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到温唯誓的眼神暗示，姜瀚屿放下的手又抬起，抬起了又放下。姜瀚屿觉得做这样的事情，似乎有点难。学着刚刚温唯誓的样子，看看他再看看铁板豆腐，然后摇摇头。

然后，在温唯誓期待的目光下，他还是伸手去扎豆腐。

用手里的竹签，再挑起一块豆腐，然后放进嘴里。但是让他仰头，这事是真的有点难。在姜家这些年，他只待在姜老爷子身边，老爷子吃饭很规矩，每一顿饭都坐的端端正正来吃，而且食不语这件事在姜家的餐桌上就是死规矩，就连整个家族吃饭聚会，也是安静的落针可闻，一顿饭下来只能听见碗筷碰撞的声音和嚼东西的声音。不过就连吃东西都是闭嘴慢嚼，几乎是不发出声音的，更别提吧唧嘴了，要是有人吃饭吧唧嘴，那后果估计……

九年的耳濡目染，姜瀚屿的行为举止像极了姜老爷子，沉着冷静，不失风骨，到最后就连说话都变得惜字如金，不过其实这孩子从小就话少。

姜瀚屿刚被接到姜家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姜老爷子回光返照了，身体确实好了，身子骨也硬朗了不少。姜峰正好不想把姜瀚屿带在身边，即使他对姜瀚屿这个儿子无感。所以就用姜瀚屿对姜老爷子的身体恢复很有帮助为借口把他留在了姜家老宅里。可就算是这样，那些真千金真少爷也会借着来看爷爷的时机欺负姜瀚屿。

嘲笑他是私生子，笑他是从小地方开的，整个人行为举止粗俗，指责他不该出现在这里，根本不配和他们平起平坐。

从前刘盛娟在家的时候对姜瀚屿非打即骂，还经常把姜瀚屿打哭，然后拨通姜峰的电话，想用姜瀚屿的哭声吸引姜峰的注意力，更企图用孩子去栓住男人的心。

所以姜瀚屿很会看人脸色，在湖畔小区发现刘盛娟脸上不对劲时，就会找机会溜出门，就算溜不掉，被抓住了，全身被打的皮开肉绽也只是让眼泪无声的往下掉，紧紧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来到姜家，自然也会看姜老爷子的脸色。而且他看得出来，这时候的姜家还是姜老爷子说的算，就算被兄弟姐妹嘲弄，他也懒得反击回去。心里全是不应该出现在八岁孩子心里的盘算，盘算着如果离开这里，盘算着如果才能逃出姜家，回到他真正的“家”去。

其实一开始姜老爷子说很不喜欢这个凭空出现的孙子的。在得知姜峰在外面养了小三，还有一个儿子的时候，姜老爷子被气的直接晕倒在地，差点直接一命呜呼。

姜瀚屿刚来到老宅老爷子不仅不待见他，还处处为难他。比如不让上桌吃饭，还有洗澡的时候没有热水，有时候甚至放任别的孩子嘲笑他。

可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因为觊觎财产，为了继承三番四次搞小动作，所以他身边没有子女照看，其他的孙子孙女和他也不亲，爱人也去世的早。只有一个年轻时忠心耿耿的保镖跟着，只是那会儿保镖也有五十多岁了，照顾老爷子起居，陪老爷子聊天见见面什么的当然没问题，可这样的生活总是差点意思。

慢慢的他发现姜瀚屿其实就挺有意思的。这孩子对于他人的嘲笑根本无动于衷，自己给他使的绊子他也照单全收，像个没有生命力的木偶人，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是怎样的，唯独在意那盆绿油油的仙人掌，还经常对着那盆仙人掌发呆。

最后，他第一次把他叫来桌上吃饭。

姜瀚屿吃的狼吞虎咽，心里想的就算里面是有毒的，他也吃了。最后一顿也得给自己吃点好的，只是再也见不到那个小团子了。

不过最后他没死，就是肚子被食物撑的很难受。当天的半夜三点，他还是因为吃的太撑而睡不着。腹痛难忍的他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这样死去，这是他意识到不能哭之后的第一次放声大哭，撕心裂肺，把姜老爷子都吵醒了。

”

最后还是连夜把家里的私人医生叫过来，吃点了药才解决。

从那之后，姜瀚屿再也不敢狼吞虎咽的吃饭，也不敢吃的太撑。再加上姜家吃饭的规矩是安静，姜老爷子也让人来教导他，让他看上去更上得了台面，最起码担得起起姜家少爷这个身份。所以后来的姜瀚屿吃饭都是慢条斯理，举手投足尽显矜贵。

看着面前的铁板豆腐，再看看姜瀚屿，温唯誓决定还是算了。吃不到豆腐的灵魂就算了，最起码吃到豆腐尸体了，也行吧。

“……”姜瀚屿沉默，点点头以示鼓励。

“好吃吗？”

“挺好吃的。”

这真不是姜瀚屿敷衍，是真的他也想不到该怎么评价这个味道。就是觉得，挺好吃的。毕竟食物这种东西能裹腹就好了，以前在湖畔小区，刘盛娟不会特地给他做饭，都是早上随便抄一盘菜，再煮一锅饭就出门。

而姜瀚屿就靠着这些度过一整天。有时候温唯誓会带他回家吃，那是他觉得饭菜最好吃的时候。在姜家，为了维持体面，也不会吃的特别饱，而且在饭桌上和其他姜家人虚与委蛇也是很令人吃不下饭的。

温唯誓用一次性勺子顺时针搅动碗里的冰粉，让上面的小料均匀的包裹在冰粉里面，确保每一口都是小料满满。

姜瀚屿也学着温唯誓的样子，搅动着手里的勺子。眼看着差不多了，舀起一勺送进自己的嘴里。

山楂片合着花生碎，芋圆配上脆莲子，一起裹在冰粉里面。那冰粉入口即化，带着丝丝凉意，山楂的酸、花生的香、芋圆的糯、莲子的脆在舌尖交织，层次丰富得让姜瀚屿眼睛一亮。他忍不住又舀了一勺，一勺接着一勺，碗底渐空。

而对面，温唯誓直接把整完冰粉捧起来，吸溜吸溜的像喝粥一样，三两下就把那一碗冰粉吃完了。

温唯誓单手托腮看着姜瀚屿，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吃。眉眼弯弯，嘴角擒笑。

终于看见姜瀚屿把这碗冰粉吃完了。姜瀚屿抬眼看他，才发现温唯誓就这样笑着。

“好吃吧？下次带你来吃加糍粑和玫瑰酱的。那个味道更绝！”

“嗯，这次的也很好吃。”

姜瀚屿心里一动，突然就开始羡慕能一直在温唯誓身边的人，羡慕他们能一直拥有这样的他。

……

看了路边卖唱的吉他小哥激情弹奏，看了杂耍演出抛球转缸。温唯誓一整晚都在笑，由内向外的开心。逛了几圈之后温唯誓终于舍得回家。

“诶，老姜…额不是，中姜。”

“玩得开心吗？”

温唯誓走在路上，两只手摆臂甩的老高，就像拳打空气，每一步都踏的很实，发出啪，啪，啪的脚步声。

“嗯，很开心。”

姜瀚屿想说开心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能够伴他身侧，能够看着他和他说说话，这就能让他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