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罗茜从无尽梦魇中挣脱出来。

她不大记得发生了什么，大脑不支持铭刻住如此可怖的回忆，身体本能地抗拒思考。

四周很黑，有人将一把手电筒塞到了她的手上。

手电筒令人安心的亮光照亮了那个人的脸，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提醒这场噩梦已经结束了。

罗茜觉得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你是……”

夜烬燃微笑着说道：“我叫叶静，碰巧路过这里。”

罗茜艰难地扶着石壁站起来，用手电筒照亮周围，检查了一番，片刻后，带着一丝疑惑问道：“我怎么在这……其他人呢？”

夜烬燃盯着罗茜，突然玩心大起：“什么其他人，你和别人一起来的吗？我没有见过。”

罗茜满脸茫然，她自己都记不太清了：“我，好像是和谁一起，我不知道是谁。”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状况，着实有些吓人，皮肤上布满裂伤和淤青，衣物被汗水浸透，好像经受了长时间的折磨。

仅仅只是移动了一下，相关的肌肉不断发射酸痛的信号传递给大脑，浑身好像要散架了一样。

夜烬燃贴心地帮她抚平了额前的碎发，让那双眼睛不再受到遮蔽：“别紧张，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我叫罗茜，我是……”茫然再次出现在她的眼中，“我是来工作的，找到那个……我要活下去。”

劫后余生后，生存的渴望冲淡了这具身体的其余一切**。

夜烬燃本来以为自己的精神暗示没有奏效，所以当时反复用了好几次，没想到是延时生效，在梦魇的助攻下，双马尾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给原先埋下的种子可乘之机，现在倒是吞噬了太多不必要的记忆。

“别怕，这里很安全，”夜烬燃耐心地安抚着她，就像以往安抚每个情绪激动的玩家一样，毕竟跟像定时炸弹的玩家相处是很危险的，“等下跟着我走出去，地下的路径很复杂，不抓紧我的话，可能会走丢的哦。”

他牵起了罗茜的手，为保留一定距离感，只抓住了手指。

可能因为太害怕了，肢体接触的下一刻，罗茜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用力到骨节发白。夜烬燃先是一愣，然后默许了这样的行径。

一阵难以形容的沉默后，夜烬燃拉着罗茜向离开洞窟的方向走，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洞中，清晰可闻。罗茜手足无措地用手电筒照亮前路，地面凹凸不平，质感不像是她印象中的任何一种岩石，稍有不慎就会绊倒。

夜烬燃顺着灯光看了眼地面，原本的白骨被因为年代久远被沉积物完全覆盖了，难以辨认原状，倒是不用担心罗茜因此受到惊吓，她经不起更大的刺激了。

漫长又黑暗的道路中，连心跳和呼吸声都变得无比清醒，落在每一步上，罗茜不知道前面的人是谁，但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四周充满危险，唯一能带来安全感的，只有这位领路人。

是的，带给她安全感的并非手中的光源，而是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她能做到的只有紧紧抓住这唯一的希望，祈祷平安顺遂。

罗茜感觉自己疯了，以前的她绝不会如此轻信别人，估计是环境的施压影响了大脑的判断。

只可惜，身体跟随感觉走，哪怕她的理智再怎么提醒自己这样不对，她都别无选择。

夜烬燃突然停了下来，心不在焉的少女差点撞在他的背上。

“有人来了。”夜烬燃的声音低沉下来。

罗茜下意识抬手用手电筒尽可能照亮远方，却没能看清什么，正当她感到疑惑时，远处突然出现了几个人影。

她愣住了，这个人难道能未卜先知吗？

夜烬燃自然而然地将她护在身后，轻飘飘地问道：“谁在那里？”

被手电筒这么一照，四人本能地眯起眼睛，等看清前路后，脸上皆是震惊和不解。

“罗茜！是你吗？”赵乾最先反应过来，大喊道。

罗茜紧张地往夜烬燃身后的阴影里一缩，不敢回答，她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能喊出自己的名字，警惕心此刻姗姗来迟。

高个子女人跟着喊道：“罗茜，快过来啊！那里边很危险的！”

年轻的高中男生差点直接冲上去，被赵乾拦了下来。

“她不对劲，”赵乾一边阻止队友的冲动行为，一边重新看向迟迟未动的罗茜和她身前的黑发男人，“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一个开门见山的两连问，夜烬燃不想同一个谎撒两次，那样太麻烦了，他转头盯着在自己的影子下瑟瑟发抖的少女，坏心眼地说道：“这群人好像想抓你走哦，会不会是不法分子呢？其实不想跟他们走也没关系啦……”

一道寒光闪过。

嗙！

罗茜吓得手一松，手电筒掉落下来。

坚硬的铁铲在即将接触到夜烬燃身体的前一刻，被看不见的屏障挡下，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卡在了半空中。数秒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被无形的力量碾碎，化作地上一堆灰尘。

夜烬燃了然一笑，终于有人发动攻击了。他如此谨慎，怎么会毫无保留地出现在玩家面前呢。

扔出铲子的是那个消瘦男人阿鹏，他瞳孔紧缩，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朝着某种不可对抗的存在突然袭击，就像蚂蚁试图挑战越过山川河流，等超乎想象的巨浪侵袭到面前时，恐惧瞬间蔓延到全身。

“是敌人！”赵乾大喊着立刻摆出警戒的姿势，刚才的防御手段绝非常人能够做到，应该是法术的一种，而在这个游戏里，拥有法术的无非就是邪/教徒和诡异，无论哪种情况，都意味着没有和解的可能性。

夜烬燃叹了口气，装作无辜地对身后的罗茜说道：“看他们，不由分说地就打人呢，明明我刚才还救了你。”

他搂过少女的头，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可是没办法对付他们啦……但你应该会有吧，那种能够实现你所有愿望，拥有神奇魔法的东西……”

罗茜的眼神涣散片刻，大脑努力去理解那人的话语。

夜烬燃适时地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好像对面人数太多，他被欺负了一样。

“对，那个东西……”罗茜下意识地呼出了系统商店页面，这个动作行云流水，对于专业探索队员来说，危机时刻迅速从商店中购买所需道具是必备技能之一。

夜烬燃眼角都带上了笑意。

此时他一直牵着罗茜的那只手改变了动作，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控制她点击购买了某样武器类商品。

一把自动手/枪出现在她的手中。

作为系统商店提供的道具，它当然不是普通的手/枪，能让持有者射击精准度大幅提高，哪怕是初学者也能轻松掌握。

夜烬燃简单评估过这是最适合罗茜的武器了，无需太大的力量，拥有穿透效果，快准狠。

打怪或痛击队友的极佳选择。

不是每个人在现实中都会接触到枪的，进入游戏后，枪是为数不多人类可以使用的强力武器，只是大部分人没有基础，慌乱中准头更加糟糕，痛击友军的笑话时有发生。

夜烬燃不怕，他可以握着罗茜的手，保证子弹精准落到她的队友身上。

但他不打算这么做。

罗茜嘴唇颤抖，眼睁睁看着一直和她保持接触的夜烬燃松开了手，又退后几步。

心中最后一丝安全感破灭，黑暗从四周不起眼的角落争先恐后地涌上来，几乎要将她吞没，残忍地夺走全部的空气，窒息感扑面而来。

“开枪吧。”

夜烬燃淡淡地说道。

他分明站在了罗茜的前方，一个保证能够打中的位置上。

选择权已经递上，是相信那边的同伴，还是相信从黑暗中解救出自己的陌生人？

罗茜的双手试图握稳那把枪，但是做不到，眼前的人影也不断晃动。

一时恍惚，她闭眼扣动了扳机。

又是一声回荡在洞穴中的刺耳巨响。

想象中人体倒下的声音没有出现，罗茜颤颤巍巍地睁开眼。

子弹射中了，对面正中央那人的胸口衣物被烧穿，但它卡在了里面的衣物中，那是一件防弹衣。

和外面的朴素古装相比，漆黑的防弹衣显得十分违和，仿佛是突然出现的。

它确实是突然出现的，夜烬燃对玩家间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赵乾在看见自动手/枪的那一瞬间立刻在系统商店购买了防弹衣。

这群探索队员，天真地以为副本发生在古代，不会有枪击的危险，手头上根本没有准备相关的防护道具。夜烬燃在初见他们时就检查过每个人的个人仓库，了解他们掌握的资源了。

他们甚至不是每人都具备战斗能力，持有武器的只有高个子女和瘦猴，如果铲子勉强算在武器内的话。

夜烬燃满心欢喜地收下两笔急单的积分，这些积分会被用于他发放月卡之类的“福利”，从玩家手中捞取真正的金钱。

而且这种同类相残的戏码主神似乎很喜欢观赏，希望上司能够满意，减缓对他的压迫。

夜烬燃正准备说点什么，脸上时刻挂着的微笑突然凝固。

在发现罗茜失忆之前，他完全没有做这种事的想法，甚至怀抱着一丝愧疚想带这个可怜的玩家走出困境，所以进入这层梦后第一时间前来找她。刚才不知何时心血来潮，等他反应过来时，一切动作顺理成章地结束了。

我绝对有哪里不太正常，夜烬燃想。

这个想法很快被压制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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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南尽村迷雾（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