“原来是这样……”林清何忽然笑了,他轻轻抚上林风白没有一丝血色的面颊,语气温柔的道,“原来你想要当院长,你的能力也未必不能胜任,我让给你就是了,我的所有一切都是你的,别哭……”
救护车来得及时,再加上那一刀没有伤到关键部位,林清何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在医院躺了一周。
一周后,林清何出院。
他回到自己办公室,看到林风白趴在他办公桌上,一截苍白的手臂垂在桌沿,脚下是几个空了的药瓶。
人已经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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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白以为自己死了就能解脱。
没想到他的鬼魂被困在了医院里。
白天他不敢出去,夜里才敢在医院里活动。
他看到林清何萎靡不振了一段时间,但也只是一段时间,林清何恢复了,他依然是那个高尚无比的欣城医院院长。
他的死对于林清何来说没有多大影响。
林风白觉得庆幸,但也有一点点的难受。
慢慢的林风白发现医院里又多了几只鬼魂,林清何停留在医院里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再然后,他发现林清何似乎能看到他?
很快他发现不是似乎。
林清何真的能看到他!
医院里的鬼魂越来越多。
林清何把医院做成了游乐场。
在这个游乐场里,他对林风白说,没有人能让我们分开,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
脑海中看完整个故事,时榆从床上坐起来,摁了摁太阳穴。
故事太亢长,比看了一部电影还累。
撇开逻辑不谈,这是个不错的狗血故事。
这位林院长也是真的疯,弟弟死了他都不放过。
他和沈宿之前一直猜测林清何被疯批弟弟杀害,没想到真正的疯批却是林清何,而他们以为的反派弟弟其实是个小可怜。
时榆偏头看向一旁的林风白,好看的唇轻启:“所以你的愿望是,自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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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欣城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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