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宜春没有躲。

这一刻，脑子恍若变成了一团浆糊，失去思考能力，连呼吸都短暂遗忘。

黎锦将湿润的指腹摊开给他看，眼睛里藏着戏谑的笑意，颇为玩味地调侃道：“开心到哭？”

白宜春眸光忽闪，似乎很不好意思，耳尖迅速泛起一抹薄红，并且有逐渐蔓延的趋势。

好在黎锦只是习惯性的嘴贱，并不是非要有个确切的答案。

两人相顾无言，黎锦被转移的注意力逐渐回拢，腰间那双手臂的存在感猛然鲜明起来，难以忽略。

黎锦偏过脸，避开白宜春的目光，脖颈的线条格外流畅，他抿了抿唇，轻拍了下白宜春的手臂，开口道：“还不放开？”

白宜春攥住黎锦衣服的手无意识收紧，指尖用力到发白，下一秒，又泄气般一松，手臂自然垂下。

黎锦站直身体，忽然感觉到什么，扭头看向身后，发现本该关上的卧室门，又自己无声地打开一条缝。

想到之前那个不对劲的手感，黎锦拧起眉头，握住门把手，试探着重新关上门。

但结果没有任何变化。

“你这门……”

黎锦半蹲下来，观察门侧的连接处，不停地按压，金属部件松松垮垮，没有一点回弹性。

白宜春站在黎锦身后，眼底飞速划过一道讽意，声音没有丝毫变化，“锁坏了，关不上。”

那岂不是一推就开？

黎锦瞬间想到关键问题，而且门开合的时候是无声的，就算半夜睡觉的时候，有人偷偷溜进来都不知道。

眉头不自觉皱得更紧，“什么时候坏的？”

白宜春偏了偏头，状似沉思地回想了一会儿，又摇摇头，语气有些沮丧，“不记得了，我印象里好像一直都是坏的。”

黎锦站起来，拍掉膝盖上的灰尘，“没找人来修？”

白宜春：“找了，但是没过两天又坏了，换一次锁要两三百，爸爸不想花这个冤枉钱，而且他说锁是用来防外人的，家里就我和他两个人……”

黎锦闻言，轻笑一声，“那现在多了我这个外人，你想怎么办？”

白宜春有些诧异地瞪大眼睛，显露出几分天真的无辜，“没关系啊，你又不是坏人。”

黎锦：“……”

呵呵，你爸才是最大的坏人。

他发现了，眼前这个人不仅警惕心低到可怜，还这么容易随便相信别人。

他和白宜春才见面多久？

四个小时？五个小时？

黎锦不得不提醒他，“明明一开始见面，你还被我吓哭。”

白宜春显然回想起之前有些丢人的一幕，气血翻涌，一股热气悄悄爬上脸颊，“你跟我开玩笑嘛，是我胆子太小了。”

见到白宜春这个样子，黎锦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比从前解不开某道奥数题，结果发现是打印错误时还要强烈，似烈火灼心，侵袭着他的理智。

所以他难得失了分寸，做了个不合时宜的举动——

他掐住白宜春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看着里面倒映出小小的自己，眼眸黑沉深邃，冷声道：“你是白痴吗？稍微对你好一点，你就眼巴巴地凑上来，你的信任就这么不值钱？”

“万一我是装的呢，万一我就是那么坏，没有人会把坏蛋两个字写在脸上，世界上人面兽心的人一抓一大把，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人，没了那张人皮，谁知道底下是个什么东西。”

“你就不能长点心吗？”

黎锦压低眉眼，眉弓和高耸的鼻梁相连，遮挡住一部分光线，一部分侧脸藏在阴影里，配合他现在的语气，整个人显得很凶，很不好惹。

然后他就看见白宜春眼睛里的自己，逐渐变得模糊，如同镜面被蒸腾的水汽覆盖。

黎锦手指的力度稍微松懈了些许，但唇角依旧绷得很紧，“说话！”

白宜春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殷红似血的唇瓣仿佛绽放到极致的玫瑰，带着无人知晓的颓靡腐烂。

发出哽咽的啜音，“好疼……”

黎锦微微一怔，倏然放手，后退了小半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抱歉，我先出去一趟。”

白宜春瘫坐在地上，全身骨头都被抽走了一般，他没去看黎锦离开的方向，而是以一种防备的姿态将自己缩成一团，脸死死埋进膝盖里，不愿意露出分毫。

深红的眼眶中是令人心惊胆颤的偏执。

哥哥，黎锦……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就算我再警惕，再小心又有什么用？

我反抗不了，这是我的命运……

*

黎锦走出小区，掏出手机，搜索最近的五金店在哪。

地图导航显示九百多米，不远。

他记住路线，把手机重新揣回口袋里，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道路周边的绿化生长茂密，被环卫工推着割草机清理了一部分，滚烫的热风包裹着草木的腥气，撩起黎锦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冷沉的眼眸。

系统跳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毛，迈着小碎步跟在黎锦身边。

【宿主，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黎锦挥走一只试图吸他血的蚊子，“厌蠢症犯了，很难理解？”

说完，他斜眼睨向尾巴翘起来，屁股扭来扭去的系统猫，语气中掺杂了一丝嫌弃，“我有时候看着你，也很想生气。”

系统：【……】

妈的，下次谁再安慰你，谁是狗！

黎锦眼睛注视着远方闪烁的红绿灯，突然开口：“系统。”

系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干嘛？】

“你见过的小说主角都这样吗？”

黎锦不爱看小说，看书和刷题就已经占据了他大半的时间，所以无论是白楠还是白宜春，对他来说，都是一段文字，一串数据，一道亟待攻克的难题。

像刚刚那种情绪失控实在不应该。

系统虎躯一震，猫眼中飞快闪过几缕心虚，它不好意思说自己之前都是文职人员，这是它第一次做任务。

它故作镇定地咳嗽两声，指甲都缩回肉垫里，一副老生常谈的模样，【限制文嘛，很正常，总有人喜欢看高高在上的人跌下神坛，也喜欢看纯洁如纸的人染上墨渍，耽于情爱，最后痛苦地沉沦……】

黎锦眉心出现几条褶皱，忍不住出声打断它，“我不喜欢这些描述。”

系统赞成地点点头，“其实我也不喜欢，所以这才需要你我啊！”

黎锦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系统铺垫了这么久，终于图穷匕见，画了个又大又圆的饼，“想要避免那些剧情，顺利回家，就好好完成任务吧，兄嘚！”

不然我犯错的事情暴露，就要被回收了QAQ。

进到五金店，店长正窝在柜台上，边追剧边吃泡面。

看见来人了，连忙抓起餐巾纸抹了抹嘴角，“要买点什么，帅哥？”

黎锦说：“有防盗链吗？”

“有！”店长转身，在身后的柜子里摸索着，找到后拍在玻璃柜上，“这个免打孔，安装方便。”

黎锦习惯性去看包装后面的说明书，“遭受外力的话，会不会很容易掉？”

店长：“不会的帅哥，这是卖的最好的一款，很牢靠，不会掉，很多锁匠师傅都从我这进的货。”

最后半句话是真是假只有他自己知道。

“多少钱？”

店长拿个红色塑料袋把东西装起来，指了指桌上的二维码，“给你抹个零，70，扫这个码就行。”

黎锦拎着塑料袋走出五金店。

中途路过一家蛋糕店，暖黄色的灯光映衬得玻璃柜里的糕点色泽格外诱人。

给系统馋得走不动道，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黎锦跟没看见似的，目不斜视地经过。

在经过下一个拐角的时候，身体没入阴影里，但影子明显停顿住，静站了片刻，又转身折返。

再出来时，黎锦手上不仅有防盗链，还有一块巴掌大的巧克力蛋糕，以及某只厚颜无耻，正在用脑袋蹭他小腿的系统猫。

【呜呜呜，宿主你真好，居然给我买蛋糕，我以后再也不蛐蛐你了喵】

黎锦十分冷漠无情地踢了踢它的小肚子，力道不重，36度的嘴吐出冰冷的话，“别自作多情了，谁说给你买的。”

【？】

系统脑袋顶缓缓扣出一个问号，【你又不吃甜的。】

黎锦转身就走。

系统迟钝的小脑瓜子忽然反应过来，不会是特地给主角买的吧？！

有同性没猫性啊！

系统眼神幽怨。

可恶的宿主，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会一直盯着你，永远永远！

回到小区已经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

客厅里的电视被关掉，白楠也不见身影，估计回自己房间了。

黎锦打开客厅的灯，发现白宜春的房门半掩着，里面黑黢黢一片黑，仿若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

换好拖鞋走过去，脚步不紧不慢，在死寂的空间内格外明显。

黎锦在门后找到蜷缩着，蹲坐在地上的白宜春。

那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蛋糕被他搁在白宜春的头顶，蓬松的头发都被压得凹陷进去一小块。

白宜春猝然抬头，眼眶猩红，视线定格在黎锦脸上，看着那张嘴不停地张合，清冽的嗓音涌入耳畔。

“都多大了，还在这扮演小蘑菇，幼不幼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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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能不能长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