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季来自一个传统的不能再传统的修士家族,不算什么大家族豪门,也就普通而已。爷爷奶奶天资普通,也没什么大的抱负,一共就一儿一女,算得上是圆满。
和大多数人家一样,儿子继承家业,女儿准备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里去相夫教子,平安祥和的过完一生。但是唯一的女儿是家族中资质最好的那个,她不甘心于父母给她规划的,泯然于众人的未来。她努力、上进,孜孜不倦的经营自己,只是她采取的奋进方法不是好好修炼自身,而是以自身条件为基石,找个地位更高、背景更强的男人嫁了,借助夫家的力量带她上青云。
也不能说她就一定错了吧,毕竟人各有志,但她想的毕竟简单了点。蝇营狗苟挣扎了小半生终于如她所愿嫁入豪门,虽然拼了命给自己捞来一个正妻之位,但是夫妻情深、耳鬓厮磨的甜日子也就过了十来个月,然后今天一个白月光,明天是小青梅,后天来了个小时候约定要我娶你嫁的小表妹。书房里还有一个自小照顾他长大的,最为贴心最温柔可怜的贴身丫鬟。再出门一趟,回来时多了一个可怜兮兮卖身葬父,哭着要做牛做马来报答恩情的小白花……
不过两三年功夫,后院里一堆的女人,各色风情,手段百出,小表妹在婆婆的扶持下率先有孕,然后是娇憨的青梅和清冷的白月光,十年功夫作为正妻,她膝下一堆子女,没一个是她亲生的。而她能有的,也就是这个正妻的名分了。
姐姐如果趁此机会堪破情劫倒也因祸得福,然而她没有,每天斗志昂扬与后院女人争斗,与婆婆争权,还能抽出时间时不时会娘家教育一把爹娘和弟弟,告诫他们要小心嫁进来的女人,那就是个外人,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别太大意了。姐姐自己家里鸡犬不宁的,因此看不上娘家的岁月静好,强势的将爷爷奶奶扯到自己身后,再把那个万事自己做不了主、听谁说话都觉得有道理的弟弟拉到身边,于是嫁进来的儿媳妇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后就发现自己还真就是个外人,永远在自己需要的时候,都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第五季的母亲由一个欢快明媚的少女成为一个贤惠开朗的儿媳妇到后来成为一个沉默阴郁的妇人也不过是短短十年时间的事情,她从此除了在第五季面前,再不会再任何人面前露出笑脸。
第五季九岁那年被母亲力排众议送来凌宵宗,家里就这么一个第三代要离开,姑姑第一个不答应,但是母亲这次说什么都不退步,姑姑喊出要“休妻”的时候,她很镇静的点了点头,当场就吩咐丫鬟去收拾她的嫁妆,带拿到休书后她马上就走。
从来躲在众人后面没有自己的决定,别人说什么他都觉得正确的父亲第一次站出来,拦在妻子和姐姐之间。谁也不知道那条下午,他和妻子关在书房里谈了一下午说了些什么,但离开书房后,第五季终于能去凌霄宗读书,同时,第五季的母亲开始喝起养身的药剂,如果五年内她不能再怀上一个孩子,她会主动为夫纳妾。
第五季家中有一条在仙门百家堪称罕见的家规——男子过六十而无后代者方可纳妾。第五季的母亲来自一个比第五家族更有大的世家,当初疼爱女儿的父母就是看重第五家族的这条家规才把女儿下嫁到他们家。最初的几年里,也的确是公婆宽厚,夫君温和,女儿在这家里是实打实的过了好些幸福生活,但是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个嫁出门的大姑姐会回来找事。
如今,更是为了能让儿子脱离这个牢笼,摆脱大姑姐的控制,第五季的母亲甚至愿意主动为夫君纳妾,这次,是那个男人想给自己再拖延五年的时间。当看到那个最初一看见自己就亮闪着眼睛、红润起脸颊的姑娘,波澜不惊的提出纳妾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躲躲闪闪的这些年,终于把对方火热滚烫的心逼凉了,在书房里,他一再求着再给他一次机会,才求来这五年缓冲,他以为自己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却不知道,这只是对方不想再跟他扯皮而表面上装出来的让步。
心冷了就是冷了,早干嘛去了,原来你也知道这些年在伤害着对方,非要等到心伤透了才出来吗?迟啦,迟太久了。
而第五季的母亲之所以坚持把第五季送去凌霄宗是因为大姑姐的手伸太长了,拉扯着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就算了,这几年又开始想把第五季也带到泥坑里,当母亲的这才被触到底线,不能忍耐了。
第五季的脸是父亲家族一脉相传的儒雅斯文,对人温和,亲切温暖。七岁以后已有少年郎的俊秀之资,大姑姐数次把第五季带回自己家,那白月光、小青梅、小表妹和小白花都有儿有女,小表妹第一个生下儿子已经被提为平妻,白月光、小青梅成为贵妾,小白花和贴身丫鬟没有升位但实打实是宠妾,各有各的风光。
但是这主母家的小郎君可是货真价实的风光霁月的小儿郎,平常根本不把这个如同隐形人一般的主母放在眼里的小表妹、白月光个小青梅这下都自动放低身态,主动去向主母请安,主要是想把自己的女儿引荐给主母,期待女儿能够嫁入到这般清净的家庭里去。她们与人争斗了小半辈子,对于第五家族那条有子便不可纳妾的家规最是推崇,她们不是品格多高尚的好女人,但也算是很为女儿着想的好母亲了。
姑姐这些日子扬眉吐气,趾高气昂。她那从来不多看她一眼的婆母为了自家的第三代也对她笑脸迎人,知道她这个出嫁的女儿在娘家那叫一个有分量,姑姐总算是在婆家又过几天好日子。可是等到她听说这鱼竿上唯一的鱼饵,不是,是唯一的侄子第五季已经离家前往凌霄宗修学之后,她勃然大怒。
大怒之后是恐慌,她太知道这段时间的好日子是怎么得来的,同时,这侄儿这么一走就意味着要么二十四年不能回来,要么很快回来是因为被凌霄宗淘汰。能被淘汰自然就不是什么好的,那几个平常就觊觎她为位置的平妻和贵妾是更不可能放过她的。到时候怕是要来一场见刀不见血的厮杀了。
尤其让她不忿的是,她弟弟昨天还答应自己会好好考虑把儿子婚事交给她这个豪门主母的事情,结果今天听说第五季已经上了飞艇直接去了凌霄宗,这还是她那个从来没主见的弟弟吗?一定是被弟媳妇洗脑了吧?姑姐杀气腾腾冲回娘家,才进门就被弟弟亲自带进书房,两人也是紧闭着房门在书房里说了一天的话,再出来时,姑姐怒气冲冲的走了,而弟弟的脸色多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出来时,看到弟媳妇站在那里,姑姐就象没看见一眼,一肩膀把她撞开自顾自的走了,弟媳妇踉跄了几步被弟弟扶住肩膀,弟弟顶着巴掌印一脸邀功,“放心吧,我作为父亲支持季儿去凌霄宗,姐姐也同意季儿在凌霄宗会更有出息的。”
第五季知道自己是在幻觉里,他重走了一次自己的人生,再一次看着自己爱笑的母亲一天天的失去笑容,看见姑母在看见自己时,眼睛里乍然亮起的光,看见姑父家的几个表姐表妹在看到自己时面露红晕、娇羞低头,看见姑母眼中顿时升起的带着几分恨意的火焰。但是这一次,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听谁说的都觉得有道理,母亲一个人到底力量薄弱,无法与一个家庭对抗,这次,自己被留在家里,没有去到凌霄宗。
姑母开始干涉起自己的生活,她带着自己来到姑父家的学堂,在那里和一帮表亲戚一起学习,每每明明自己已经够小心了,还是能到处偶遇表姐表妹,姑母眼中的火焰更盛,甚至打着学业繁忙的旗号让自己暂住下来,再不能回家陪伴彻底失去笑容,形如槁木的母亲了。
终于能回家是接到母亲病逝的噩耗,修士如果不能飞升就敌不过生老病死,但没有修士在这么早就能把自己一生精血活活耗尽的。母亲在不能送自己离开,反而因此失去照顾自己的机会后再无生意,而父亲在母亲彻底离开后似乎也明白了自己永远失去了什么,不过几天功夫,心如死灰,人如枯骨,爷爷奶奶就更是茫然不知所措了。
姑母成为最高兴的人,名正言顺接过自己,在姑母日复一日的叮咛下,第五季被洗脑成为第二个父亲,一辈子唯唯诺诺,从来没有自己决定过一件事情。
就比如今天是他成亲的日子,第五季知道真实的自己这个时间其实是在凌霄宗学习,而这个幻境里的自己则在今天入赘姑母家成为赘婿。白月光和小表妹的女儿经过一番厮杀,终于在结束“战斗”,最终还是平妻的女儿更胜一筹,成功让第五季成为自己的夫君。然而就在婚礼举行前的这个晚上,姑母亲自端了一碗汤给第五季,然后等到他昏昏沉沉的时候,把同样昏昏沉沉的白月光的女儿推入他的房间。
在婚礼的这天早晨,在丫鬟的尖叫声中,所有人都看见他和白月光的女儿赤身**在一个被子里,床单上的血迹和两人身上的痕迹清晰明了,所有人一眼就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于是,为了不让人笑话,婚礼还是继续,小表妹的女儿继续作为正妻嫁人,半年后,白月光的女儿再作为平妻进门。
这时候,小青梅的女儿哭哭啼啼站了出来,拉高衣袖哭着问她该怎么办?原本有守宫砂的地方洁白如雪,但是这意味着她的身子可就不洁白了。
一家两个姐妹娶了同一个男人已经要被人诟病,难道还要再奉上第三个女儿。
第五季在姑父的眼光中看到炙烈的杀机,姑母的眼睛里只有心满意足的高兴,第五季终于明白自己在姑母眼中就是个道具,让这一家子混乱的工具人,至于自己死不死根本不重要。娘家人就此断绝血脉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出了口恶气,让小表妹、白月光、小青梅从此教女无方而无法再趾高气昂就行。
第五季在姑父挥挥手中被人拖了下去,当有仆人端着一杯酒来到他身边,那三个号称最爱他的女人还在为谁是他最爱的那个而争执。第五季拿起酒杯,眼神恍惚,不对啊,他不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刻,他应该在凌霄宗的学峰学习,是姑母强行把他拉扯进姑父家的这些糟心事里来,这些个表姐表妹他其实一个都不想要。他已经在心里有一个女孩,两人已经定下正式的婚约,就等六年见习期结束后完婚。那个女孩脸圆圆的,一笑大眼睛就弯弯如月牙,脸颊上还有两个酒窝,整天笑容满面的,似乎从来就没有烦恼。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在这里,姑父家的大管家不停的催促他喝下手里的酒,说是能有个全尸已经是给他的最后的体面。
体面?什么体面?自说自话逼他成为赘婿的体面?他根本就没有给过这些表姐表妹一分意思,就算这样,他们还能自顾自就定下婚约,完全不需要问一问他的意见,更是连家中的长辈都不需要告知一声的体面?
如果是这样的体面,那谁要谁拿去好了。
第五季盯着手中的酒杯更加恍惚了,到底哪一种生活才是幻境?是他即将被人逼着去死的生活是幻境,还是凌霄宗的那些年其实才是真正的黄粱一梦,而现在到了梦醒的时候?
大管家终于没耐心了,他对身边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几个人走到他身边,有人抓紧他的手,有人掰开他的嘴,大管家亲自拿起酒杯走了过来,酒杯慢慢倾斜,里面鲜红似血的液体眼看就就要倒入第五季的嘴巴里。
第五季闭上眼睛,手脚的力量也彻底送掉,似乎已经接受自己接下来的命运,然后……他的拇指重重按上右手食指的指根,心里默念一个名字——绯绯。
赤影一闪,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忽然出现在第五季的脖子上,小嘴一张,赤色的刀气如雨般射向围着第五季的几个人,这些人顿时手忙脚乱的从第五季身边离开,一脸惊恐的看向他。
第五季不慌不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慢条斯理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襟,看也不看几个人一眼。小狐狸乖乖巧巧的站在他的肩膀上,小脑袋在他脸上蹭了蹭,比他还高兴。
第五季的眼神恢复清明,就在他刚刚闭上眼睛,决定放弃自己被人控制的这一生,算了算了,死了算了的这个念头才出现在他脑海里,第五季忽然觉得右手食指的指根处一痛,似乎被什么在那里狠狠咬了一口。第五季原本混乱迷糊的脑袋顿时就清醒过来,这里就是幻境,他是在凌霄宗的第五季,当年,他的母亲拼尽全力将他送离这个泥潭般的家庭,不惜一切代价从姑母手里拯救了他。
又跟他的父亲虚情假意相处了五年,五年时间一到,马上就买了好几个妾室回来。妾室进门的那一天,母亲带着一半的嫁妆析产别居,另一半就留给父亲的家族,作为资源给自己买来相对的自由。母亲也想过干脆和离,但是父亲以死相逼,真要死了,第五季只能从凌霄宗退学,到时候回来继承家业,还有跟这个疯子一般的姑母扯皮。
不和离就不和离吧,析产别居也可以。反正第五季已经彻底挣脱开这个混乱的家族,母亲也离开了。这家的以后和未来他们自己决定好了,母子两谁都不想再牵扯进去。
等到云安之等人赶到的时候,第五季已经依靠自己的力量离开幻境,他正坐在一边看着腰际的玉佩发呆,这块玉佩是母亲在自己前往凌霄宗的那天送给他的,现在,他终于能理解当初母亲为什么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送走了。
如果,如果不是母亲的坚持,幻境里的遭遇会不会就是他原本的未来呢?被自己的姑母当作报仇的工具人毁了三个骄傲的女孩,然后被叫了多年姑父的人,指示家中的管家灌下一杯毒酒?
第五季摇摇头,没必要纠结了,这些疑问假设都没有意义,他被母亲亲手送出泥潭,他不是工具人,是凌霄宗学峰的第五季,未来的杏林峰医修,梨花音的未婚夫,再也不是被人随意牺牲掉的,不重要的存在。
然后第五季一转头,看见两条飞龙向着自己而来,在龙背上是他熟悉的人,其中之一,是他们凌霄宗的少宗主,生而知之的福娃——云安之。他们那一脸的焦急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化为大大的笑脸,第五季也笑了,谁也别想再随意操纵我的人生和未来,我可以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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