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之上,巍峨的大殿内亮如白昼。
云霁将带来的茶杯递给几位长老后,便退至一侧。
余光扫过大殿中央被捆起来的人,正是她曾见过的那位魁梧男子。
如今低垂着头,狭长眼睛半阖,看不清眼底情绪。
身旁的乔念慈正面无表情扶着小声痛呼的江凌舟,两人皆有些狼狈。
云霁按耐不住好奇,趁长老们仔细辨别杯中水的功夫,脑袋稍稍倾斜,压低声音悄悄询问。
“师姐,那人修为很高吗?江师兄怎么伤成这样。”
乔念慈无视江凌舟请求的眼神,冷漠道:“他脑子坏了,非要和我争谁先抓到人,结果腿被误伤了,还险些把人给放跑了。”
……
这么多年,男主非要和女主争第一的性子还是没变。
“意外,意外而已,嘶!”
江凌舟自觉尴尬,想要给自己找补,说话间一时激动却刚好扯到伤口。
嗯,还有点傻。
修仙界的未来,真是一眼看得到头。
这时,身着烟灰长袍的长老几声清咳,打断了云霁的慨叹。
“这水中所掺之物取自魔藤草,此物只在魔界生长,能够速吸食周围灵气,误食者会灵力耗尽而亡。若此类提取物融入水中,便会激发出与寻常茶香类似的香气,极难被发现。”
长老脸色凝重,“这杯水你从何得来?”
闻言云霁心中大石头落下,看来她的猜测八成是对的。
“这是在弟子房中找到的。”
缓步上前,云霁走到那名男子身边,鼻尖微动,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测:“这位道友,对此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男子眼皮抬也不抬,轻蔑嗤笑:“你怀疑是我动的手?简直可笑,我只是个外门弟子,你死了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看着闭口不言的人,云霁也不打算继续跟他耗着,折腾了一天,她只想赶紧解决完此事好回去休息会。
“既然你不想说,那便我来讲。外门弟子与内门弟子住处较远,基本不会有什么交集,难为你能在潜入宗门后找上陈石,并撺掇他同我交好。可我的天资在内门弟子中,勉强算得上中上,所以,你们真正的目标不是我,而是住在我隔壁,与我见面的几率远高于他人的乔师姐吧。”
此话一出,除乔念慈外,在场众人皆是惊诧不已。
“你放屁,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男子语气恶劣,可他眼底闪过的慌乱并未逃过云霁的眼睛。
“急什么,听我讲完你再反驳也不迟啊。”
“她乔念慈算个——啊!”
那人还想再骂,却被突然冲上来的江凌舟一拳捶在脸上,速度快的,压根不像腿受伤的人。
若不是被乔念慈及时拉回去,他甚至还想再来几拳。
云霁:“……”
差点忘了,男主是个暴脾气。
“你接着说。”
“是。”
观察到那人眼神不善,云霁识趣地退开几步,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你们魔族的咒术,只能用在修为低于自己的人身上。所以你结交陈石的目的便是为了借他之手,将那可操控他人行为的香囊送到我手上。今日一大早,赶在乔师姐外出之前,你便以香囊为媒介,扰乱我的心智,让我引她去后山鬼面蟒处并将其推下,同时让我也跳了下去。”
说到这,此人又回到了先前淡定的状态,云霁倒是不急,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
“很可惜,乔师姐毫发无伤,我呢,也活着回来了。同时,传出的消息还提到了我有重要发现。你担心此事与你有关,便给陈石下了咒术,让他前来杀我,无论是否成功,他都会暴毙,如此便死无对证。同时,以防屋内有人守着我,你还提前到我房间内,在水中加入魔藤草提取物,我说的对吗?”
“一派胡言,陈石送你的香囊与我何干?你又凭什么认定这水里的东西是我加的?”
他无所谓的态度让江凌舟恨得牙痒痒,然而这次有乔念慈盯着,他没能冲上去揍人。
“陈石怕是自己都不知这香囊的真正用途,在你的吹捧中,还傻乎乎地以为我害乔师姐是因为他呢,对吧。”
男子闻言瞳孔猛地一缩,很快又恢复如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也没关系,如你所想,香囊的证据我确实拿不出,你午间跟随江师兄他们去鬼面蟒附近查探时,应当趁机将其销毁了。”
江凌舟恍然大悟:“我说呢,这小子当时胆子大的厉害,在搜寻你的时候还冲在最前面,我还好奇呢。”
听到云霁说自己没有证据,男子立刻换了副嘴脸,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没想到天华宗内门弟子都是这副德行,我不过是担忧失踪弟子,甚至不顾自身安危,在你们口中竟成了这般不堪之事。”
瞟了眼悲愤欲绝的男子,云霁索性不再废话,取出幻音神玉,此人鬼鬼祟祟的下药行径被在场众人尽收眼底。
“真是不巧,我昨晚掉在地上的幻音神玉刚好忘记收了,这位道友现在可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云霁心中暗自庆幸。
真没想到,她不小心落下的东西,刚好录到了证据,这下看他还能怎么狡辩。
然而——
那男子脸色一僵,忽地‘扑通’跪了下去,眼眶通红,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仿佛蒙受了巨大的冤屈。
“还请长老明鉴,弟子是被胁迫的。”
随后面向云霁咣咣咣磕了几个响头,语气哽咽:“苏师姐对不住,我真的不想害你,可是那黑袍人拿我的家中至亲来威胁,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办法。”
因着双手被反绑,男子磕头的力道不好控制,额间很快便渗出了血丝,整个人瞧着格外凄惨。
不愧是卧底,这心理素质,还有这随机应变的能力,真是不容小觑。
云霁幽幽盯了他一会,“关于威胁你的人,你都知道些什么?”
“他都是晚上来找我,告诉我如何行事后便离开,而且每次都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据我所知,住在你隔壁的那位陈元听觉远超寻常弟子,这些日子你们见面,他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许是那黑袍人动了什么手脚,陈元从未问过我什么。”
听到这句回答,云霁勾起唇角,清澈的眼眸露出满意的神色,男子脑中顿时警铃大作,直觉不妙。
果然,清亮柔和的嗓音在他听来如同恶魔低语。
“宗门内,并无陈元此人。”
几位长老脸色倏地沉了下来,释放出的威压让本就跪在地上的人无法自控地伏下身躯。
“说!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对于长老的问话,男子自知再无法辩驳,低低笑了几声,并没有做出回答。
环视四周,卸去伪装的他毫不掩饰眸子中的阴狠,脱口而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你们修士自诩正义的模样,还真让我恶心。”
有长老目露寒光,胡须颤动,周身释放的威压更加强劲:“罔顾人命,残害生灵,如此行径你还有何颜面在此大放厥词!”
“这世道本就亏欠我们魔族!”
亏欠?她也没写什么过分的东西啊。
难不成是前期自动补全的剧情部分出了什么纰漏?
男子眼底癫狂之色愈演愈烈。
云霁还没反应过来,只听‘砰’的一声。
“小心!”
“苏云星!”
“什……”
云霁只觉身体一轻,周边声音全部消失,只剩嗡鸣声在耳中回转,刺眼的鲜红是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画面。
……
“我这是死了吗?”
环顾四周,只有白茫茫一片。
云霁看着自己干净的衣裙,有些困惑。
伸出双手,一如往常般纤细白嫩,可方才粘腻温热的触感似乎还未消失。
“宝贝生日快乐。”
最熟悉不过的温柔声音在她耳中如同惊雷般炸响,伴着沉稳带着笑意的催促,云霁胸膛剧烈起伏,向着不远处那两道身影跑去。
视线逐渐模糊,云霁不敢停下,匆匆抬手抹去泪水,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
终于,父母的样貌越来越清晰。
岂料变故在此时发生,对面的人开始被血色侵染,云霁的衣服不知何时变回了从前的校服。
场景变换,当年的车祸重现眼前,那时被用力推出车外的她就和现在一样。
浑身都是斑驳的血迹,回头拼命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做不到。
云霁双眼猛地睁开,意识回笼,全身经脉传来剧痛,仿佛有万千细针在身体各处游走,呼吸逐渐变得沉重,抑制不住发出痛呼:“嘶~”
“醒了醒了!快看苏师妹她醒了。”
“闭嘴别吵,看到了。”
乔念慈一巴掌拍在兴奋叫嚷的江凌舟脑袋上,后者哀怨的表情逗得云霁想笑,奈何身体的疼痛着实让她笑不出来。
好在乔念慈还是一如既往的靠谱,见她清醒后便将一枚散发着幽香的丹药塞入她口中。
“快运转灵力,将这玄灵丹炼化。”
古铜莲座上的烛火轻轻摇曳,云霁盘腿坐在床上,起初紧蹙的眉头慢慢化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首次尝试运转灵力的她逐渐找到了门路,痛感慢慢消散。
守在旁边的两人见她面色变得红润,便也放下心来。
“刚刚……”
江凌舟话在嘴边憋了许久,这会儿没等云霁问完就叽里呱啦说道:“师妹你没事可太好了,我们都吓死了!那魔族卧底自己找死还要拉上你垫背,还好风起及时冲上去帮你护住了心脉。”
“那风起呢?”
“他伤势较轻,这会应是在和长老们商量后续处理事宜。”
此话倒让云霁有些疑惑,风起他究竟是何人?长老们和掌门似乎有些过于信任他了。
问出心中所想,得到的回答让她着实有些吃惊。
“他可是祁景大师的亲传弟子,年纪轻轻便已是金丹大圆满,这次是途经此地顺道来帮忙的。”
作为她笔下的正派大佬,祁景可谓是极其强大的存在,平生最爱便是游历人间,广布恩德,不过在她断更前,也只正式出场过一次而已。
一向独来独往的人居然会收徒,倒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你先前神魂不稳,玄灵丹已经帮你稳固住了,好好休息,有事只管寻我便是。”
“多谢师姐。”
浓墨的夜色渐渐转为深蓝,朦胧的光线探进屋内。
送走二人,云霁全然没有了休息的心思,站在窗边凝神远望。
万物苏醒前的孤寂感让她情不自禁回想起那个梦。
自从父母意外离世,她已数不清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梦境,但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丝毫不减。
阖上眼皮,抬手捏捏眼角,缓解了下双眼的酸涩。
云霁努力将自己从悲痛中抽离出来,打算给自己找些事做。
思来想去,她准备看看存在空间里的宝物,顺便研究下这个空间到底有什么用。
不知道神魂稳定后,那里会不会有所变化。
怎料刚进去,眼前的景象就让云霁愕然顿住。
这还是她的空间吗!
土壤湿润松软,还有……疯爬了一地的灵草。
深呼吸,云霁迈过盘根错节的枝条,铺天盖地的绿色尽头是一汪清泉,上面漂浮着被泡开的木箱,水底沉着的应该就是苏云星多年积攒的法器。
看来她随手放箱子的地方,刚好是个泉眼。
清泉不深,但格外大。
她在水里捞了许久,才把泉底的法器找全,重新整理好。
随手捏了个净衣诀,望向郁郁葱葱的灵草,轻嗅细风中夹杂的清新芳香,云霁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空间,她可太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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