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生一愣，低下头，手指在衣袖内轻缠着，默默道：“脸很臭，说话很冷。”

但是好像比起临澜君和紫霄真人，还是很温柔的。

——后面这句他只自己默默说给自己听，没有讲出来。

熬到了下课后，池生便抱着书本赶去下一场教室。这节课是乐院的专业课，教室里的弟子都抱自己的乐器。

师尊走进教室的那一刻，池生后悔得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几分钟前刚被池生点评过“脸臭话冷”的琅雪君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环视了一圈教室，凉嗖嗖地开口：“上课。”

记得林飞弦说过，他是乐院中人，修古琴。

如果是这样的话，以他的身份，来教这节乐器鉴赏，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池生刚说过这人的坏话，转眼就与本人见了面，实在有些尴尬。

乐器鉴赏课比起死板的金丹讲座就闲适了些，弟子们听完授课后便开始自己练习手里乐器，他们所修的乐器都不同，一时间，琴筝、笛埙、笙箫、编钟、二胡、琵琶、大鼓……各类乐器群雄并起，魔音乱耳。

林飞弦挨个走到每人面前指点，身处魔音之中还能雷打不动，等走到池生面前时，看着呆坐的他，表情才微微有些变化：“你的乐器呢？”

池生小声道：“我没有乐器……”

“没有乐器你上什么课来了？”

便有弟子闻声向这边看，池生害臊地低下头，接受着林飞弦的批评。

林飞弦牢牢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响吐出一口气：“那个瑟呢？”

池生一愣，默默取出腰间挂着的灵囊，此物是入仙籍时连同课本和校服一起给他的，每个师门弟子都有，其中空间几平方米，用来贮藏物件，那把古瑟就被他放入了这里。

林飞弦施法将瑟取出来，平放在桌案上：“弹。”

池生：“……我不会弹。”

林飞弦的表情顿时就有些可怕：“你再说一遍？”

突然被凶的池生一哆嗦：“我忘了怎么弹……”

林飞弦的目光再次水火交织地停顿在他身上，似乎在想该怎么对付这个让人头疼的学生。

最后他道：“翻开课本第二百三十八页，有关于瑟的讲解。”

池生只好在严师的注目下翻开了《乐器鉴赏入门》，将有关瑟的段落都读了一遍。然后再次弹起那把十六根弦、通体血红的古瑟，这次他完全成了门外汉，没有当初幻境里那人的引导，原本压过弦的手指变成了十截木头，怎么弹都不对了。

林飞弦评价道：“笨。”

……嘤。

与听林飞弦的课相比，池生突然觉得被罚扫崇云梯真是一件如此美妙且可爱的事。

在魔音绕耳的教室熬到中午，终于可以下梅岛去饭堂。乘坐仙鹤落到云崖时，两行人正在等他。其中一行是李落李寻两人，另一行是公仪陵所带领的公仪家弟子。

李寻招呼他，笑容满面，双臂齐挥，仅一人便声势浩大到直压公仪家所有弟子，占据了池生的大半目光：“小池生！下课啦！一起去饭堂啊！”

公仪陵便恶狠狠地看着他：“你算哪根葱？本少爷先到的！自然得跟我去！”

李寻与他呛嘴：“嗨呀，大少爷，你输了切磋，还真要给小池生做跟班啊，你乐意，人家还嫌你烦呢！别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行不行？”

“要你管！公仪家的弟子绝不失言！喂！那个……那个那个那个……”他叫住池生，半天也说不出名字。

原来公仪陵只是想和他一起去吃午饭，池生舒了一口气，只要不约战，什么都好说。

然而他还是拒绝了他：“……呃，公仪少爷，下次一定。”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师门自然也不容两个万人迷。这位大少爷的人气很高，池生决定还是低调些，不要与他相交甚多，便讪讪地站队在了更相熟的李氏师兄弟一侧。

李寻揽着池生的肩膀，边走还不忘边回过头做了个鬼脸。

就听身后公仪陵气得把手中新剑摔落的声音，还大燥了句：“气煞小爷也！”

池生默默地缩了缩脖子。

不怪你，大少爷，请不要怀疑自己的魅力，都是我的问题，是我不配。

-

饭堂中正值人群鼎盛之时，池生放眼只能望见白花花的一片。

师门中分乐、器、药、符四个院，就见饭堂里有人背乐器，有人腰挂长剑，有人拿瓶瓶罐罐，还有人正将今日刚画下的符咒夹到书里。

有人侧头打量他，小声道：“快看！那人是不是昨日师门中传的白鹄？”

“他竟然与落师兄走在一起耶！”

“走一起算什么！听说他们今日上午还一起听金丹课了呢！还是落师兄主动去陪他的！”

池生再次成为他们目光聚焦的中心，恍然间意识到这个李落在师门中也算个风云人物，与公仪陵怕是不相上下。

实在是避不掉啊。

他僵硬地顶着众人的注视，到窗口看今日的菜，甫一走近，便被一股熟悉的气味吸引住了。

众多菜盘中，他一眼就见到了那只表皮通红、外焦里嫩、酥得冒油的烤鸭，以一个极其优美的姿势被摆上了餐盘，正可怜巴巴地看着池生。

池生脸一白，感到一阵不适。

饭堂大妈竟也是认识他的，糙着浓烈的口音，激动地喊了几声“白鹄神兽”，便手一抖，多给他盛了一半的饭菜，鸭肉也填了不少。

池生：“……”他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打过饭后，池生端着哭泣的同类，与李氏二人寻了处位置坐，李寻向师兄诉苦今日下午的剑术考核课，难度太高，有几招几式他只能照葫芦画瓢，掌握不到精髓，便临阵磨枪，向李落请教。

池生默默地扒饭，装作没听到周围人窃窃私语地评价他，饭堂中人本就不少，乌乌泱泱乱成一团，让他吃得味如嚼蜡。

这样吵闹的气氛在某一刻突然静了下来大半。

池生抬头，就见林飞弦自堂门而入，直径走去点菜，端着食盘又直径在某一桌坐下，以己之力压下了饭堂鸦飞鹊乱的氛围，弟子们屏气凝声，个个都像被掐了脖子的鸭，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自林飞弦为中心，半径一米外，无人敢接近，如同中间隔了一层屏障，他自己也并不留意，旁人的眼光对他来说如同空气。

池生看了坐在角落的林飞弦半响，问讨论激烈的两位李姓师兄弟：“师门中很多人都怕上尊吗？”

李落看了看那边：“怕倒都是有的，但若是临澜君前来，也不会是如此氛围，虽然临澜君脾气不好，但是却能和弟子们打成一片。只有琅雪君向来孤高，弟子们仰慕他，却也敬畏他，高处不胜寒，无人敢与他来往。”

池生觉得，林飞弦应该很孤单。

从前他在蝶谷时，也是这样自己生活，虽然身边妖精来来往往、嬉戏打闹，却没有一个人是愿意驻足进入他的世界。

池生便端着食盘要走过去。李寻一下子把他拉住：“你干嘛？”

池生看着他。

李寻嗤笑了一声：“你若做了第一个出头鸟，我敢保证明日整座山里，就连一只山鹤都能认识你，你还嫌不够瞩目吗？”

说罢，他以筷头夹起一块池生食盘中外焦里嫩的烤鸭肉，大口塞进嘴里。

池生以为他要说这烤鸭便是他日后的结局。

李寻：“嗯，真挺香的。”

池生：“……”

池生：M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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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烤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