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商店店主的外貌和上个副本里的截然不同，阿曼达记得上次坐在店内接待自己的人，身穿着符合当地时代背景的古典风格服饰，而现在面前这人的打扮更像是活跃于A国的现代青年，随时可以混进附近高校的运动场内。

但阿曼达无比确信，他们是同一个人。

这种随性又挑逗人心的语气，在你不知不觉间渗透内心，仿佛剧毒蜜糖一般的感觉，她永远不会忘记。

他藐视一切痛苦挣扎的低劣生命，忠实地履行主神的意愿，尽管有着这样的内核，他对待所有客人都如此温声细语，仿佛是你最真诚的伙伴。

“她有‘自起’，难道没有告诉你吗？”夜烬燃谈笑间把医神的秘密抖了出去，双手交叠放在桌上。

所谓“自起”，就是倒地后自行起立，角色死亡后无需他人协助自行复活，这在游戏中是比复活术更稀有的能力。无限游戏中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复活方式，但都具备不方便和副作用大两个特点，“自起”是个例外，只有冷却时间限制。

医神是通过一件S级道具才获得这种能力的，评估时带上它，这个副本里玩家实力才算平衡。

她藏得很隐蔽，道具是已被使用的失活状态，夜烬燃是在发现玩家水平不对等后，再次认真查看了她的仓库，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这是……”阿曼达不太熟悉游戏里的梗，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这个词的含义，“她没跟我说，我和她其实不太熟，我也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她。”

夜烬燃不以为然：“秘密？比如说你其实是位真正的病人？”

医神不是医神，但阿曼达是个病患。

阿曼达愣住一秒，然后苦笑道：“您果然什么都知道。”

夜烬燃眼角余光扫向阿曼达看不见的系统后台界面，一切玩家的身份信息无所遁形。她的副本身份设定也被系统更改过，原本应该是“年轻的新媒体记者”，现在是“隐瞒精神病史的疯狂记者”。

就像鹤然被打补丁成为了跳级的天才少女那样，玩家的实际情况会一定程度影响到副本里的角色身份，这就是真实的阿曼达带来的改变，她本人是名精神病患者。

玩游戏哪有不疯的。

能够作为华夏某家庭的外语私教，她在现实中一定将这一情况隐藏得很好，是她最不可言说的秘密。

夜烬燃轻声道：“放轻松，如果没有提供足够的报酬，我不会将这一信息透露出去，当然我相信没人有兴趣问你的私事。”

至少在这一副本里不会有。

阿曼达叹了口气：“我想有人是知道的，我没有其他人格的记忆，而我不记得自己几曾何时得罪过白湮昼，只有可能是另一个人格做的。”

她患有分离转换性障碍，俗称歇斯底里症，并为此饱受困扰。她的另一面狂躁易怒，极易受到挑逗和刺激，总是干出很多不可挽回的事情。

第一次在副本内见到系统商店店主时，她的另一面曾在短短一瞬中显露出来，导致她不由自主向店主发动了袭击。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无力阻止，还好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

“谢谢你，”阿曼达无奈又感激地说道，“总感觉这里能包容一切秘密。”

身为系统商店的店主，他肯定见过各种奇形怪状的玩家，对此见怪不怪了吧。

只有这时候，阿曼达才能稍微卸下防备，将自己隐藏起来的痛苦释放一些。这间随机出现在副本中的商店，宛若给玩家歇息的港湾，令人安心。

夜烬燃看着她的表现，突然觉得很有意思，不介意再多陪她聊一会儿：“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或者想从我的店里拿走的东西吗？”

阿曼达环视四周，问道：“我想问下有没有隐藏式摄像头之类的道具，无线的，可以悄悄放置在其他玩家身上那种。”

“当然有。”夜烬燃不禁感慨对方这个记者当得是真熟练，“隐形，轻便，实时传输视频数据，满足你的一切需求。”

说完，他从柜子中抽出了一版类似药片的东西，每一小块都是独立的微型摄像头：“每件使用期限是24小时，即贴即用，画面会直接呈现在你的系统界面上。”

阿曼达终于露出一个稍显放松的笑容：“这正是我想要的……我不知道还能向你支付什么有价值的事物，请允许我思考一下。”

她确信这种品级的道具以自己的积分无法购买，不知用什么方式才能取悦这位店主，获得垂怜的协助。

“我将同步获取监控器取得的视频信息，这样可以给你一个优惠价格，以及……”夜烬燃顿了顿，低沉的声音带上一丝笑意，“希望你能够在被白湮昼杀掉之前好好表现，别让我失望了。”

他本就可以看到被监控器录入的内容，只不过这次大发慈悲地通知了玩家，并借机合理给出“优惠价格”。

这套道具本来就不贵，是阿曼达误判了它的价值，既然她有了这样的心理预期，夜烬燃不介意多割点韭菜。

夜烬燃报出需要支付的积分数额后，阿曼达明显松了口气，这是她目前能够承担的。

刚交易完道具，电话铃声就打破了沉默，阿曼达带着歉意看了夜烬燃一眼，接起了电话。

“嗯嗯，我知道了，今天下午……哦不，我马上动身去采访。”她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夜烬燃偏了下头，饶有兴致地问道：“新的工作？”

“是啊……”阿曼达无奈地笑着，收起了手机，“领导催我去采访一位气象武器研发项目的负责人，他们的实战模拟测试进行到第二项了，等第三项完成，气象武器就会正式投入使用。”

夜烬燃了然，这应该是鹤然的弟弟王爱民与阿曼达在副本中首次见面，不知又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会是剑拔弩张，还是结为同盟？

阿曼达点开手机翻看了一下：“我提前拿到了采访资料，军方那边希望气象武器投入使用后能起到与自然气候灾害抵消的作用，店主，这真的能做到吗，阻止即将来临的灾难？”

“这个答案的代价你负担不起。”

夜烬燃保持着毫无破绽的微笑，事关这个副本最大的秘密，他不会轻易说出去。

“对了，我能否得知您的名讳呢？这应该不需要用什么来交换吧……我想，或许我们以后还会在其他世界再相见。”阿曼达有点窘迫地移开视线。

她不敢傲慢地认为自己和这位神秘的店主有某种缘分，只是心底里对遥遥无期的再会有一丝隐晦的期盼。

夜烬燃表面的和善就像是与你结识多年的好友：“布莱克，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他随口胡扯的，甚至没有想好姓氏是什么，只是这个外语单词所代表的颜色比较符合他对主神的印象。

阿曼达没有怀疑，格外郑重地点了下头：“我记住了，感谢您的慷慨。”

她达成了目的，带着新买的道具和复杂的心绪推门离开。

“祝你再次好运。”

…………

某校园气象观测站内。

鹤然一边收拾桌面上凌乱的纸质资料，一边努力安抚同学的情绪。

“他们毕竟是大人，做出什么决定不会受到我们这群学生的干涉，”鹤然选不出什么好的措辞，无奈地说着，“武器试验肯定早就安排好了，大不了我们不做这个项目了。”

她这么说着自己心里也没底，要是其他学生真的放弃了观测，她的个人任务也宣告完蛋。

旁边的男生已经陷入抓狂，不断地用圆珠笔在纸张的空白处戳点点：“他们搞什么啊！为什么非得在这个时候测那什么屁气象武器！我们的数据全部被弄乱了！”

“对啊，况且我们的项目也是很重要的！如果能提前预测出这场飓风灾害的降临时间和运动轨迹，通知上去，沿途地区做好准备的话，能减少很多损失呢。”

“明明只差一点，我们肯定能找到正确的结果。”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抱怨起来。

鹤然心虚地说道：“我已经尝试和那边沟通了，希望至少第三次试验能够推迟，给我们一个机会。”

她只联络得上自己的弟弟，至于他在那边的项目组里有多少话语权就不清楚了。

这时候，气象站的门突然被人敲了几下：“有人在吗？瑞德教授想找你们聊一下！”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不认识这位教授，片刻后，才有人反应过来：“好像是研究地质的教授。”

一位长发女士跑去开了门，负责带路的敲门学生见状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门外只剩一人。

那人缓缓走入，步履蹒跚，身体状况看上去与他的外表年龄十分不符。他的皮肤惨白皱褶，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僵尸，骨瘦如柴，眼神浑浊，把在场几位学生都吓了一跳，只有见惯了诡异的鹤然稍微冷静一些。

他环视一周，用沙哑的音色开口道：“不要继续下去了，没有结果的……”

“教授，您怎么了？”长发女生反应过来后马上搬来了一把椅子，不过瑞德教授没有领情坐下去。

他直勾勾地盯着鹤然，目光仿佛要看穿那副皮囊直达某个深处的秘密：“不要妄图揣测乘风行走之物，对自然不敬之人，将会招致来自极北之地的怒火。”

鹤然被盯得心里发毛，顺带有了不太好的预感：“老先生，您的意思是……”

“别听他的！”戳圆珠笔的男生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做天气预测本就是为了给人类带来利益而探究缥缈的天意，若是没有这种求知的精神，天气预测的技术不会发展到今天。难道就因为一两次的失败，我们就要退缩了吗？”

鹤然嘴唇抖了抖，无法反驳，她心中清楚瑞德教授的话是什么意思，却为了维持同学们可怜又脆弱的世界观和精神无法向他们解释。

不过她还是想再确认一下：“教授，您确定这场飓风是你口中那种东西造成的？”

瑞德教授眼底闪过一丝恐惧，仿佛灵魂都在震颤，用尽力气才勉强撬动双唇，将字一个一个从喉咙中挤出来：“我见过……我去北极考察时见过……”

翻滚的乌云中似有人形，目光如炬，咆哮的狂风席卷大地，将一切生灵带去陌生的极寒彼端。

鹤然基本确认了，只有真正见过那种超越常理的事物，才能造就如此“美丽”的精神状态。

同时，她也差点当场昏厥过去，因为这意味着她本就在进行一场不可能完成的推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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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乘风行过（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