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灯火通明,周围车鸣声不绝于耳。人行道的白桦树叶,遮住了发光的路灯,地面落下阴翳不久被车灯照散。
江浸月走在树下,脑子里播放一幕幕的电影画面。
她记得那天下着朦胧细雨,父亲去世,无父无母的她蹲在街道边的角落,单向给陈亦辞发一条条消息,和后来无边的争吵。
也记得那次,依旧下着雨,从中国到英国1216公里,只是从细雨到倾盆。
英国大本钟在眼前矗立,她提出了分手。
以为忘记了,原来只是尘封,再次遇见便历历在目。
这一天江浸月难得失眠,摸出平板把剩下的题做一遍。本想困了就睡,可写着写着,江浸月又觉得不困了。突然想起和陈亦辞大二做项目最忙的那几晚。彻底睡不着了。
江浸月轻轻的笑了一声,将手里的糖块扔进垃圾桶,找了很多题磨着自己的精气神,可大脑飞速运转的刺激让她做到第二天上班。
合同签约时间当天,李飞派了人来接她。江浸月坐在小区的葡萄藤下,低头收拾设备,没过一会,头顶落下一道略深的阴影。
江浸月抬头,他放出与李冲的聊天记录,“江老师你好,我是李冲的兄弟,你可以叫我小张。”
小张收起手机:“我车停在不远,我帮你拿。”
江浸月手里留了个包:“麻烦你了。”
到达京体花了一个小时,到校长室又有半小时之久。江浸月和小张匆匆赶到。
推开门,不知是谁向校长介绍道:“这位就是fiee。”
前段时间江浸月爆火,一些粉丝根据ip找出了她在京大。
京大一直在进行保密工作,保持fiee的神秘性,而现在京大放了她与京体合作。fiee名下的宣传片加上京体本就有的热度,必然会制造大流点
校长知道这次机会不易,握着江浸月的手,笑的眼尾带着纹。坐在接待区的还有京体的大部分体育教练,和这项任务的主要负责人李冲。
签完保密协议,江浸月几乎没离开过,讲述系统方案,还要细节探讨事情的可行性。分几个区,什么时候,在哪个院……都要提前计划,以免错过最佳拍摄时间和地点。
“游泳这边的主要负责人是谁。”江浸月问。
京体的游泳馆是半透明式,下午拍时阳光照进去会很好看。
游泳队的人和田径队的人对视后环视一周。
“人呢?”校长手指点点桌面,“这都多久了人还没来。”
李冲拿出手机,“我联系他。”
他的话还没掉地,敲门声和把手扭动的声音,伴随着“抱歉,路上堵车。”一起传进耳朵。
带着急促的气息,江浸月立刻分辨出来是谁。
男生穿着白色运动外套,黑色长裤,跨着白色斜挎包,风尘仆仆进来。脸颊微微泛红,黑色的眼珠被窗外照进的阳光刺的略带褐色。
下一秒眯着的眼睛睁大,目光落到她身上。
两人眼中都有不可思议。
陈亦辞懵了一瞬,随后猜出来她是学校花心思请来的fiee。但想到这,又想不通了。从他的记忆上来看,江浸月好像从来都没接触过摄影。
“哎啊,两位认识啊?”校长笑道,“正好——”
“不认识——”江浸月止住校长的话。
“认识——”陈亦辞看向校长,听到江浸月否认,又把视线放回江浸月身上。
话音刚落,其他人四目相对。气氛变得越发怪异。
不是,你们到底认不认识啊。
李冲见形势不对,摆手招呼人,“陈亦辞快在这边坐。”在江浸月旁腾出位置,“来来来,坐我这。”
正合陈亦辞的意,一屁股坐在江浸月旁边,似乎在解释刚刚的“意外”。
“江老师虽然不认识我,但我仰慕江老师许久。”
语气真诚的江浸月差点就相信了。
“那就合作愉快。”江浸月回握住陈亦辞伸来的手,又迅速松开,转身看向大家:“那我们继续吧。”
“好好!继续继续。”校长开口。
二小时后。
“好,那这次关于宣传片所有事宜会议就到这,大家回去休息休息,等明天正式开始。”
校长离开大家才起身收拾,江浸月伸手去拿放在空座位的包,半空有人截住,早一步将它提起。
“我帮你。”陈亦辞说。
“不用了,谢谢。”江浸月拿回包,盯着陈亦辞的眼睛道,“我希望我们这段时间能愉快度过。”
除工作之外别交流联系,免得双方都心里憋火。她是这个意思。
陈亦辞不仅听懂了,甚至想的比江浸月还要过分。
陈亦辞没回答江浸月的话。他舔了舔嘴唇,随后轻哼出声,发现江浸月的目光已经放在门外。
不仅不想交流,连看都不想看?
“拜拜。”陈亦辞勉强扯出一抹笑,转身离开。
翌日清晨,天空被太阳升起划过黄色痕迹,江浸月站在主席台前拍日出特写。
江浸月扶住下滑的眼镜,眯着眼望向操场对面,为首的教练和一直跟着拍摄的李冲跑过来。
江浸月迎过去,看一圈后略微诧异:“田径队都到齐了?”
“都到齐了。”李冲说,“这边听说要拍日出的那种感觉就全到齐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快要结束了。”
“……那现在开始吧。”
大家都没有出现问题,按照计划迅速站点位拍摄,动作几乎一条过。
江浸月低头查看每一个视频,最满意的是第一条的起跑。两人背对错开,预备起跑,直到两人摆臂奔跑时,被遮住的太阳在两人中间发光,他们动作干脆利落,赋予力量,与身侧的红色太阳照相呼应,像是盘旋翱翔的雄鹰。
“怎么了?效果不好啊。”江浸月若有所思,一旁的人默默问。
江浸月回神,“不是,效果很好。”
李冲笑了,“那就行,幸好一条过了,要不然就要等明天了。”
“不可能,只要江老师站在这我就不可能失误。”其中一个人贫嘴。
“哈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太中二了吧。”挨着那人的同学撞了下他的肩膀,狂笑道。
江浸月实在不想在听,苦笑扶额:“卡卡卡,去下一站。”
一上午,换了两批人,跑了大半个校园。江浸月头一次觉得摄影是个苦力活,即使中途是车载和走步相结合,她也决定拍完这次宣传片再也不拍了。
小张察觉到,怕江浸月拍的无聊,上前搭话:“我们学校其实挺好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学校太大了。”
江浸月:“我知道。”
小张知道这个话题找得不是很好,尴尬的摸了摸头,想在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他以为对话到此结束时,江浸月很久才说:“我很久之前经常来这。”
“之前来过这?!还经常来啊!!!”小张心情激动,“老师来这一般都干什么啊?”
问完懊悔,老师来干什么他没资格过问啊。
小张偷瞄几眼,江浸月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眼神斜向下回忆着。
“随便逛。”
小张也没想到江老师这么不忌讳,紧张的情绪逐渐消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后得出一个结论,脱口而出:“江老师之前的对象不会就是京体的吧?”
被猜中的江浸月心脏骤停,下一秒又猛烈震动,相机差点掉在地上。
小张瞬间捂嘴:“不是,我不是故意猜出来的。”
“你猜错了。”
“我刚刚看你都手抖了。”
“你看错了。”
江浸月嘴硬不承认。在小张被江浸月认真的神情和铿锵的话语信服时,一道反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觉得他看的挺对的啊。”
江浸月顿时有些恼火,回头想要看哪个人没有眼力见。而当她转身看清人时,声音卡在喉咙里,胸腔的气愤被撕成碎块。
游泳馆前玉兰树成排,叶子相互纠缠沙沙作响,落下的树叶铺满街道。
有一片叶子随着风的吹拂缓缓落下,正巧轻蹭陈亦辞的肩膀,落在丛中。
“又见面了啊。江老师。”
小张看见辞哥急忙开口,把刚刚的乌龙忘在了脑后:“辞哥,你怎么出来啦,李冲哥呢?”
陈亦辞走在她面前站住,“在馆内。”
江浸月本想问问陈亦辞,是不是听不懂昨天说的话。可瞟眼四周见后面的人都跟了上来,还有一旁呆站着看着不聪明的小张。只能把话打碎往肚子里咽。
“那我们赶紧进去。”
她怀抱相机,快速绕开陈亦辞,大步走向体育馆。一路上叶子咯吱咯吱响。
如江浸月所料。天气和建筑配合默契,太阳透过玻璃墙直射进游泳池里,波光粼粼,发着细小闪耀的光芒。
江浸月举起镜头,拍了几张准备放下,耳边的脚步声逐渐清晰,似乎停在她身边。“我也不在这,你照谁呢?”
又是陈亦辞。
“对啊老师,计划上不是说要拍游泳的时候嘛。”小张也纳闷。
江浸月低下头,查看刚才的照片。干脆破破罐子破摔:“那也不是拍他。”
小张懵了:“啊?辞哥就是教练啊。”
这回换江浸月懵了,迟迟没开口。
虽然江浸月是从高中认识的陈亦辞,但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便有所了解。陈亦辞从小学时就练习田径,即使因为家庭干扰没有那么快步入正轨,但初心从来没变过。
正是因为这一点,江浸月说什么都没有怀疑过陈亦辞会放弃田径。即使都已经明明白白告诉过她,游泳的负责人是陈亦辞。
陈亦辞朝江浸月挥了挥手,手腕上的一晃而过细微的黑唤回江浸月的神:“别那么意外,我意志也不是那么坚定。”
江浸月沉默不语。
“李冲哥!”小张叫道。
陈亦辞冲着李冲点了下头,又对江浸月说:“在这等一会。”
小张连忙补充:”对对对。辞哥先去换衣服,我和冲哥在这。
“嗯。”
江浸月趁着陈亦辞没回来,在游泳池边转一圈。斜对着池边那条线的机位,在镜头里呈现的画面最美。尤其是陈亦辞游在那条泳道上。
矫健的双臂交替向前,双腿拍打水面,扬起的水花被撒进的阳光变成水钻,变成珍珠。
场外观战台坐着前来观看的兄弟,还有不断增加的慕名而来的同学。
尖叫声此起彼伏,江浸月举着相机的手被心跳震得发麻。
别跳了。
江浸月缓缓阖上眼,加重的呼吸声淹没在声海里。
一声一声打着节拍,江浸月睁眼时气息随着抑制不住的心跳颤动。再次摁下快门键。
那一瞬,江浸月好像脱离了此时此刻。
再一眨眼,画面从发亮的泳池变成红色的田径场,变成绿色的草坪,变成白皑的雪地……最终定格在桌子歪歪扭扭的教室。
还有坐在最后排垃圾桶旁,翘着凳子手里转笔,笑着看她时眼睛里有琥珀的陈亦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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