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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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还在担心周一上班第一天,以姜樾那沉不住气的性格,会完全忘了答应柳虞的事,没想到他挺守规矩,直到午休都没出现,但柳虞猜他应该不怎么忙,毕竟平均半个小时就会给她发个表情刷存在感。
柳虞中间面试了几个人,没来得及回,他就发得更频繁。
“你在干什么呀?”
她都不知道他从哪存的这么多小动物,又是兔子又是水獭的。
“忙。”柳虞仅用一个字应付。
“你吃饭了吗?”
“在路上。”叶冬中午不和男友见面,两人正在等电梯,她以为他又要追过来。
姜樾却只是发来句抱怨:“我还在外面和客户谈东西呢,恐怕你下班都回不来了。”
母亲生日当天,柳虞将所有工作早早地完成,就等准时下班。部门的同事都知道她有安排,没人煞风景地突然给她加点麻烦。
部门经理还在说:“柳虞真好,每年都给父母过生日,不像我们这些老家在外地的,赶都赶不回去。”
刚入职时她还是带着柳虞的前辈,如今两年过去,柳虞稳定下来,她也成功晋升。
职场没有多么好,但也没有某些人渲染得那么坏。哪怕是在以“狼性文化”著称的公司,孝敬父母这种传统美德,往往依然受到支持——大前提是没耽误工作。
她笑了笑,给每个人都发点巧克力,就当讨个彩头。他们识趣地托她带去生日祝福,然后柳虞提上包火速跑路,生怕后面就有任务派下来。
左叡收工得反而比她晚点,路上可能会堵车,两人干脆相约在楼下见面。
还是巧,前后差不到十分钟,他们就汇合了。
他提着准备好的护肤品礼盒走过来。
“紧张。”
柳虞笑:“又不是第一次过来,过个生日而已。”
“你不懂。”左叡俯身亲到她的脸侧,“走吧。”
听到开门的声音,柳虞父亲过来迎接。互相热情地打过招呼,柳虞从鞋柜里取出他们两人的拖鞋,左叡还没来得及换,就将手里的礼物递上。
“给阿姨带了点护肤品,柳虞说她平时都用这个,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送点用得上的东西比较好。”他冲柳父说。
“你客气了。”他笑呵呵地接过,先拿到客厅去放着,“你们来的时间刚好,菜也才送过来。”
柳虞换好鞋往饭厅跑去,正见母亲在把塑料盒装的菜摆进盘子。
她赶紧洗干净手,过来帮忙,问:“蛋糕呢?”
“冰箱里呢。”柳母回答。
那蛋糕包装盒很厚实,没有一点透明的地方,从外看不出款式。
“我选的口味清淡的,怕你们吃着腻。”柳虞去冰箱里找到蛋糕盒,把它端出来,让左叡去关窗帘。
从工作开始,每年父母的生日都由柳虞主要负责置办,对于她的安排,他们倒是都很放心。
点好蜡烛,柳父支起自拍杆,让柳母坐在中间,三人围在旁边拍了几张合照。
本来柳母说没什么愿望,不想许愿的,但他们都说难得的日子,就当走个流程,在左叡带头的生日歌中,她还是双手合十,对着蜡烛闭上眼。
“生日快乐,妈妈!”待她一口吹灭,柳虞率先鼓掌。
随后柳父带她去书房挑瓶酒,留左叡在饭厅和寿星切蛋糕。
“你妈今天特别高兴。”柳父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和一瓶红酒,斟酌不定,“从下班回家就开始念叨,还特意换了身衣服。”
她的工作性质要求上班的衣着都很正式,柳虞刚进家门就发现,母亲难得穿了条连衣裙。
“我就说我妈今天怎么这么漂亮。”柳虞笑着,“喝红酒吧,左叡开车来的,就别让他喝了,我们明天还要上班呢。”
柳父觉得也是,便把那瓶白酒放回去。
“现在我们基本上都安定了,就担心你。”他说。
这话总感觉熟悉,柳虞问父亲:“您该不会也要催婚吧?”
“那倒没有。”他连忙摇头,“婚姻大事,不能随便决定,而且我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结婚都晚,我反而是觉得没必要那么着急,咱们条件又不差,慢慢找个最合适的。”
柳虞父母知道她一直没见过左叡家长辈,就算不问,大抵也能猜到原因。
他叹口气:“我知道蔺闻的事对你打击很大,换做别人别说三五年了,可能半辈子都走不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我和你妈更不希望你随随便便就找一个。”
“我以为你们挺喜欢左叡的。”柳虞接过红酒,看着酒标上绘制的庄园。
“小左人是还不错,对你也好,我们担心你是不是还没放下,或者对小左只是感动,所以才没办法更近一步发展。虽然这样说对他不太好,可我们也不想看到你仅仅是因为人家那段时间照顾过你,你就报恩似的跟他好了。”做父母的总是思虑过度,“还好当初你跟你妈没因为这事有什么嫌隙……”
柳虞连忙:“那怎么可能!”
蔺康年案轰动全国,柳虞母亲是负责定罪量刑的专家组重要成员之一,后来在内部还拿了不少表彰。
近年来虽然对此类案件打击得越来越严格,但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死刑率正逐年降低,然而在传出风声的前两天,蔺康年还是选择了吞枪自杀。
他的死却不足以平民愤,他的家人信息被网友统统挖出来,蔺闻也未能幸免,特别在看到他的光明履历后。
祸不及家人的前提是惠不及家人,骂声铺天盖地。
作为获利者,他有多少奖项和美名是踩着别人的人生得到的呢?
不说他们,蔺闻自己也分不清。哪怕后来所有赃款全部收缴,仅剩的家底,蔺闻母亲也在能力范围内尽量捐了出去,依旧收效甚微。
同学们的议论,走在路上被人指着窃窃私语的敏感,买个东西都直不起腰的卑微,鲜有人能坦然承受。
所以在那个下雨天,柳虞刚刚上完课,踩着水走出教学楼外的小花园,接到蔺闻母亲的电话,得知他跳楼的消息。
“我就是觉得现在工作在转折期,不想因为感情问题拖累了。”柳虞对他说,而且好好的日子,何必提这些煞风景的陈年旧事。
可能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控制不住回忆。
“好好。”柳父点头,看她选中那瓶酒,不再多说,“开瓶器应该在下面的抽屉里。”
柳虞按照他指的地方,蹲下拉开抽屉,果然找到。
饭厅里,左叡正好在和柳虞母亲商量洗哪种杯子。
“高脚杯就行了,三个吧,你别喝了。”柳虞过去说道,见桌上的蛋糕还没切,拆开包装,拿出塑料刀具递给母亲,“寿星帮我们切蛋糕?”
“好啊。”柳母笑着站起来,“我给你们两个切大块点,我和你爸吃一点就行。”
柳虞这才发现蛋糕纸袋里还送了个生日皇冠,她弯折装好,要给母亲戴上。
她嫌累赘:“你自己戴着玩吧。”
柳虞也不推辞,搁到头顶。
吃完蛋糕和晚饭,再浅尝几口酒,柳虞拿起手机自拍留念。
左叡赶紧探过来脑袋,可惜没赶上她按快门的手,只留个看不清脸的虚影。
“再拍一张。”他推推她的胳膊,顺便帮柳虞把歪了的生日帽拨正。
她只好重新摆好表情,任凭左叡过来紧紧贴住她的脸,留下两人的合照。
“你去客厅坐着吧,这边我来收拾。”她说。
左叡虽有做上门女婿的心思,但不管怎么说仍然是请来的客人,不会让他干活的。他想表现,也被按了回去,索性到客厅继续陪柳母聊天。
他走以后,柳虞切换软件。
吃饭前将蛋糕的照片发到生活号的朋友圈,许多朋友都送上了对母亲的祝福,柳虞就收到姜樾发的消息。
“你在你爸妈家吗?”
“对。”柳虞回答。
他当时没再说话。过差不多半个多钟头,又发消息:“我在楼下。”
柳虞以为他在跟自己开玩笑。
她不信,很想到窗户边看看,可谁都不会吃饭吃一半突然站起来往楼下瞧。
柳虞正坐立难安,姜樾发了一张照片,正是她家楼下的景色。
“你调查我?”她更意外。
“好几天没见。”他却又道。
“等着吧。”柳虞却没好气,哪有他这样的,不安安分分地等她找,还追到楼底下来了,况且这才两天,哪来的好几天。
柳虞点的菜不多,四个人刚好够吃,余下的残渣倒掉。厨余垃圾不能放太久,他们习惯当天就处理。
“说起来,前段时间我还撞见你高中同学了。”柳父忽地说。
高中时期认识柳虞的人很多,还有不少同学的父母之间有工作上的交集,毕业后会撞见不算特别。
“谁啊?”柳虞问。
“不认识,戴个墨镜。”他却说。
“人家认出你的?”
“是啊。”他回答,“我刚买完菜回家,还没进小区大门,一小伙子给我拦下,问我是不是柳虞爸爸,说跟你高中同班。他倒是说他的名字了,但我没记住。”
“你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随便聊了两句,他说他到这边谈客户正好路过。”
估计是不太熟的同学。
柳虞总帮人带吃的,人缘一直很好,无论男生女生都能说得上几句话,父亲作为优秀学生家长很容易被关注,不少同学对他留有印象。
垃圾都收拾好,柳虞问:“就这些,你们房间里的呢?”
“都拿出来了。”
“行,那我先去丢一趟。”
听见他们的对话,客厅那边母亲高声:“不用吧,你们走的时候带上不就行了吗?”
楼底下还有个人在那蹲着等呢。
柳虞说:“有味道,早丢了干净。”
她说得也有道理,况且就下个楼的距离。让左叡继续跟他们聊着,柳虞提上两袋垃圾,换鞋下楼。
经过单元大厅,左右看几圈,却没见到姜樾。
柳虞不想大声喊他的名字,况且手上还有两个累赘,先去把垃圾丢了再说,也许半道上就遇到了。
垃圾站就在这栋楼的侧面,温度尚未升得那么高,夜里的风吹得脚踝还有点凉飕飕的。小区的路灯隔几米才有,光线也不算很强,她边走边观察,却都没见到该有的人。
难道真是开玩笑?
柳虞又觉得怪,姜樾哪来她家的地址,又怎么会有那张照片。
扔掉垃圾,柳虞终于空出手看手机,她想确认一下那照片是不是她看错了。
迈上进楼的梯坎,她忽地感觉到里面有人。
柳虞喊一声,感应灯亮起。
姜樾穿着连帽衫和运动短裤,双手插兜靠在墙边。本来在低头看地,听见声音才抬起来。
恍惚回到蔺闻等她下课的日子。
教学楼里几乎找不到什么可以坐的地方,蔺闻经常保持与这样差不多的姿势,靠在柳虞的教室门外,等她下课出门第一眼就能发现他。
她走上去:“等多久了?”
都做好他腻腻歪歪对她装可怜要关心的准备,不料姜樾二话没说,拿过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
夜风吹得皮肤都是冰的,她的掌心捂上去正暖和。
“没多久。”他说。
柳虞心里软一块,轻轻搓热他的脸颊,颧骨上的淤青消得差不多了:“你不冷吗?”
姜樾站直,对她展开双臂。
她立刻明白他的意图,叹口气,上去抱住他的腰。胳膊收紧,将她完全罩在怀中,呓语般:“抱抱就不冷了。”
“怎么突然——”
柳虞抬头正要问,他却突兀地倾身,盖住她的嘴唇。
话语戛然而止,姜樾单手捧住柳虞的下巴,舌头长驱直入,比刚才加倍用力。
嘴唇和舌尖发麻,他压在腰上的手也毫不克制,让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几度摩擦,她甚至感觉到他的反应。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探过去。
姜樾闷哼地松开她的唇瓣。
“这是正常现象。”他小声解释,却故意将她压到那里。
柳虞制止他:“别在这。”
他将额头放到她的脖子根,用鼻尖在她的耳后纤薄处轻蹭,无法控制的情绪令呼吸声很粗,嗓子哑着:“你先动手的。”
柳虞笑了,这个角度看不到姜樾的表情,却似乎能想象出来。他总是给她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有时候黏糊糊的幼稚,有时候又如同此刻,有点成熟的蛊惑。
后半部分和蔺闻真的很像。
“我在小区里逛了七八圈,熬走三批遛狗的,人家以为我在夜跑。”
“谁叫你不打一声招呼就过来。”柳虞拍他的后背,“做小情人就要有小情人的自觉。”
“好,我知道了。”他苦笑一声,微微撑起身体,额头与她相抵,从如此近的距离中看彼此的眼睛,“都听你的。”
这四个字真耳熟。
柳虞刚刚和蔺闻确定关系那几天,每次喊他名字,他都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几次下来,柳虞就不高兴,叉着腰对他说:“我喊你你为什么不答应?”
“又不是军训点名。”蔺闻哭笑不得。
柳虞气呼呼地:“那你都不回答,我怎么知道你人还在不在。”
那么大个人就杵在她旁边,又不会隐身,怎么可能知道。
蔺闻刚要解释,柳虞又噘嘴继续道:“况且你也不牵我。”
合着兜了一大个圈子,她真正的目的在这里。蔺闻反应过来,拉上她的手。
“对不起,我怕你不适应。”毕竟他们才谈没多久,他不想被她觉得轻浮。
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和抓紧的挤压,柳虞终于满意:“你以后都要这么主动牵我,知道不知道?还有,下次也要主动亲我,不要什么都我先说!”
原来他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她也期待很久。
他低笑点头,手臂忽然用力,借着惯性将踉跄过来的柳虞一把捞进臂弯,听闻她嘻嘻哈哈的笑声道:“好,都听你的。”
再与姜樾待片刻,柳虞主动啄几次他的唇,留恋的手指在他的颧骨反复摩挲。
“我要上楼了。”
“你们今晚回去吗?”姜樾问。
“嗯。”柳虞说,“他酒都没喝。”
“送你回住的地方?”他又问。
作为男友,这是左叡的职责,柳虞点头:“当然。”
“那他会留宿吗?”姜樾又突然问。
柳虞顿了顿,似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嫉妒。
“应该……不会吧,毕竟这么晚了。”她回答,同时见到那份情绪正从他的瞳孔里逐渐散去,补充道,“不过不是为了你,明天还要上班的。”
无论如何,结果是令他满意的。姜樾笑起来,轻轻吻了柳虞的眼角:“我知道。”
熟悉的动作。
以前每次说完晚安,蔺闻也会这么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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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地上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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