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去悉心佛堂那日,付迦宜起得很早,吃过早餐,和叶禧坐在前院的实木秋千上闲聊。

露天的L型花园正对院门,过道花团锦簇,阿伊莎还在世时,把这一爿空地打理得井井有条,各景归各类,后面的人只会照葫芦画瓢,很难仿到灵魂。

世上生离死别的事太多,每天都在发生,稀松平常。

叶禧大概和她想到了一处,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丧气地说:“你不在家的这段日子,我基本不会来这边,出门也是从后院绕过去,生怕自己睹物思人,控制不住情绪。”

付迦宜安慰说:“有些事刻意不去想,不代表它没发生过,不如顺其自然。”

“是啊……我已经尽力在好好生活了。”叶禧喃喃自语,话锋一转,“对了小宜,有件事我考虑了很久,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我打算尽快搬走,以后就不回来住了。”

“于情于理,我现在都没理由继续住在这里了。”叶禧解释,“以我的身份留在你家不尴不尬是一方面,而且学校那边课业挺多的,我有点无暇分身,还不如住得离学校近些,也更方便。”

付迦宜说:“虽然不舍得你走,不过你考虑好了的话,我就不劝你了。一个人在外面记得照顾好自己。”

“放心好了,我会的。”叶禧环住她臂腕,笑说,“其实中间分开不了多久,等你九月入学,到时我们又可以经常黏在一起了。”

付迦宜正要说些什么,抬眼瞧见程知阙从对面那栋小楼出来,穿黑色薄风衣,浅色系内搭,花砖地面映出一道影子,独属于他的。

隔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他视线精准落在她身上,挑一挑唇,似笑非笑。

可能因为被阳光直晒,付迦宜觉得脸颊有了轻微烫意。

程知阙似乎还有事,没作停留,绕到另一侧出门,背影逐渐远成一个点,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付迦宜收回投出去的目光,对上叶禧八卦的眼神。

“小宜,你是不是喜欢这位程老师?”叶禧由猜测到肯定,“不对,你就是喜欢他。”

“……哪有。”

“我恋爱经验虽然不多,但绝对比你强。你现在这个状态跟怀春少女一模一样。”

想着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付迦宜不再否认,“真有那么明显吗?”

“简直不要太明显。”

之前在电话里,两人不是没聊过程知阙,叶禧问付迦宜对新家教是否满意,听到肯定答案后,她只感叹一句对方的神通广大,转念聊起别的事。

原来满意跟满意之间,理解不同,含义也大不相同。

叶禧今天第一次见到本尊,不免兴奋,拉着付迦宜讨论:“快跟我说说,你们俩到哪一步了?”

付迦宜挨不住她的紧追不舍,如实交代:“哪一步都没到,连八字都没一撇。”

叶禧问:“他对你有好感吗?”

付迦宜没说有还是没有。

叶禧又问:“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不知道。”付迦宜补充一句,“我的意思是,我不确定他知不知道。”

叶禧对付迦宜在马赛期间发生的事并非全然不知情,掰过她的肩膀,认真地说:“平心而论,我觉得你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停顿两秒,叶禧又说,“一个过尽千帆的男人是绝对不会搞纯爱那套的。”

点到即止,付迦宜瞬间懂了,眼皮止不住地跳,心里徒增一份凛然。

其实不是不确定,而是不敢确定,毕竟连叶禧都能瞧出她的感情变化,更何况程知阙。

她在他眼中,悲喜嗔痴过分澄清,像张浸了水的白纸。他之所以没挑破,要么还没到非拒绝不可的程度,要么是现阶段不至于让他捅破那层窗户纸。

她常把这段关系比喻成博弈,可仔细想想,程知阙从未主动出击过,一直是她在大开大合地调兵遣将,以为真可以做到势均力敌。

他身在局中,却稳妥地将自己摘成了旁观者。

从开始到现在,她不仅有自欺欺人的嫌疑,归根结底还太天真。

叶禧的话强行将她从躲避屋里拽了出来。

叶禧下午还有课,没陪她待太久,一个人坐公交回学校。

付迦宜在外面待了会,保姆过来提醒该出发去市郊了,她勉强挤出一抹笑,点点头,手扶藤蔓,从秋千上下来。

出门时,付迦宜想静一静,避开人群,绕远走那条衔接车库的地下回廊,没等走出去,意外在尽头看到程知阙。

他站在那,侧对着她,身后是光明出处,也是她必经的路段。

回廊外,有个穿白色工作服的金发男人碰巧在这时出现,原本直奔程知阙所在方向,瞧见不远处的付迦宜,脚步一顿,生硬转过身,原路返回,有落荒而逃的嫌疑。

这地方偏僻,平常基本没什么人过来,多出一两个人显得尤其突兀。

付迦宜将那人的举动看在眼里,正觉得奇怪,余光注意到程知阙望向她这边。

她没时间多想,放空思绪,迈过几节台阶,走到他面前。

程知阙徐缓开口:“怎么从地下过来?”

“今天天热,地下比上面凉快些。”她随便找个借口,声线平平地反问,“你呢,怎么会在这?”

“在房里待得无聊,出来逛逛。”

付迦宜没心思闲聊,草草结束这段对话,快步走在他前面,和他渐渐拉开一小段距离。

她的情绪转变从不难猜,这次也一样,不明缘由的赌气和执拗一目了然,鲜活又生动。

程知阙掀起眼皮,瞧她纤瘦的背影,唇边挂起全然纵容的笑意。

从七区左岸到市郊,大概五十分钟左右,一行三辆车,划成一排,陆续停在远山顶上。

法国人很少信佛,悉心佛堂平日相对冷清,来供奉香火的基本都是远在国外的华人。

知道付晟华和一双儿女近日会来,住持提前清场,叫人打扫出几间厢房,供他们暂住。

午饭是顿素斋,味道清淡,谈不上有多好吃,念及不好浪费,付迦宜硬着头皮吃完了。

饭后,付晟华单独去见住持,其余人回厢房歇息。

实木禅桌上放置一个铜制香炉,老山檀的气味馥郁,房里异常闷热,闻起来有点呛。

她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没什么睡意,索性穿上鞋子,到外面透气。

付晟华每隔两年都会拨一笔资金给佛堂翻新,摆件源源不断添置进来,岁朝清供,院落装修偏中式古园林风,闹中取静,和巴黎各个教堂相比,明显格格不入。

付迦宜漫无目的走走停停,看到远处有个凉亭,付迎昌和妻子周依宁在里面,气氛凝重,一时无人出声。

周依宁作为半个付家人,即使再不情愿,每年这时候也要出现在这,起码面子上得过得去。

付迦宜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正要往别处走,程知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侧后方,指间夹一支刚点燃的香烟。

两个人目标太大,很容易被发现,她只好站在原地,安静同他对视。

凉亭里,周依宁先开口:“离婚协议已经拟好了,等我签完字,亲自给你送去。”

付迎昌淡淡道:“不用。我让秘书去拿。”

“你爸那边要怎么解释?”

“我自会想办法。”

“好,毕竟是你的家事,我就不跟着瞎操心了。”

一阵沉默。

付迎昌问:“今后有什么打算。”

周依宁小幅度地耸肩,无奈笑说:“还没想好,可能到处走走,权当散心了。”

“有困难可以及时联系我。”

“算了,你对我已经没有照顾的义务了,遇事我会自己解决。”周依宁说,“你这人其实什么都好,面冷心热,重情重义。不过夫妻一场,还是想劝你,别对不爱的人产生不值当的责任心。就我自己来说,依赖感被剥夺的滋味其实挺难受的。”

周依宁是血肉之躯,爱上对自己好的人是必然,可惜这份好被归功于丈夫的责任。

付迎昌不爱她是事实,日久生情是由此引申出的黄粱一梦,挣扎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年的表面夫妻,她早就清醒了。

已经走到这地步,能好聚好散实属难得。

周依宁拿起包,临走前对他说:“这两天我会留在这,陪你演完最后一场戏,就当是我对你微不足道的一点回报。”

周围很快没了交谈声,周依宁和付迎昌从另一方向相继离开。

程知阙对刚刚发生的事只字未提,问她:“过去坐坐?”

付迦宜想也没想,委婉拒绝:“在外面逛太久,有点累,准备回去了,下午还要去敬香。”

程知阙笑出一声,“是么。”

付迦宜没应这话,和他擦肩而过,没注意到地面水洼,左脚不小心踩进去,满鞋泥泞。

她想拔出来,土壤里像埋了块吸盘,如何都使不出力气。

程知阙走到她身旁,嘴里衔着烟,单手握住她溅了泥点的脚踝,借了些力气给她。

他掌心冰凉,天气又炎热,这种冷暖交替的温差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汗毛随着竖起来,根根分明。

付迦宜头始终低着,透过向上飘散的一团白雾,试图看清他的表情。

她轻喃一句:“……程知阙。”

去马赛那天,他说可以对他直呼其名,可相处这么久,她从没这样喊过他。

突然改了称呼,既拗口又顺口,属实矛盾得很。

程知阙稍稍抬眼,面上没什么太大变化,依旧带笑,“什么事?”

想说的话即将脱口,付迦宜临时变卦,换了个干巴巴的话题:“……佛门重地,不允许吸烟。”

程知阙当真顺她的话往下说:“我不信佛,自然没什么禁忌。”

“既然不信,为什么还愿意陪我过来?”

“来充当你的底气。”

类似的话再次从他口中讲出,付迦宜仍能品出一丝感动意味,但她不是前两天的她,自然牵扯出不同回应。

她话里有不自知的赌气意味:“其实我自己也可以试着给自己底气。总欠你人情,一次又一次,我还不起。”

程知阙说:“无所谓欠多少人情,我不会找你还。”

“如果我非要还呢?”

“迦迦,我教过你。别钻牛角尖。”

和程知阙分开后,付迦宜回厢房换了双鞋,坐在禅凳上,对着香炉里燃着的老山檀频频走神。

她想不出他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亲昵喊出这声“迦迦”,顺其自然,蛊惑人心。

付迦宜懒得再去琢磨,瞧着时间快到了,穿戴整齐到主殿敬香。

付迎昌和周依宁刚到不久,并排站在那,轮流回付晟华的话,言谈中规中矩,不像一对已经陌路的夫妻。

主殿中央一尊金身佛像,堂前香炉里积了不少香灰。

付迦宜站在立柱旁,余光看向身边的程知阙,他手里拿一整根线香,谩不经意地点燃,举手投足有敷衍的颓唐感。

程知阙不信佛,对此毫无敬意,她甚至有理由怀疑,他肯出现在这单纯是为了陪她。

中途,付迦宜上完三炷香,觉得胸口发闷,以想抽签为由,独自去了偏殿。

偏殿这会没人,她走到案台前,拿起竹筒,象征性地晃动几下,随便抽出一支签条。

没来得及细看,听到似有若无的脚步声。

程知阙过来了。

熟悉的气息越靠越近,付迦宜下意识屏了下气,听到他问:“在想什么?”

她有一瞬间恍惚。

之前几次相处,程知阙好像都问过这问题,但其实他很清楚她的想法,只等她自己讲出来,或者说,等她自投罗网。

付迦宜心里那份不甘被渐渐放大。

她将抽到的签条放在案台上,仰起头,轻声喊他:“程知阙。”

回答她的,是沉静一声“嗯”。

付迦宜不想继续拐弯抹角,几分直白地说:“我其实在想,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了好感,会不会想跟她更近一步?”

她将现有的全部筹码摊到赌桌上,孤注一掷,赌他的回应。

她不相信自己在他那真没博得一丁点的好感。

程知阙盯着她看,目光深不可测。

无声对峙数秒,他突然迈出两步,节节逼近,手撑在她身后的案台上,将她虚圈进怀里。

他动作来得太突然,付迦宜上半身向后仰,掌心抵在台面,手腕不小心撞到放在边沿的竹筒。

竹筒猛地掉下去,签条噼里啪啦四散一地。

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相互勾缠,她心脏砰砰乱跳。

主殿一墙之隔,付迦宜隐隐听见付晟华和住持的交谈声。

佛堂清净,她随他一起百无禁忌。

他兴致不减,就着这站姿低头看她,“既然想说清楚,就不能把话讲得这么模棱两可。迦迦,不如你告诉我特指哪方面。”

程知阙凑得更近,温热气息洒在她耳后那块敏感皮肤上,强势到不容拒绝。

他低笑一声,在她耳边问:“比如这样的更近一步?”

下章入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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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周旋到小镇考古那几个月,和白行樾有过短暂相处。

他是她男友的发小,刚回国不久,来这边游山玩水,权当散心。

初次见面在男友住的酒店房间。

她洗过澡,裹浴袍出来,浑身白里透红。

白行樾倚窗抽烟,意味不明笑了声,打量得明目张胆。

周旋觉得这人浮浪到毫无原则,躲他都来不及,但他偏偏融进她的事业和生活,温水煮青蛙,拿她打发无聊时间。

发现男友出轨那天,周旋被带到她和男友开过房的酒店。

白行樾直白笑问:“想不想直接报复回去?”

他太游刃有余,眼里有势在必得的邪念。

周旋气不过,一口咬在他肩膀。

白行樾没多少计较,指腹摩挲她嘴角:“想也无所谓,我甘愿帮你兜底。”

白行樾对周旋的初印象还停留在六七年前。

他在出国前去过一间清吧,被兼职的女服务生洒一身酒。

年轻姑娘如临大敌,抿住唇,表情快哭出来。

他难得起了恻隐,帮忙解围。

起初只是止步于此,直到瞧见发小发来的视频——

她变化太大,妆容精致,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学会对其他男人巧笑嫣然。

这一刻春野浮绿,他突然想扯断她和别人的红线,延续那段被她遗忘的不成文交集。

he/年龄差8/男主蓄意挖墙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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