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让我调查的那个刘明，大致上已经调查清楚了，只剩一些细节还没确认。”
谢昂目光直直地盯着小路上的石板道，“虽然你们提出有使用伪装的可能，但他绝对不是邢游最近举荐的那个新人。”
“你说的没错。”
谈星顿了顿继续道，“我们调查过了，那个新人只是墨渊为了拖延时间而抛出来的烟雾弹，他似乎暂时不想让那个真正的刘明过早卷入纷争之中。”
“令人费解的是，他也没有完全把他藏起来。”
谈星有些纠结地皱起眉毛，空着的那只手晃来晃去，“你能懂其中别扭的点吗？从种种迹象上来看，墨渊想让我们发现他，只是不想让我们这么快发现他。”
谢昂没有接话，而是继续问道，“那这个刘明的真实身份你们查出来了吗？”
“起初这件事就像一颗正在融化冰球一样没有抓手，我们根本无从下手，也没有任何思路，直到我们的信息员在网上发现了一条视频。”
说着谈星打开了某视频播放软件，给谢昂播放了一条视频：
背景似乎是在某个有些旧的步行街，画面中间两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性背对着视频拍摄者，两个站在某商铺正在买东西，其中更高一些男性是白色头发，一直跟身边那个黑头发的男□□谈着什么。
视频下方被上传者贴上了一句话：“有没有人认识视频上这个白发coser啊，长得特别帅，跟我推简直太贴了，感觉应该是很有名的劳斯，有认识的帮我艾特在评论区蟹蟹。”
因为主人公模糊不清，视频播放量很少，点赞和回复也少的可怜。
“这是什么？”
谢昂疑问，而且他发现视频上的白发男子不知为什么面部和身上的细节总是模糊不清，对比从镜头前穿过路人却没有这种情况，应该不是设备的问题。
“你继续往后看。”
谈星加速了视频播放速度，等进度条到某个特定的时间段点他手指轻触屏幕点了暂停，画面中的黑发男子正好转身，整张脸都面对着镜头，他的长相也暴露无遗。
“！”
谢昂一把夺过了手机，情绪激动道，“就是他！你们怎么找到他的？”
还没等谈星回答，他贴近屏幕两只手放大了视频上的画面，嗓音发紧道，“那他旁边这个人就是墨渊……”
自从下定决心要推翻如今的游戏统治，这是他离墨渊最近的一次，那个人终于不再是看不见抓不住的一缕烟雾。
然而，直到那张画面被他放大到出现了马赛克颗粒，也没能看清那人的面部细节。
“没用的。”谈星从他手中抽走手机，“我们试过所有的技术手段，但那层马赛克就像他自身散发出的天然屏障没办法消除。”
“如同某种不可直视之物。”
谢昂依旧沉浸在震惊和不可思议中，被抽走手机的手悬在空中，逐渐收紧了手指。
谈星等谢昂缓了缓情绪，平静地回复着他的上一个问题，“关于我们是怎么发现他的，大家经过讨论认为，即使是公司管理员也不可能一直待在游戏里，总会有从游戏里退出的时候，于是加强了对现实世界监控视频的筛查，用最笨最没有效率的方法大海捞针。”
“你们黑进了监控？”
谢昂转头。
谈星转了转手腕上的表低头笑道，“怎么会呢，这可是违法的，被发现了你就只能在监狱里见到我了。”
谢昂当然不信他的鬼话，翻了个白眼把头转向一边。
“不要不相信呀，在现实世界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这种事儿跟我的朋友打个招呼就能办到，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见谢昂不语，他继续朝下说道，“虽然游戏玩家经常像这样突然出现在现实世界的某个角落，但那头白发太显眼了，我们找遍了游戏也没发现不用伪装原本的头发就是白色的玩家，随后一路追查终于发现了线索。”
谈星晃了晃手上的手机。
“但是就算这样我们也无法确定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刘明，于是就把这个黑头发的男生的脸扫描下来，扩大搜索范围在全世界找寻他的近期的踪迹。”
谈星切换了软件，打开手机相册，找出一张照片然后递给谢昂。
照片上的人影虽然不够清晰，但谢昂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下意识地睁大眼睛脱口而出道，“公司制服？”
“是的，不久前这个刘明和身边这个白发男子出了趟国，两个人一起去了一家餐厅，即使当时他没有穿制服外套，但衬衫和裤子鞋子都很明显是公司管理部的形制。”
谈星意犹未尽地回忆着些什么，手机一下下敲在下巴上道，“再加上我手上掌握的一些信息，我敢肯定那天来我公会收财务报表的公司职员就是你说的这个刘明，也是现在墨渊的秘书。”
“这样一来，所有的零散的线索就都连起来了。”
“那你们有没有查到刘明的真实身份？”
谈星收起手机，抿着嘴看向谢昂有些发白的嘴唇，“要不我们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他指了指树下的木质排椅。
被他这么打断了一下，谢昂也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他深呼一口气，抓了抓头发一屁股坐在了靠椅上。
谈星也缓身坐在了上面。
“其实只要知道脸长什么样，查信息是很简单的事情，现在是大数据时代，个人信息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谢昂，抿了一口手上有些凉的咖啡，然后把它扔进垃圾桶。
谢昂手肘撑在大腿上拆开信封，拿出信纸展开。
谈星则在一旁替他挑拣纸上的重点：
“刘明的真名叫齐嘉木，xx大学的大四学生，大概一个月前被游戏的公司招聘了进去，从初中到大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家庭条件不好，母亲早亡，父亲因为涉嫌诈骗和非法集资进了监狱，之后一直被他的亲叔叔抚养。”
“但据说齐嘉木的父亲从他弟弟那儿骗了不少钱，搞得他叔叔差点妻离子散，而且他父亲欠的那些网贷还不上，收债的就隔三差五来骚扰他们，所以他被叔叔一家抚养期间日子应该不怎么好过。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齐嘉木在上大学期间一直在打工，学费也是申请的助学贷款。”
说完谈星感叹了一声，“也是个不幸的人。”
公园里突然起了一阵风，吹的谢昂手上的信纸哗哗作响。
“那你们打算怎么对他？把他抓起来吗？”
“怎么会呢。”
谈星看了他一眼笑道，“先不说他出现在现实世界的频率少之又少。抓了他只会惹怒墨渊，没人知道他生气了会做出什么事，估计也没人想知道。一个处处设限的邢游都够可怕了，不敢想墨渊生起气来会是什么样子。”
谢昂盯着纸上齐嘉木的照片，“所以你之前说要拉拢他。”
“嗯，从齐嘉木的人生经历来看，他大概率不是什么不讲理的穷凶极恶之人，只是受到了墨渊蒙骗，只要对他晓之以理，告诉他墨渊的真面目，他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要是他不想听你这些道理呢？”
谈星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搭在排椅的椅背上从容道，“那也有别的办法，不过放心，也是非常和平的方法。”
谢昂最后看了一眼齐嘉木的照片，那是一张学籍照，应该是高考前夕拍的。
谈星注意到了谢昂的眼神，开口解释道，“他似乎不是很喜欢拍照，所以照片很少，我们只找到这么一张。”
不知是不是高中时候学习太累，照片上的他比谢昂上次见他时瘦多了，脸颊上的肉紧紧贴着骨头，喉结很突出。
照片上的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剪着短短的毛刺，笑的很开朗，嘴巴大拉拉地咧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明媚的像朵向日葵。
在那个做什么都觉得羞耻的敏感年纪，能对着镜头微笑已经很难了，而他不仅笑还笑的很畅快。
谢昂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看到齐嘉木的照片他会觉得难受，他们现在的做法就是在把这个即使身处沼泽也想努力过好生活的普通人，往万劫不复的泥潭深处拉，这跟他的初衷相违背。
但是……
“咔嚓”一声，谢昂手中的纸被捏紧。
如果不这么做将会有更多的普通人陷进沼泽里，如果齐嘉木足够聪明，他从一开始就不该进入这个诡异的公司，既然选择踏入这里，就不要怪别人用这里的规则利用他。
他把眼神从资料纸上移开，把它折好塞进信封还给谈星：“xx大学，离我们学校很近，大概就是一个地铁站的距离，说不定哪天我会偶遇他。”
“就算你不偶遇，近期我也会安排人接触他试试。”
“在现实世界吗？可你不是说他出现的频率很低。”
“其实世界上大多数的偶遇都是早有预谋。”，他话音一顿继续道，“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信息，总能利用一下创造一场美丽的邂逅。”
谢昂看了谈星一眼，朝后倒下靠在椅背上，“我发现你这个人心机真的很深沉。”
谈星低头，呵呵笑了两声，“谢谢夸奖，心机不深沉在游戏里可活不到第二天。”
也是。
“那你们的「代理人计划」准备的怎么样了，别等我这边完事儿了，你们还没有能力接盘收拾烂摊子。”
谈星直了直腰板放松道，“已经过了测试阶段了，目前来看数据非常好，应该很快就能进入实用阶段了。”
谢昂没答话，两个人静静眺望着远方。
早上公园的人不算多，石板路那侧的草地上，一只金毛被解开了牵引绳在上面奔跑撒欢，它的主人笑眯眯地站在旁边看它打滚。几个小孩穿过草地朝斜对角的位置飞奔而去，那里停了一辆粉白相间的甜品车，挂在外面的招牌上画着大大的可丽饼。
谢昂的目光很快从奔跑的小金毛转移到了孩子身上，随后跟着小孩移到了甜品车上。
谈星也发现了那辆外观被设计成一块草莓奶油小蛋糕的甜品车，转头看向谢昂道，“想吃吗？”
谢昂想吃，但之前就没忍住诱惑从他那儿连吃带拿的，回去还被小满骂了一顿，这次说什么也不能答应了。
他把头一甩，“不想吃，我和队友今晚有聚餐，邵承安会给我带甜品。”
那样子活像一个看见别的小孩有好吃的自己吃不到，于是倔强地说自己妈妈会给自己买的小学生。
“聚餐啊，我好久没有体验过这种热闹的氛围了。”
谈星的脚尖一下一下向前踢着，询问道，“我可以去吗？”
谢昂自己倒是无所谓，一起吃个饭而已，聚餐不就是人越多越热闹，就是不知道队友怎么想的，贸然领个陌生人回去怕他们不习惯。
“那得问问我的队友。”
谈星点点头，和颜悦色道，“是该问问，我这么突然上门可能会有多有打扰，所以能不能请你告诉他们，今晚见面时我会送你们每人一份薄礼。”
“虽然我的情商不高，人际交往中大多都靠别人包容我，但莫名在送礼物方面颇有建树，每次送出的礼物都特别合对方的心意。”
谢昂边拿出手机在他们小队的聊天群里发消息边道，“过谦了，你们这种富家子弟大概刚出生就在学习人情世故了吧。”
谈星呵呵笑了两声。
片刻后群里有了回复，几个人在群里聊了差不多五十多条消息后，谢昂关上手机屏幕，抬头道，“他们同意了，今天晚上七点半，在我租的房子里吃火锅，等会把地址发你。”
“非常荣幸，我想我会非常期待今晚的聚餐。”
谈星站起身两只手拽了拽风衣的边缘，“既然如此，我公会里还有事儿就先走了，那我们晚上不见不散。”
谢昂冲他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