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琅刚下班，车开到楼下见家里灯没亮，便调转了车头朝公园开过去。

林星月倒是因为麻烦了对方有些愧疚。

“要是我坐车回去了，岂不是让你白跑一趟。”

“这不是没坐到车吗。”赵明琅笑了一下，“说明我们心有灵犀。”

实话是根本没想过，就怕有什么意外，所以便多跑一趟。

跑空了也不要紧，说明已经安全到家，她再折返回去就是了。

林星月撑着脸不说话了。她还没习惯这种类型的玩笑话。

赵明琅看了眼她的侧脸，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去逗她。

“本来就是去前面办点事的，过来是顺路。”赵明琅随便找了个不存在的理由，“虽然过两天办也不要紧，但是今天早点处理了之后就少点麻烦事。”

林星月看起来放松了一点。

她很害怕会麻烦到别人——是限定于不熟悉的人，还是……全部？

赵明琅在心底思索着。

与林星月相关的一切在她面前就是一张白纸，除了鼻尖萦绕的淡淡奶香气，余下的一切都由赵明琅自己执笔画上。

有可能会惹恼对方的捷径，赵明琅并不太想用。

她想靠自己的力量一点点走进对方的心，去“救”她。

慢慢熟悉对方的性格，猜出对方的潜在的含义，等待着对方敞开心扉主动说出自己的事……

这个过程并不惹人讨厌。

赵明琅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

-

到家的时候差不多七点半，两人都没有吃饭。

林星月在刚买回来的食盆里倒上狗粮，赵明琅则走进了厨房，从冰箱里翻出了些食材，简单准备了一下晚饭。

“盐好像快没有了。”

赵明琅打开调料盒的时候才发现其中一格已经见底。

她之前没有在家自己做饭的习惯，工作忙起来时更是昏天黑地，家里的厨房更像是一个摆设，调料之类的常用品自然也不会时时记得添置。也就林星月来了之后，她不知不觉间就已经主动走进了厨房，做起了三餐。

倒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体验，只是这时候难免会出现一时疏忽而带来的小麻烦。

“我去买。”林星月自告奋勇。

“等明天吧。”赵明琅看了眼外面黑漆漆的天，“晚上就吃清淡一点。”

林星月点了点头：“那我明天早上去买吧，还有别的要带吗？”

“我明天会早点下班，等我回来带你去超市。”赵明琅说道，“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需要的东西。”

上次去超市的时候，因为遇到顾婉淇，她们离开的时候有些匆忙，漏了不少东西。

林星月并不娇气，能将就过去的事从来不提，赵明琅倒是记在心里。

平时赵明琅有什么需要一个电话就能解决，但体会一下普通人的平淡日常也未尝不可。

“你明天还是去那里发传单吗？”赵明琅又问道。

“明天下午是另外的兼职。”林星月答道，“在我们上次去的那个超市附近。”

“干什么？”

“玩偶传单……之类的吧。”

-

隔天，赵明琅下班之后就直奔那天的商场。

商场处于繁华地带，即便是工作日也是人来人往，广场各处的活动也不少。赵明琅依据着林星月给的模糊地址，站在商场门口环视了许久。

直到玩偶兔子的长耳朵几次撞上赵明琅的肩，甚至擦过她的脸颊，她用疑惑的目光看过去，才勉强根据地上的狗辨认出了套在玩偶服里的人。

“林星月？”

卡通玩偶兔子又甩了下耳朵。

赵明琅凑近时，才听到她小声地解释：“抱歉，现在还在工作时间不能擅离职守，能再等我十分钟吗？”

附近小孩子拉着妈妈的手，看到兔子的时候就停下脚步，指指地上的狗，又指指兔子手里的小风车和传单。

“妈妈，看小狗！还有兔子！”

玩偶兔子尽职地凑过去，弯下腰送给了小朋友一个小风车，妈妈也接过传单，让儿子说了声谢谢。

挥手道别离开的时候，兔子朝他们比了个v字。

赵明琅在一旁看着有趣，索性在附近的长凳上坐下来等。

这次的传单内容是专门给小孩子的玩具店，工作日里能找到的客户还是少数，零星几个小朋友跑过之后，在亮起的广场灯里，只剩下兔子孤零零的身影。

不一会儿，兔子玩偶也慢慢蹭过来，停在赵明琅不远处。

赵明琅没忍住探出身去伸手，拽了下兔子耳朵，毛绒绒的，意外的触感不错。

转回头的时候，她面前出现了一个小风车。

“最后的特别礼物。”兔子说道，“工作时间结束，这是赔礼。”

赵明琅看着兔子摘下头套，露出里面汗湿的脸，眼镜片上泛起一片白雾，倒是不掩笑容，她心下也跟着放松，伸手接过这份过于廉价的“礼物”。

彩色小风车，只有两三个指头那么大，做工粗糙，边缘毛糙，还有明显被剪坏的地方。

对着风车吹了一下，便呼啦呼啦转了起来。

明明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玩具，赵明琅却忍不住笑起来。

“我会好好珍藏的。”

“咔嚓——”

忘记关闭的手机相机快门声响起。

赵明琅抬头，看到林星月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机藏起来。

“对不起，看到你笑得很好看，不自觉就想拍下来……你不喜欢的话我会删掉的。”

“不用。”

赵明琅朝林星月招了招手。

林星月外面的玩偶服还没脱，一颠一颠地往她跟前跑了两步，到了近前，还乖乖巧巧地蹲下来。

赵明琅帮她拨开脸上粘着的碎发，随即搂过了她的脖子，贴近了她的脸，举起手机。

“咔嚓——”

温柔的笑脸和茫然懵懂的清澈眼眸，还有那缓缓旋转着的彩色小风车，被定格在了同一画面里。

“这个我也会好好保存的。”赵明琅说道。

小奶狗在她们脚边甩着尾巴，“汪汪”叫了两声，像在控诉主人们无视自己的恶行。

赵明琅随手捞起它，将它送到了附近的宠物店寄存。

-

进了超市之后，时间就慢了下来，可以优哉游哉地闲逛。

赵明琅推着购物车，沿途看到货架上有什么合眼缘的就顺手丢进车里，一边侧过头问林星月想要什么。

林星月没什么想要的。

“适当的撒娇是女孩子的权利。”赵明琅侧过头去逗她，“会撒娇的小孩最可爱。”

林星月把这句话当做一个课题思索了片刻，没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

“不会给别人添麻烦吗？”

“也分对象。”赵明琅说道，“如果是你对我撒娇的话，我大概会很高兴。”

“赵总也会跟别人撒娇吗？”

“偶尔。”赵明琅答道，“比如跟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像是这种情况也在所难免吧。”

“是吗。”林星月看起来依然费解。

“你难道没有跟家人撒过娇吗？”赵明琅问她。

林星月回忆了片刻，摇了摇头。

“在我的记忆里，没有过。”

“一次也没有吗？”赵明琅莫名对这个问题在意起来，“小时候也没有？”

林星月撇开了脸，声音很轻：“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你——”

“赵明琅？”

身后的呼唤声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交流，赵明琅闻声回头，看到后面的年长女性不由愣了一下。

“陆教授？”

女人穿着朴素却气质优雅，鬓边几根白丝也不影响她的精神气。

她看着赵明琅转过头，表情从不确定转为惊喜。

“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陆教授露出了微笑，“毕竟你平时不像是会逛超市的人。”

陆教授是青云大学的教授，也是曾经教过赵明琅的老师。

赵明琅在校时期表现不错，陆教授也对她青眼有加，虽然最后没往学术方向继续发展深造，但陆教授对她还算关照，彼此之间也存着一份师生情。

逢年过节时，只要不太忙碌，赵明琅也会带着礼物登门拜访。

当然也有陆教授住得近的原因。

路遇恩师，自然要寒暄一番。

“陆教授要搬家了？”

“对，两个学院合并，我们要搬到本部去。”陆教授答道，“这里离本部太远了，上课也不方便，可能这学期结束之前就会统一搬过去。”

“那看来以后是不能经常见面了。”赵明琅略表遗憾，“不过这样陆教授就不用跟郑教授分居两地了，也算是好事了。”

陆教授常年在城西校区上课带项目，而她的先生则是本部校区的教授，因为工作原因他们不得不时常分居。

如今倒算是一桩好事，值得道贺。

陆教授看起来也很高兴，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一边：“一年忙到头，也该抽空回母校看看。”

赵明琅自然只有点头的份：“您说的是。”

叙完旧，陆教授才注意到赵明琅推着的购物车，不由问道：“你找到男朋友了？”

购物车里除了过量的零食，零星几件日用品都是成双成对的。这里只离赵明琅自己住的地方近，平时工作又忙，是绝没有空闲来招待什么亲戚家的小孩的。

思来想去，似乎这就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说不定是女朋友呢。”赵明琅用明显开玩笑的语气说道，随即又主动解释道，“只是有朋友来借住，所以带她来买点东西，就是这——”

……人呢？！

赵明琅一转头，背后空无一人。

她眉角一动，左右环视一圈都没见到人，心也跟着颤了一下，好在还记得这是超市，是公众场合，不至于出什么事，才勉强告诫自己镇定下来。

大约是趁她跟陆教授寒暄分心的时候跑了的。

但她竟然真的毫无所觉。

几句话将陆教授敷衍过去，挥手道了别，赵明琅便匆匆转身，连购物车也不要了，在附近的货架快速穿梭了一遍，也没见到熟悉的人影，最后不得不回到原点。

赵明琅靠在购物车上，眉头紧皱着。

附近的工作人员注意到她的异状，主动上前询问她需要什么帮助。

“我在找人，刚刚站在我旁边的，年轻姑娘，大概这么高。”赵明琅对比着自己的身高比了一下大致范围，“戴眼镜，黑头发，发尾到这里，你有没有见过她？”

“见过啊。”

“她人在哪里？”

赵明琅的眼神立刻扫射过去，工作人员有点被吓到，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声音都放轻了好几个度。

他微微倾身，小心翼翼地往促销货架下面指了指。

除了长排的常规陈列架以外的地方被各式各样的促销栏占满，赵明琅旁边就是个巧克力的促销栏，刚放上去没多久，还只是个半成品的促销价，下方只糊了一半的板子，还是半镂空的。

赵明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皮子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林星月——”她叫了一声。

“咚——”

货架下来传来一声闷响，赵明琅弯腰低头，正对上货架底下的人捂着脑袋眼泪汪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