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说的没错。如果幸运一点,在青芒森林碰见猎豹,只需要一天半时间就能走出去。
夏榆在半路遇到猎豹,被热心地载到青芒森林外围,将她放下后扬长而去。
一天半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眨眨眼就消逝了,正午的烈日晒干土地,地面翻起一层层热浪,她又饿又渴,这一路都没怎么进食过,也许是着急赶路来不及吃,现在停下来,突然感觉之前积攒的力气轰然倒塌,负能量积聚全身。
她提不动软绵绵的四肢,手臂和小腿上皆有骨折,从摔伤耽搁到现在没有进行过治疗,动一下,抽一口气,就低低地咳嗽。
此处位于青芒森林与城镇的交界地带,路边竖起一块石碑,碑上刻字,歪歪扭扭写着她看不懂的符号。
“再往前走就是青安城。”谢同在脑中为她翻译。
夏榆气喘吁吁地靠在石碑上,开口也没什么力气,“为什么这里一个生灵都没有。”
谢同沉默,“因为他们都在城里。”
好冷的笑话。
夏榆抽动嘴角苦笑,“这里距离进城还有多久,我有点累了。”
谢同比刚才沉默的时间还要久一点,“要不你考虑赊账吧,平台里有恢复伤口的复元丹,你吃一粒不至于真死在这。”
她问:“这次又要什么条件?”
“……”谢同默了一下,没再说话。
夏榆也安静下来,靠着石碑慢慢滑坐在地上,心底默念平台,光幕浮现在眼前。
只是这次看到的画面与上一次截然不同,一个巨大的挂锁标识封住平台入口。
夏榆靠意识点击一下挂锁,光幕上跳出了警告弹窗,“解锁平台需要10000币,当前余额10币,余额不足不予解锁。”
“……”她果然不该对谢同的话抱有期望。
“瞧我这记性,竟然忘了访问平台也是要算钱的,起初结契的时候,只说送你一次免费访问的机会,这个机会你上次就用完了,所以……别怪我咯。”
他解释的声音还怪有诚意的,但听了更让人不舒服是怎么回事?
夏榆心底已经麻木了,“没事,不怪你,只怪我自己。”
她用勉强还能动弹的右手揪起路边一片不知名叶片,塞进嘴里慢慢咀嚼,草茎的汁水能勉强湿润口腔,但同时也带来一嘴苦涩味,她呸了一下将叶渣子吐出来,又扯出一片巴掌大的叶子盖头上,遮挡头顶的烈阳。
蝉鸣声聒噪不止,从四面八方响起,像山谷里绵延不绝的回音,一声接着一声。
她想起了给大兔子取的名字。为什么会叫夏天呢,因为在过去死掉的记忆里,也有一位小男孩拉着她的手,姐姐,姐姐叫不停,说长大了要带他一起爬树抓知了。
沉闷的车轱辘声,咯哒咯哒碾在干裂土地上,也碾碎了她此刻的回忆,停在身前。
“小生灵,你怎么了,要不要帮忙?”
夏榆摘掉头顶叶子,看向前方,一头年迈的老驴,拖着一车用木桶装的水,啊呃啊呃地朝她叫唤两声。
“我想去青安城,您去哪里,可以载我一程吗?”
老驴提了提后蹄,脖子上仰,示意她上车,“啊呃——我也是去青安城。”
夏榆吃力地爬上水车,挤在几桶水之间的缝隙中,就像汉堡里夹起的肉片,“青安城没有水吗,您怎么运这么多水进城?”
老驴转头见她坐稳,继续咯哒咯哒地赶路,“这水可不一样,是青芒森林湖泊的水,可甜了!啊呃——青禾领主最喜欢喝森林的水,我每天都要给他来回送上几桶。”
他的言语之间满是得意。
夏榆感慨这柳暗花明的际遇,眉间添上几分喜色,“我也要去青安城找青禾领主,您到时候能捎带我一起吗?”
老驴的步子慢下来,“你找青禾领主有什么事?”
“我的……好朋友说,他认识青禾领主手下的灰大狼,我本该是找他带我领见青禾领主的……我想在领主的手底下讨事,赚点钱用。”
老驴的驴脑袋左右摇晃,就像没转过来的陀螺,然后缓缓停下,“哦,你是说灰大狼灰武啊,他不好相处哩,也就在青禾领主面前会给好脸色,旁人找他简直是碰一鼻子灰!好在你碰到我,我这就带你去找领主。啊呃——”
蹄子一扬,咯哒咯哒加速赶路。
山峦渐渐染红晚霞,临近傍晚,老驴才赶到青安城的城门口。
当下夏榆已经饿得说话都没有力气,一路上和老驴唠嗑家常,谈天论地,说起城西前几日一个萝卜生灵无缘故失踪不知道是不是死掉了,还说起青禾领主手底下员工个个办事不给力,嘴上说尊敬爱戴领主,实际浑水摸鱼,天天吃完游灵就打瞌睡,话题又转到这年头气候越来越不好,生灵开始排着队祈求神明下雨,巴拉巴拉如此一大堆。
她很想结束话题,可人坐在驴车上,她更担心对方卸磨杀人。
青安城的城主府。
老驴带领夏榆穿过府门,走进大堂,大堂里站着一位打哈欠的小树苗,树苗生灵捂着嘴打哈欠,告诉他,“领主大人在后院堂房拜神明,老驴你去后院找吧。”
他每日辛苦运水,看不得成天窝在城主府游手好闲的衙兵,那硕大的驴鼻子喷出一股气,哼哼地拉着夏榆往后院走。
夏榆以为的后院是简单干净,用来养花种菜的小院子,待走进去一看,叹为观止。
一棵巨树高耸入云,不可窥其树冠,站在树底下也会不自觉心生感慨,肃穆不止,巨树的周遭种植了各式各样的新奇花草,一根藤条穿过外沿,竖成篱笆。再往里走,奇异山石堆砌成的假山,山下泉水叮咚,流淌成一池碧绿荷塘。
在这山光水色,鸟语花香的尽头,是一座面积不大的堂房,正中央摆放一尊神圣的人形石雕。
怪异的是,石雕没有五官。
夏榆想起大堂的树苗生灵说,领主在堂房拜神明,难道这个神明就是,它?
一位青衣男子在石雕前念念有词,似是低声诵经。
结束后他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夏榆,惊奇道,“来稀客了。”
青衣男子眉目含笑,清隽疏朗,一头墨发如绸缎般垂至腰端,周身散发淡淡的植物清香。
老驴一见他就行拜见礼,夏榆跟在后面有样学样。
“领主,水送来了,我还是放在老地方给您享用?”
青禾朝老驴颔首,“辛苦了。”
等老驴交代完事情离开,夏榆这才将自己来此的目的三言两语讲述给青禾领主听,而后双手作揖,恳切开口,“领主您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还让人叹为观止,听说灰武在您手下做事,我有一位朋友认识他,我也心生羡慕,想来找领主讨要一个赚钱做事的机会,不管是什么都可以。”
青禾微笑,“你不用奉承我,我这里不缺仆从了。”
夏榆追问,“那您手里有钱吗?”
“有。”
夏榆又问,“这就对了,那您有什么没人愿意做又同时能赚钱的事情吗?”
青禾停顿一下,看着她笑,“有。”
“那可以让我接手吗?”
青禾笑得如沐春风,“自然可以。”
他的双袖一摆,置于身后,像古代翩翩公子,缓步踱出堂房,一举一动优雅至极。
夏榆紧跟他出去。
“城郊近几日有外来的游灵作祟,这些游灵不似普通游灵,狡猾至极,你把它们猎来,我按六金一只的价钱从你手里购买,如何?”
这方异世界的一金抵十银,一银才换成交易平台的一币,如果按六金一只来算,她累死累活干几年都不见得能买下定位符。
夏榆思忖片刻,强硬给自己的气势添砖加瓦,“十金一只如何?”
她见过大兔子捕捉游灵,那游灵滑溜溜的,不费点力气很难擒住,他也说城郊的游灵更狡猾,这权当是给她额外的务工费和补偿费。
青禾停下了脚步,站在巨树底下幽幽地凝望她,“一金一只。”
看起来儒雅斯文的人砍价往往是更狠的那个,夏榆深吸一口气,大声反驳,“不行!”
“堂堂领主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六金一只吧,我认了,领主你大人有大量,别计较我刚才愚蠢的行为。”
青禾淡淡地微笑,“五金一只。”
夏榆:“……”
在她绞尽脑汁想挽回最初的价钱前,青禾将未说完的话补全,“我额外帮你治愈身上的伤势,所以,最多五金,否则交易就此作罢,不过——你依旧会是我青安城的客人。”
夏榆勉强答应下来,“那……客人有吃的吗?”
“当然。”
青禾抬手打了个响指,巨树粗壮的枝丫上忽然跳下一头大灰狼,风擦过它油亮的毛发,四肢轻盈落地,威风凛凛。
“灰武,带这位夏小姐去客房换洗衣物,记得备上吃食,哦对了,不要游灵。等夏小姐准备妥当后再带回来寻我,我要小憩片刻。”青禾吩咐完这些,化作一株碧绿的常青藤缠绕于巨树之上,修生养气。
夏榆瞪大了双眼呆呆望着那根不知年份的绿色藤条,眨巴下眼睛,收回视线后跟随灰武离开了后院。
***
城郊荒芜的山林,一头通体暗蓝,外披坚硬骨壳,纤长脖颈的果冻胶质游灵漂浮在灌木丛中,它一遇到惊吓便将头与四肢缩进骨壳中,等待十几分钟,确认没有风险才再次探出脑袋。
活像一只谨慎的王八。
夏榆气得想抓起手边三叉戟模仿闰土刺猹,一叉子把那龟缩的脑袋给穿透。
她为了抓这只游灵,足足埋伏了三个钟头。
想起不久前在城主府的后院,青禾将她全身上下都治愈好,提出派灰武和她一起猎游灵,她拍拍胸脯拒绝,主要是看灰武一身腱子肉,要是抢先将游灵洗劫一空她就没东西可以交差,临走前还打包票保证今天肯定能猎到一只。
天快黑了。眼看着就要被打脸……
她蹲守许久的游灵,还在四处游荡,忽地,那类似鼻子的器官嗅了嗅,似乎闻到美味,飘着身体来到一棵树下——那里藏着夏榆提前埋伏好的青果。这也是她提前打听到的,此类游灵喜食青果。
只要那只狡猾的游灵将地上青果捡起来,触发机关,网罩就会从上面掉下来盖住目标物。
青果被它捡起,送进嘴里。
游灵刚巧也踩在机关处,树上挂的网罩摇摇欲坠。
青果快速吞咽进肚,游灵嗖得一下,带着骨壳咕溜溜滚远,网罩罩了个空。
夏榆憋了一肚子火,刚想从隐藏点爬出来亲自逮捕它,不远处土里冒出一缕黑雾,迅速卷起游灵四肢,倏尔便将其吞没殆尽。
她呆怔地目睹这一切,窝在草皮的掩盖下,不敢动弹分毫。
这黑雾来得奇怪,设置埋伏时没有出现,这时候突然跳出来,又好像不是来抓她的……
雾气在林子四周巡游一圈,没有找到其他食物,又重新折返回来时出现的地面,钻了进去。
待黑雾完全散尽,她才敢掀开草皮慌张得往山下跑。
夜色逼近,山林幽森寂寂,掩藏着未知危险。
也不知跑了多久,山路都暗得看不清了,脚下忽地趔趄,被什么东西绊倒摔了一跤。
她拍拍衣服爬起来,发现脚踝被细细湿滑的东西勾住,凑近了小心端详,是一只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四脚蛇。
脚上细细的那根正是四脚蛇尾巴,她放松了警惕,一把扯掉这碍事的东西。
那只四脚蛇张开流血的嘴巴,可怜地叫唤,“救救我……我……是西方领主暴风龙的下属……我……可以给你报酬。”
夏榆本不欲做理会,想尽快赶路回城主府,但听到最后一个词后改变心意,捞起它扛在肩上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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