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安不看地上的魔，道:“姐姐，你能帮我埋葬村长爷爷他们吗？”
秦念沉默着点头。
千桃村村民死后都葬在千桃山上。
他们死得很安详，面目上无一丝苦楚。透过他们的神情，甚至能猜出他们死亡的前一刻正在做什么。
秦念每葬下一人，小平安便含泪在坟前插上一根桃枝，拜上三拜。
每个人葬尸地都相隔甚远，而没片区域，坟堆都是相似的大小。
等葬下千桃村所有人，天色已经擦黑。
小平安衣裙与额上沾满泥污，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
山间路滑，她在前面走着，秦念便落后一步跟着，不让她摔倒。
直到小平安停在秦念初入幻境时的老桃树下。
这里的树很高大，庞大繁杂的根系上顶，在树下鼓起一座座小包。
秦念正欲仔细观察，小平安焦灼地唤道:“姐姐，快走，天要黑了。”
山巅之上，狂风呼啸。
小平安坐在裸露的红土上，平静的让秦念感到陌生:“姐姐，你杀了我吧。”
秦念眉头微蹙，道:“别说傻话，我们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小平安歪头，清凌凌地看着秦念，忽然笑了笑:“你很好，但你不属于这里，和每个进入这里的外乡人一样。”
秦念:“你知道什么？”
小平安:“什么都知道。”
她接着道:“不过，这倒是我头一次最后一个死。两个外乡人同时闯进来，果然有不一样的效果。”
秦念问:“小平安呢？”
对面的双丫髻小女孩目光黯淡了一瞬，随即轻笑:“死了。”
秦念走过去。
小平安似乎很期待，紧紧盯着秦念伸向储物袋的手。
这双手曾经从腰间那不起眼的袋子里取出过一柄寒光四溢的宝剑，尽管这柄剑并没有杀死魔。
她闭眸凝息，许久未感知到锋利的剑芒。
反倒是身侧有些动静。
小平安忍不住睁眼，却见秦念取了张毛绒绒的毯子裹在她身上，声音不变:“夜凉风寒。”
女孩梗着的肩头倒下来，仰头望着秦念:“你干嘛对我这么好？他们都不怕我痛，不怕我冷，他们都知道我是幻境，明明你也知道。”
秦念不语。
小平安指指山下，道:“你知道吗，等你走后，这里会一点点地消失，再一点点地重组，只有这些桃树会被留下。”
秦念:“你死过几次？”
小平安一愣，回忆道:“不知道。”
秦念手绕过她腿弯，抱她下山。
风都被秦念和毛毯挡住，小平安只有露出的发丝微微飘拂，下巴被一圈洁白的绒毛围着，原本圆润的脸被衬得很瘦削。
她意识到这是下山的路，忽然挣扎起来:“放我下来！”
秦念不动。
小平安挣扎不得，呜呜哭起来。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怎么一次次地接外乡人回家，一次次地看着外乡人露出獠牙。你什么都不懂。”
“村长爷爷他们会在死前一次次地想起我这个罪魁祸首，我也会一次次地想起我的愚蠢。凭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们？我们都已经逃到这里，再也不出去了。”
她说了很久很久，反反复复，状若疯癫，直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
秦念将她放在榻上，她屈膝抱腿，迎着月辉，泪水在眼里泛起微光。
秦念道:“等你睡着了，我会走的。”
小平安回眸看她，道:“不用特意告诉我。”
秦念反问:“那你要时时刻刻期盼着我杀了你吗？”
小平安笑笑:“不，我不知道。他说了，转机在我，也在你。我以为是要你杀了我，才能结束这一切。”
秦念声音里带着一丝安抚:“睡吧。”
她也许知道小平安口中的“他”是谁。
小平安再怎样，终究只是停留在这一天，撑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秦念擦干她眼角的泪，施了个减轻疼痛的法术。
这法术用在修士身上，效果有限。用在没修炼过的人身上，却有奇效。
她回到来时那棵老桃树下，催动灵力在一瞬间将老树碾成粉末。
幻境也以惊人的速度碎裂。
榻上的小平安还未感知到疼痛，便随着消散的幻境消逝。
秦念又回归虚无。
她问:“你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飘渺之音响起:“红冢枯骨，其念何多。”
秦念皱眉:“什么意思？他们不是你捏造的幻像？”
那声音道:“他们自己求来的，偏又追悔，总要付出代价。”
秦念却没有被他绕进去:“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幽幽叹气:“几缕亡魂罢了。”
秦念攥紧手心，道:“放我出去。”
那声音再度消失。
一股吸力袭来，秦念猛然惊醒。
万兽山师祖飞身过来，盯着她笑眯眯的，“哪家的？”
秦念对他有印象，答道:“归一宗，齐昇座下。”
万兽山师祖挑眉，顺势道:“让你师父送些上好的丹药过来，清净莲归你了。”
秦念道:“我用这颗丹药和您换，可以吗？”
万兽山师祖惊讶:“舍得？”
秦念双手奉上:“自然。”
万兽山师祖挥袖收走丹药，道:“清净莲与你有缘。我留着它也有千余载，今日才有些动静。你善待它，或许是一段机缘。”
秦念道:“多谢前辈提点。”
万兽山师祖笑了:“天道问心，你既然明白了自己的道心是什么，往后修行就更该有个清晰的方向。”
秦念压下内心的惊异，回道:“是。”
她并没有悟出所谓道心，反而是稀里糊涂地走了出来。
有万兽山弟子要带秦念去往新的客舍，秦念婉拒:“不了，我在师姐院子里守着。”
乾坤袋里，清净莲散发着莹莹清辉，忽明忽暗，静静躺在原地。
秦念一心二用，一面循着小道去师姐院中，应付着来往祝贺的修士，一面读取小平安留下的记忆球。
千桃村一行人，本是没有灵根的凡人，受妖兽迫害横死，怨念深重，渴望寻求一处了无争端之地，机缘巧合之下求到了天道面前，成为维持一处幻境运转的幻灵。
村里人人都有灵根，却无人愿意修行。然而得失相行，所有的岁月静好，最终都会以心血付诸一炬为代价，化为乌有。
千桃村只有百来口人，可当初一起寻天道的亡灵却有上千人。他们逃离亡灵之力充沛的死亡点，踏上不归途，最终抵达幻境的人，十不存一。
秦念在师姐院中加了几道禁制，取出清净莲。
单调的莲叶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多莲花。透过拢起的碧青色莲瓣，秦念模模糊糊看到里面盘腿静坐的小人，气度体态与小平安七分相似，又比小平安多了些沉稳内敛。
她将清净莲插在净瓶里，以灵力作引，渡灵为烛，在莲芯燃烧，溢出浓郁的灵气，又被秦念导引给小人。
不过刚停下，许久不曾动过的通灵玉忽然响了。
【天下第一】:【你要龙须草吗？】
秦念眼睛微亮:【要，谢谢。】
那边赵刃早有准备，在看到她这句话时便时刻警惕着空间波动，终于收到【暮寒雪霁】标志性的储物袋。
打开，满满的丹药。
【暮寒雪霁】:【灵石用完了，先拿丹药垫付。】
【天下第一】:【好。】
赵刃得了个护腕，是储物类的高级法宝，将秦念这几次送的灵石和丹药都整齐地收在里面，盘算着日后寻个合适的机会要还回去。
今天超级超级开心，人生中第一条小说评论，好爱好爱，芜湖拉嘿，太棒啦太棒啦。我爱小天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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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清净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