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在他推开门后的一两秒内,尖叫声还在继续。直到贺琏为了照明将烛台举进屋,洋房内被照亮的一瞬间,尖叫声全没了。
贺琏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屋子里黑暗到了极点,烛台只能照亮一点,没有被照到的地方,藏着未知的恐惧。
贺琏还记得刚才的叫声来源——就在墙上。
他举起烛台,往墙上照去。
墙上果然有东西。
墙上挂着一幅幅油画,但与艺术品不同,这些油画画得异常逼真,一看就不像是为了竞拍或者展览,倒像是——通缉。
贺琏眯起眼睛,仔细看去。
只见油画上都是一些人的大头照,而且画中的人物基本上都是妇女,甚至不能说是“妇女”,她们的年龄大多在十几岁不等,说成少女更为贴切些。
贺琏总觉得她们之间都有些什么特征,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突然,他想到自己进入副本时带进来的手机。
贺琏从兜里拿出手机,想打开拍照,将照片带回去慢慢琢磨。
然而,新换的手机却怎么也无法使用,屏幕显示一直停在首页,相册和相机都打不开,即使用力去点也无济于事。
尝试了半天,贺琏没了耐心,骂了一声便将手机放回了兜里。
科技的手段用不上就只能靠自己。贺琏又举起烛台,贴近了入门后的第一幅画,仔细看起来。
他观察着画上的细节,画上的少女也穿着蕾丝连衣裙,手里抱着一只白鸽玩偶。
她的脸很白,是真正意义上的白,却没有半点活人气息。
贺琏抬头去看她的脸,她笑着,牙齿都露出来了几颗。但眼睛看上去不太对劲,黑色的瞳仁占满了整个眼眶,没有一点眼白。
即使这样,她依旧眉眼弯弯,似乎并没感受到自己的不同,还对着每一个看着她的人笑着。
偏偏她的笑让贺琏心里有点发毛,他便匆匆走了,只默默记下了她的特点——占满眼眶的瞳仁。
贺琏走到了下一幅画像面前,像刚才一样,举起烛台贴近画像。
这幅画中的少女看着年纪稍大些,但也不超过十七岁。
她脸上同样带着笑容,她的眼睛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看着瘦削些。
贺琏仔细看了半天。她身上倒是没有多么显著的特征,唯一可以算得上有点特殊的,也就主要她笑时露出的左右两颗牙。
那两颗牙与普通的门牙有些区别,更加长些、尖些,比虎牙更甚。
倒是有几分像吸血鬼的獠牙。
贺琏再次记下来,同时也找到了一个规律——这里画像上的少女,多半是有特征的,而这些特征还正好与人们眼中的美好相貌相悖。
为了验证这一想法,贺琏又举起烛台,一一照亮画像。直到最后一个画像时,贺琏才敢确定这一猜想。
这些画像中的少女有些人的瞳仁占满眼眶、有些人长着“獠牙”、有些人的耳朵上长了肉瘤、有些人的眉毛很淡。
看起来倒是除了各有相貌上的特点外毫不相干,但是恰恰相反——她们都穿着蕾丝连衣裙。
而且,连衣裙上有血迹。从第一幅画到最后一幅,血迹越来越多,直到连衣裙被染成红色。
这似乎不单单是一件衣服了,更像是一种标记。
除了连衣裙以外,还有一点不同,就是每幅油画中少女的头都被红圈圈住,似乎暗示这什么。
直觉告诉他,这和古德斯有关系。
教皇权威胜过国主,能将类似于通缉的照片明目张胆悬挂在墙壁上,又不怕人发现,估计也只有权威最高的教皇了。
而那个人,正是古德斯。
然而,或许是他盯着油画没有精力分神的缘故,他并没有看见,在楼梯间的阴影里,一只眼睛正凝视着他。
手机是肯定用不了了,但贺琏已经笃定,这几幅油画对副本通关肯定有些用处,便轻手轻脚地想要取下一幅画,带回去看看。
他顺利打开了一幅画的画框,但正当他要将画作拿出来时,手指不慎被纸的边缘画伤。
血腥气被放大了不知多少倍,在空气中散开。
不知是不是幻觉使然,他似乎又听见了进屋时响起的尖叫。
但是这次,多了几分笑意。
这次的声响还没持续多长时间,甚至不如方才,便停下了,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
“你在看什么?”一道声音传出。
贺琏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烛台都快要拿不稳了。
他四下张望着,却始终没看见人影,也没寻到声音的来源,凭空出现一般。
贺琏壮着胆子开口:“当然是看油画。”
只见楼梯间的灯突然亮了,贺琏被这亮光又吓得够呛。
待他定睛一看,古德斯正站在楼梯的拐角处,脸上带着笑,是和下午在帕悯的房间里一样诡异的笑。
灯从上面散下光亮,在灯光的作用下,古德斯的笑便更加渗人。
古德斯歪了歪头,笑道:“洛维先生,你在干什么?”
贺琏尽量使自己看起来镇定些许,道:“我之前学过油画,只是学艺不精,如果您不介意,可不可以让我借这幅油画学习一下?”
古德斯这才没有继续问刚才那个问题,而是道:“你对它很感兴趣?”
这问题倒是和帕悯问他的一模一样。
贺琏如实点了点头。
古德斯用自己手中的权杖敲了敲地面,收敛了可怖的笑容,道:“你猜猜,这些油画都是怎么来的?”
贺琏思考片刻,摇头道:“我哪里会知道?”
古德斯却笑道:“你已经知道了。”
随着权杖又一次重重敲向地面,尖叫声和笑声又一次响起,这一次,也不仅仅是声音了。
只见画框碎裂,油画中的少女们冲出纸张,不一会儿便将贺琏围成一个圈。
贺琏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关卡,不想把体力耗费在这里,想着能避则避。
他快步跑到洋房门口,却见刚才还开着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关闭上了,任由他怎么又拉又拽也无济于事。
看着他用力砸门,古德斯又笑了,刚想开口,却听贺琏咆哮着:“笑你妈啊!花园老登!他妈的仗着自己岁数大就欺负青年人,怎么的我往这儿一站点你笑穴了?”
古德斯:“……?”
眼看着“少女”们朝他飘来,贺琏放弃了逃跑,随手捡起一个画框,折断,将一条边框作为了暂时的防身武器。
“少女”们也一拥而上,便打边骂——
“啊啊啊啊啊啊啊!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火的都是疯子!都是疯子!都要杀人啊啊啊啊啊啊——!!”
“都去死啊啊啊啊!都死干净了就好了、都死绝了就舒服了!!!”
“他们活不下去为什么要拉住我啊!凭什么我不能活?凭什么他不用死啊——!”
“为什么不来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啊?你明明看见我了,你明明看见了!你看见了!!!”
“你看见了!你不是哑巴!你能证明我不是、你能证明的!你为什么不帮帮我?只有你女儿的命才是命吗!!”
贺琏一边抵御着,一边留意着她们的话。
其实无非就是控诉、发泄,但是她们在控诉什么、发泄什么,不就正是副本的核心吗。
他大概能推测出“少女”们的崩溃原因了。从这些言语中得知,她们基本上都是含恨而死,世道在杀人,却没有人管。
谁能管呢?
教皇啊。
他与她们搏斗时,古德斯就站在楼梯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将贺琏方才拿在手里的烛台踢倒。
火苗烧到了地毯上,再之后,顺着地毯烧到墙上、窗帘上、最后是“少女”们的衣服上。
“少女”们似乎与百面魂一样很怕火,在火烧到身上的瞬间惨叫出声,之后化为灰烬。
贺琏瘫倒在地上,身上伤痕交错。
一条油画边框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十数个人的攻击?更别提那些“少女”都不是人,贺琏手上又没有烛台,他怎么可能真能杀出重围?
古德斯轻笑着,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权杖抵在他心脏处,道:“人的力量,如何能与鬼神抗衡?”
“更何况,我是神的使者。”
贺琏再也忍不住,生死关头也不屑于伪装了,直接开口道:“你德不配位!那些女子的苦难你完全看不见!她们的泪水、她们的怒火你视而不见!神的使者不可能袖手旁观,更不可能不置一词!”
他喘了几口粗气,嗓子有些沙哑,但即使言语如吞针,还是道:“这个世界上不只有男人。不止有战争、不止有伤病、不止有苦难。”
贺琏抬眸,一双猩红的眸子与古德斯对视着,即使实力悬殊,却也生出了不相让的勇气:“而你,打着神的幌子,敛财集权。如果你真是担得起教皇的位置,那些人就不会崩溃到有灭世之心。是你的私欲带来了战争,到头来还要将我这个算得上清醒的人赶尽杀绝。那些油画的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暂时不知,但你心知肚明!”
眼看着古德斯一句话也不说,贺琏扶着墙,站起身,道:“是艺术,还是通缉,又或者是祭祀的人牲,又或许是替罪羊,只有你清楚。你大可以将我也杀了,但千百年后,总会有个人解开真相,到时候你也已经转世轮回,你捂得住他们的嘴吗?”
古德斯佯装思考,道:“这样啊……但是如果我放了你,你一定会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所做过的事。那样的话,我也一样会背负骂名啊。”
古德斯弯下腰,贴近他的耳朵,道:“人啊,还是要先保住生前的荣华富贵。至于死后是否安宁,管我什么事呢?反正我已经死了。”
他举起权杖,朝着贺琏心脏的位置便要砸下去:“放心,我会让你尸身完整的。”
贺琏闭上眼,还在惋惜自己第一条支线就死里面了,真是不适合玩要命游戏。
却不料,意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自己面前的古德斯呻.吟了一声。
贺琏睁开眼,抬起头。
一把刀穿透了古德斯的心脏,古德斯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他倒下去的瞬间,刀被拔.出来。
古德斯倒下之后,贺琏眯了眯眼,这才看清持刀之人的相貌——
正是帕悯。
帕悯背对着熊熊烈火,手持尖刀,提起裙摆,行了个优雅的屈膝礼,缓缓念出那句话——
“Great Pope,please grant me a new life.”
帕悯看向贺琏,微微一笑。
“Come and experience what I have been through.”
(“来经历我所经历过的一切吧。”)
“Mr. Lowe.”
(“洛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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