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黎樑大惊失色，没忍住倒退半步。他又想起之前在瞿聿言头顶上看见的两行小字。

与现在看见的对话框内容字体大小全都类似，不同的是没有对话框，没那么清楚，消失的的速度也更快一些。

看着像……

信号不好？

张放鹤见他后退，便立刻快步跟上。他们之间本还隔着一段距离，张放鹤这样快步赶上，长长的距离就瞬间缩短到不到一臂长。

神色淡然的年轻弟子颇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偷偷把沾上铁锈的双手在背后的衣服上擦了又擦，直把原本干净白洁的衣衫染上一层铁锈色才算罢休。

他更走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握住黎樑垂落在身侧的手掌握住，捧起。

“小仙长，你怎么了？”

黎樑吓了一跳，那些对话框已经慢慢消失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张放鹤捉着手凑到身前了。

张放鹤个子委实太高，黎樑他自己大约有一米八几，即便是这样，张放鹤也要比他再高出来大半个头。

此时捉着他的手，低头看过来，神情半作关切半作懵懂。

黎樑挠挠脸，甩开张放鹤的手，又主动退了半步，拉开两人距离。

感觉，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对面的守城弟子，如果真是在游戏里，那游戏制作者一定不会愿意他只当一个炮灰丙，更不会愿意他在五天后就身死命陨。

换句话说……

这么好看的脸，不物尽其用简直暴殄天物。

黎樑微抬些脸，对上张放鹤有些受伤的神色。

他此刻那双丹凤眼稍稍敛着，长而翘的睫毛搭下来，掩住他失落的目光。脸颊苍白无血色而显出一种潮湿的，冷淡的非人感。骨架比例也极好，匀称又有力，看起来能一拳打三个黎樑。

张放鹤似乎处处精致。

连头发丝都如惊心打理过一般，发梢末尾略卷起一点弧度，脸侧因为太短而没束起的发丝卷起的要更明显一点，像自然卷。

搁日乙里就是值得玩家读档一百八十回，宁愿抛弃其他所有男主也要搞到手隐藏款攻略目标。

不过黎樑不怎么玩日乙，只听自己表姐念叨过。

在他看来，张放鹤这款，如果不是玩家操纵的主控，那就一定是隐藏的幕后真凶。

他打游戏很有经验。

勇士的美貌同伴背后真实身份竟是地下城最后关卡终极boss！

这样的……

他在游戏里一剑能戳死三个吧。

“我不是什么仙长，我还没炼气，听闻七宝镇最近不太平，遵师门命令下山除妖。”

黎樑又退后一步，拱手，规规矩矩弓腰九十度行了个大礼。

“劳烦您为我开城门了，多谢。现下天冷，如果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进城找个地方住下。”

他打算进城安顿下来以后再慢慢考虑对话框的事。

黎樑发现，那对话框可以随着自己心念思想出现消失。

既然这样，为什么在天门山里没有这些？

他决定坐下来后再慢慢研究。

目前为止刚刚走出高中校门，不知人心险恶的短发少年没有注意的是，在他甩开张放鹤的手，弓腰行礼的那一瞬间，张放鹤的笑容忽然僵住。

他不笑时，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就立时显出一分非人的冷淡与可怖。

似深渊，似阴狱。

黎樑行完礼，再抬起头，张放鹤的表情就已经恢复正常了。

笑盈盈，温柔和煦，阳光普照。

“我带你。你初来七宝镇，人生地不熟，我带你熟悉为好。”

黎樑：“你不守城了吗？”

张放鹤：“我本也不打算继续当守城弟子了。我只是林家的记名弟子，月钱不多，说是会给我们修炼功法，实则根本不会管我们。我其实早就不想干了。”

当，当场裸辞？！

你们修仙界工作这么好找吗？

裸辞都不假思索，张口就来的。

黎樑目瞪口呆，愣愣看向张放鹤，

他笑盈盈的，像是对着黎樑有露不完的笑容。

张放鹤让开道路，向黎樑示意。

“张放鹤！你还不上来！”

城墙上白色小人朝二人大声喊道。

“王师兄，有劳这些时日以来的关照，师弟铭记在心。今后便不再做林家记名弟子了，我稍后会向林管事通禀。”

张放鹤如沐春风，笑眼弯弯，声音语调里也是藏不住的轻快惬意。

与他对话的弟子名曰王隋，正是原先站在张放鹤身边的弟子。

听见平日里死气沉沉，怨鬼一般的张放鹤如此明朗地应他，骇得一下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张、张放鹤疯了吧？！

在黎樑的视角中就是，城墙边最左边的白色小人，原本只堪堪露出来一个头，听见张放鹤回答后，那个冒出来的脑壳眨眼就不见了。

黎樑：……

不是吧？

感情这么好，听见张放鹤不想干了还要舍不得蹲下去哭？

不过……

黎樑扭头。

张放鹤已经很自觉地站在他身边了，见他看来，便微侧过身，稍稍倾下一点肩膀，眉目温柔地看向他。

“我们走吧。”

完全就是阳光开朗大男孩吧！

唔……

黎樑极力移开放在张放鹤身上的目光。

比阳光开朗大男孩大概还要好看一万倍！

怪不得张放鹤师兄这么舍不得他离开，好脾气很阳光还美貌的师弟谁都会想要吧！

但还是怪怪的。

*

七宝镇是修仙者与凡人混居的地带。因为每次来犯的妖兽大多是炼气筑基，少有金丹境，元婴及以上更是从未见过，所以主管这里的林家也只会从主家抽调一名元婴与数名记名弟子前来驻守。

林家主家人，记名弟子，本地凡人，外地走商构成了这座小镇最主要的人口成分。

进镇以后，只见一条主干道，两列分列了各种小摊贩，馄饨店，面粉店，包子铺，打铁匠，老木匠，修鞋匠……不一而足。

这些都是凡人。

也是除却城门外的第二道防线。

妖兽潮倘若提前，修士准备不及，导致城门失守，失去理智与意识的发狂妖兽紧接着要屠戮的，就是这些凡人的生命。

叫喊声不绝于耳。

“画咧……上好的字画……”

“茶汤……冬天喝完茶汤暖暖身子哦。”

黎樑好奇地左顾右盼，这样一看其实这里和他想的古代也没什么差别。

他走向卖字画的摊子。

说来惭愧，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大概也有两三个月了，现在仍然大字不识几个。

这里使用的是原始版繁体字，有点像象形文字，又有点楔形字的感觉，笔画多到像在打架。瞿聿言也并不会指着每本书告诉他每个字怎么念怎么写，全凭黎樑个人悟性。

大概自幼老成的二师兄也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文盲不识字的妖吧。

黎樑目前为止认得最熟的字是“已阅”。

用来糊弄晏怀宁的寒假作业。

修仙界拯救文盲行动刻不容缓。

说不准卖字画的有给小儿启蒙的读物，最好带拼音。

黎樑带着一点小小期待拉住张放鹤。

“张放鹤，我想去那里看看。”

他指向字画摊。

张放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区区酸腐书生，长相一般，衣着更是丑陋，每日也不知道有没有在认真读书，就能摆着书画摊出来卖弄了？今年科试名次能到几何？

这里没有王朝皇帝，但是有执掌的，由大宗指派，负责一些闲杂事务的处理安排，修为大多止步于元婴，年龄很大，前途无望，就替宗门做些杂事。

执掌往往会以科试形式招揽一些不能修炼但有不错政治才能的凡人分管各地事务。

对于凡人而言，科试也算得上是不错的上升渠道。

能接触到大宗，又在凡人中有不错的声望名誉，若是以后子女后代有了修炼天赋，也能比其他凡人多接触修炼资源。

可谓一人过试，全家得道。

科试名额寥寥，应试者又趋之若鹜，竞争便异常激烈。

张放鹤皱眉。

他自有记忆开始就在七宝镇当记名弟子了，但本人却于修炼一途没甚天赋，也没与别的凡人一般读过书，科试更是从未考过。

真要说起来，他是不如那卖画书生的。

黎樑已经冲向字画小摊了，脖间长命锁下方坠着的小巧铃铛当当作响。

“黎……”

张放鹤张开手，黎樑转身时摆起的衣角从他指缝间擦过。

黎樑头顶的鸦雀无波无澜看他一眼。

一人一鸟对上目光。

“轰——”

张放鹤愣住，意识中仿若被锣鼓猛地一敲。

好像，有哪里不对？

与他有关……

与黎樑有关……

“叽——”

小鸟率先移开目光。

张放鹤回神，瞳孔紧缩一瞬。

是！

是有哪里不对！

他不知晓黎樑来历，但观对方举动衣着，黎樑家人待他定然如珠似宝。

家中珍宝又怎会容忍他这个无用凡人在一旁觊觎？

是他想岔了。

以为找着了黎樑就能万事太平，就能顺理成章留住黎樑。

至于留住黎樑以后要做些什么，黎樑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张放鹤本人却并不清楚。

他没有记忆，来到七宝镇以后也只是如同傀儡木偶一般机械行事。即便遇见黎樑，想要留下对方，也不见得是感情作祟。

最起码张放鹤不那样觉得，有关黎樑，无关情爱，并非喜欢。他是异类，便也无口无心，只依据本能机械行事。

听闻科试中选者很容易获得他人青睐。

略通人性但是不多的异类笨拙尝试模仿人类行为，他是不是也该去考个科试？

“小哥。”黎樑试探地站在书画摊前套近乎，他低头瞥了一眼书摊。

用的纸张倒是看起来非常柔软，字体却像虫子乱爬，歪七扭八。

“你这字画不错啊，大家手笔！”

根本看不懂写的什么鬼画符，也不会欣赏文玩字画的修仙界文盲如是闭眼开口道。

黎樑：“看这笔触，这走势，这笔锋……行家啊！”

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古代人对于知识的传授似乎非常谨慎。

黎樑极力回想自己上学时背的文言文，更肯定了。

他要想要别人三四岁读的启蒙读物，还得带拼音的，那肯定得跟人好好套近乎。

卖画书生：“小兄弟，有眼光！有眼光！你想要我便宜打包贩你。”

黎樑顺嘴问了句，“不知是哪位大家名作呀？”

书生捂嘴笑，十分不好意思，“正是区区不才在下。”

黎樑：“……”

卖画书生十分消瘦，整个脸颊都深深凹下去很多，露出高高的颧骨与凸显的眼眶眉骨。

像个**骷髅人。

黎樑是那种在酒局上和从没见过的远房二大爷都能唠到称兄道弟的人。

外向还是内向，往往要根据具体情况具体对待。

尽管平时性格显得有些闷蛋欠揍，可有求于人时，他又总是显得热络亲切。

因而也完全不在意书生有些可怖的面容，正相反的，他脸上的笑容愈深了。

面容稚嫩的短发少年蹲下身，凑近卖画书生，哥俩好的揽住书生肩膀。

书生没稳住，重心偏移一点，略倒向黎樑，黎樑借机拉住书生扯向自己的方向。

两人贴得极近。

书生愣住，薄薄面皮泛起诡异红晕，伸出细长手指推拒黎樑胸膛。

“小、小兄弟，这、这样不好吧。”

黎樑只觉得自己胸膛跟有根树杈子划过似的，蹙眉推开自己胸口滑来滑去那只手。

“这有什么不好的？”

他睁大眼睛盯着对面的书生，蜜糖色的瞳孔里是一览无遗的真诚，展颜一笑。

书生心脏砰砰，眼前发晕，薄薄的面皮更加红了。

像是骷髅白骨上了胭脂。

骷髅也会害羞吗？

书生不知道，他眼前发晕，几乎要躺倒在黎樑怀中了。

“小，小兄弟，我叫古泯——”

黎樑：“不知可否有什么私家学前启蒙书能卖我，最好带拼音，我给你好价钱！”

师傅出门前给他塞了很多钱，他已成为大富翁。

就你是直男啊？（对着小黎指指点点）

就你说自己不会谈恋爱？（对着小张指指点点）

——

不知道周末会不会更

不管了先说回头见吧

回头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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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七宝镇（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