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生越想越气。
他快要气死了。
他无法接受他的恩人被别人污蔑，一点点都不行。
冷血无情？惨无人道？
那都是放屁！
池生始终坚信，曾经温柔善良，明雪澄岚的少年，有着这世间最干净的玲珑心。纵使光阴轮转，也不会有丝毫改变。只是他如今因修仙大乘，而高处不胜寒地孤独着罢了……
池生整理了一下心情，一路走走停停，到达妖宝斋时，已值下午，光影跳跃且暖，自窗花而下，印在室内的紫檀木架上。
师门人妖有别，隔壁仙宝斋为人类买卖去处，妖宝斋则专供妖精杂货。此处万物万类皆有，从仙丹妙药到砚墨狼毫，从锦衣玉带到皂角香薰，还有各个阶级的心法剑诀，一排排紫檀木架由小方格整齐划开，为方便弟子查阅，每件物品下面标挂着一枚玉简，写着此物之名，动用一点灵气输入其中，则可查看更多说明。池生很轻易地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聚灵丹。
他来之前向李落打听过，妖宝斋里哪种补药可以填补人体内空虚的灵力。
池生身上之所以杂毛众多、面黄肌瘦，正是因为他的灵气太低，化形还未完全，若要短时间内更改相貌，便要对症下药。
同时也为了跟上学习的进度，他不得不填补体内滞涩的灵气。
现在便只有一个问题，就是妖宝斋中的物品都是要等价交换，师门中流通的货币是来自后山采矿的但灵玉所打造的玉符。而玉符的获取方法只有两种，一是闯练秘境，二是以物换符。
闯练秘境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遥远，以后再说。
他现在只能想想自己能用什么东西来交换玉符。
——没有。
除了师门内的校服，他甚至都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衣服。
池生默默地把售价十个玉符的聚灵丹又重新放回去。
妖宝斋的老板是一只近视眼的老山羊，此刻大多弟子都在君子山上课，妖宝斋的客人极少，他直接带着池生来到妖宝斋的第二层，同样的一墙紫檀木方格，与楼下摆放方式一致。
妖宝斋第一层用玉符买物品，第二层则是用自己的物件换玉符。池生发现这些二楼的东西比之楼下就不正经了些，基本都是师门弟子拿来的二手货，器院弟子用过的心法剑诀、药院弟子自己炼制的丹药倒还好，就连半瓶用剩的金创膏，池生都忍了。
——可那件某学院美人学姐穿过的裙子是怎么回事？！还售价一百个玉符？！
仙门弟子是不是平时修仙禁.欲久了，脑子都修傻了？池生宁愿买用一百玉符买十瓶聚灵丹，也绝不看一眼这种低俗之物！
人面兽心！人面兽心！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池生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这些庸俗的弟子们，继续往前走浏览着。
——然后他看到了一本书。
这本书的封皮与普通的教科书没什么区别，居然价值五百玉符。
好奇心爆棚的池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知识如此昂贵，动用灵力注入它前方的玉简中，只见一行小字在他眼前悬浮——琅雪君单人画集图册。
后面又慢慢浮出了别的字：本人偷潜孤鹜峰，亲眼所见，亲笔所画。包含上尊起居日常、更衣日常、劲爆沐浴过程，买到赚到！
孤鹜峰是林飞弦的居所。
池生：“……”
哈？
用着教科书的封面做噱头，结果竟背地做这样的交易？现在的仙道弟子，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
池生吞了一口唾沫。
……他有点想看。
什么色即是空，就当他在放屁好了。
他开始说服自己：五百玉符，那可是五百玉符！可以换五件学姐的裙子，五十瓶聚灵丹！
五十瓶聚灵丹，足够他嗑药嗑到大乘、嗑到飞升。
成为鸭中王者指日可待！
……但是他还是想看林飞弦的画集。
然而他现在只是一个零玉符的穷鬼，还是先忍忍赚钱再说。
在整座第二层转了一圈，池生只找到了一个最适合自己换玉符的东西，是一种蕴灵蛋，没被孕育之前，仅是装着未知生物灵气的一个躯壳，若有妖精以自身气血孕育它，则会像正常的卵生动物一样育出同类的妖精。
比如说，池生去孕育这个灵蛋的话，只需费一点精力就可以把它变成灵鸭蛋，灵鸭蛋可以继而换成玉符。
池生打算带走两个蕴灵蛋，尴尬就尴尬在，这东西自然也不能白拿，同样要玉符购买。
山羊老板无奈叹息道：“老朽在妖宝斋看守大半辈子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穷的弟子，罢了罢了，我也不要你拿玉符了，你就看看自己现在有什么能拿出来、暂时不用的物件，来跟我换这个灵蛋罢。”
池生没好意思问能不能直接换聚灵丹，低头一看全身，除去这身校服，只剩两个字：穷酸。
灵囊中的东西，只有课本和古瑟……
哦，还有林飞弦托李落送给他的那双雪白的软靴，他一直没能还回去。
课本和古瑟都是明天学习要用到的东西，不能抵给老板，无奈地权衡过后，他把那鞋押了下来。
抱着两个灵蛋走出妖宝斋前，他还反复恳求老板：“那个白靴对我很重要，我过两天就回来赎走，您不要卖掉。”
老山羊就乱棍把池生撵了出去。
在妖宝斋泡了一下午，出来时已是天披霞朵，扯出一片胭红烟波蔼蔼。
池生脚下所站立之处是一方山巅，自山上向崖谷下望去，薄云笼烟，有零星两只白鸟纠缠飞舞，拖携亮金长羽，舞出赏心悦目的弧度。
池生揉了揉眼，仔细看去，那哪里是白鸟，分明是穿白衣仙袍的两名弟子，正踏空比剑，划出缭绕金色剑气。
再仔细看，发现那两个人他居然还都认识。
李寻的剑法偏逍遥散懒，现下比剑却因神经紧绷，剑气间带了点清冽干练，一招一式看似漫不经心，却暗藏锋利。而公仪陵的剑意则仍与曾经见过的那般缭乱繁花，很急，剑影极其夺目。
看来是又换了把好剑。
两人的实力本是难分伯仲，奈何大少爷的性子实在太急了些，迫切求胜，注定他的气息逐渐紊乱起来，落于下风只是半炷香的功夫，最后被李寻一个收尾的剑意直指心口。
临澜君的声音自另一边的崖上传来：“第五十七轮比剑，李寻胜。”
在池生看着临澜君的功夫，恰好对方也注意到了他，两个崖峰相对，那边正在上由临澜君亲自带的剑术课，一众抱剑的弟子白衣翩然。
作为但灵山师门的第一上尊，临澜君此人的气势比之年轻飘逸的林飞弦就更加成熟庄重些，一身玄青衣饰，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天生的贵气。眉飞入鬓，目光如炬，叫人不敢与之对视。
临澜君只瞥了池生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池生总觉得临澜君对他好像没什么好感，亦或是这人无论面对谁好像都没什么好脸色，与冷淡的林飞弦不同，临澜君的脸总是刻板得极重，更显威严。
就见比试完的李寻与公仪陵从崖下飞上来，都是心气正盛的少年，披霞晖，携长剑。胜者满胸意气，眉梢带风流笑意，笑言抱拳，谢过赐教。而败者虽气馁不甘，却也透着坚定，争取下次再战，亦抱拳谢过。
全师门的弟子不论学院，都要修剑。李寻与公仪陵都大池生一届，剑已经学得有模有样了，池生偷偷看了他们几眼，才踏着林间石子路回了苑落。
静室内仍然没有另一位室友的身影。池生疲惫地躺倒自己的床上，想象自己未来学剑的样子，或许才有一点像修仙者，才能与林飞弦那样的强者并肩而立。
逐渐认清现实的池生：“……”
现在来看，学剑乃是妄想，他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将灵气填补好。
并且向富贵的生活努力奔进。
一颗蕴灵蛋价值五十玉符，孵育好的则可以卖一百，两个蛋就是两百，赎回林飞弦的软靴后亦剩下一百玉符，再买一颗灵蛋，剩下的玉符则可以买五瓶聚灵丹。
新灵蛋再孵育，又可换更多的玉符，一日复一日，靠着这样的差价赚玉符，他迟早会成为全师门最富贵的弟子！
——梦想还是要有的。
到那时他想要多少本林飞弦的画集都是信手拈来！
他还可以用玉符去雇那个画手专门为他画！将林飞弦所有的画集买断！
池生感到自己顿时热血沸腾，恢复了精神后，他开始捅咕好不容易才换回来的蕴灵蛋，按照方法割了几滴血给它，又输入了自己的灵气，小心地把它塞进了被窝。
今天种下一颗小灵蛋，过几天就会生出很多小鸭子……不，是玉符。
连公鸭子都要靠孵蛋存活，这世道实在太难。
处理好未来的生财宝后，池生便坐在桌案前开始复习今日金丹课所讲的内容，又试着弹了弹那把瑟，尽量明日可以得到林飞弦赞许的一个点头，直至意识困倦，才爬上床抱着蛋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则是第二日上课的时间，他起得晚了，还是同苑弟子们来重重地敲他的房门，才把人叫起来。
池生慌慌忙忙，衣服也没仔细穿，头发梳成鸡窝，拖沓着靴子就往君子山去。
路上弟子们还不忘问他：“池生师弟，你昨天是不是在太极广场与人打架了？”
池生：“……啊？”
他回忆了一下，昨日太极广场，他不过就是与人发生了点口角，说是吵架都过分，哪能“打”架呢？
他敢打吗？他能打过谁啊？
池生道：“我没有。”
“嗨呀！你说没有可没用，现在学宫都传遍了，说你摆架子，在师门大摇大摆，还到处欺负人，你今天要是见到琅雪君，可想想怎么解释吧！”
池生面无表情地上了梅岛，坐到教乐的宫殿里。
今日的他算是彻底出了名，明显得感受到注目的眼光比之前更多了，还带了几分疏离。
曾经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普通人，拒绝做聚众瞩目的万人迷。
而现在却成了校园霸凌的那位。
他本身是不想辟什么谣，清者自清。此刻脸绷得紧紧的，在外人看来他似乎被谣言惹怒，可池生只是在想，一会儿该怎么面对林飞弦。
不解释，师尊就要以为自己是个脾气不好的暴力狂。
解释了，师尊就知道自己为了他出头，用意就有些明显。
这实在有些令人羞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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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画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