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晴。

-

柳虞和同学手里拿着小卖部刚买的零食，挨个交换分享。

“你真不转班啊？”朋友问她。

“不转啊，有什么好转的。”柳虞满脸的无所谓，朝最尽头的人伸手，“那个给我吃点。”

两包塑料包装交换，朋友追问：“难得的机会诶。”

“还好吧，反正只要考进前二十就行，哪次转都一样。”柳虞还是同样的语气。

朋友开玩笑：“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下次你发挥还能这么好吗？”

“怎么不能。”

学校的三个区不是完全按照成绩划分的，B区的重点班学生成绩一直强过A区的绝大部分普通班学生，但是在师资力量和资源倾斜上始终比不过A区重点班。

那群人比的可不是单纯试卷上的分数，还有社会实践，竞赛奖项，以及家庭实力。

柳虞的成绩在B区一直名列前茅，年级排名也能混个前五十，但想要再往前就是神仙打架，大家都觉得她只是一次偶然的成功。

“说真的，上次看到那个排名，我都以为你文曲星附体。”

柳虞笑起来：“哪有那么麻烦，就不能是我提前拿到试卷，背过答案吗？”

她这句话说得毫无负担，听不出虚实，骗到几个朋友。

他们瞪大眼睛：“真的啊？！”

柳虞看这反应更想笑，点头。

“真的啊。”

听到她承认，本来觉得是开玩笑的人也探头：“不是，你真的啊？”

见所有人都快被她骗过，柳虞摆手。

“我哪有那种本事。”

他们长舒一口气。

“吓死我了。”同学泄愤地轻打柳虞几下，“不过班主任都劝你好几次了耶，A区挺好的吧。”

前面就是垃圾桶，同行的一个男生把喝完的饮料瓶放到地上，用脚瞄准，助跑踢飞。

饮料瓶在空中划过弧线，可惜歪了，打到桶口上方，反弹落到地面。

“好什么好，A区的人都喜欢拿鼻孔看人。”柳虞高一刚入学就因为校区问题遭到过几次冷眼，从此对他们的印象不太好，“好像天之骄子、家世显赫，背地里不知道什么样呢，给我钱我都不去。”

还没讲完，她的袖子被旁边的朋友猛拽几下。

柳虞扭头，正好看见戴着袖章的女生。

说坏话被当场抓获，同学们尴尬地四处张望，假装不知道她刚才说了什么。

那个饮料瓶还横在地上。

男生发现没丢准，小跑过去，可还在半路，戴着袖章的女生扫一眼。

“乱扔垃圾，扣一分。”她问男生，“你哪班的？”

就算校规确实写着这项规定，可大家都是同学，平时看到最多口头警告，哪会这么上纲上线。她显然是听到柳虞刚才的话，公报私仇。

柳虞奇怪：“这不是丢进去了吗？”

“丢进去是因为被我看见了，如果没看见，谁知道会不会就搁在那里。学校有两个足球场，想踢球多得是场地，垃圾桶不是用来练习球技的地方。”女生斜眼，打量两眼，“何况还没进。”

这么小题大做，男生也不满。

“不至于吧，扣我们一分也不给你奖金啊。”

“那你们就反馈给学校，把垃圾桶拆掉好了，反正拿来都不用，以后饮料瓶扔在树上也没人管。”她继续道，“我问你哪个班的。”

男生不说，赌她猜不出来。

芝麻大点事，她还真把自己当个官。

发现他不肯讲话，女生也有办法，她看向柳虞：“我知道你，高三十班的柳虞。他不肯说，我就记你身上了。”

“你没病吧？”图穷匕见，柳虞简直被气得笑出来，“我就随口说两句，戴个执勤袖章真以为自己是谁？”

“扣一分而已，又不是扣你钱。考试难得发挥好一次，你以为自己是谁？”女生慢悠悠地反问道，她没带本子，只能先记在心里，回去补写，“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去教务处投诉我，我是高三一班的方黎。还有，你前几天来串班，坐的是我的桌子。”

众人目送方黎转身而去的背影。

柳虞在原地翻了七八个白眼，学着方黎刚才的表情：“‘你坐的是我的桌子’，心眼比我嗓子眼还小！”

男生过意不去，他和柳虞根本就不是同班同学：“对不起，我没想到她认识你，我一会就去找教务处老师，把名字改成我的。”

不过一个纪律分，拿个毫无意义的流动红旗而已，扣得太多顶多每周升旗仪式通报批评一下。高三学生课业多，站在那都没人听，全捧着小本子背单词，连班主任都不在意的东西，只有她拿着鸡毛当令箭。

柳虞摆手：“没事，我有办法。”

戴袖章的不止方黎一个，她又不是不认识。

*

蔺闻在从小卖部回班的路上被柳虞拦住。

他边走边吃刚买的面包，她像个打劫的土匪，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窜出来，一脚踩到他的必经之路。

“吞！”

很好，现在对他的称呼甚至从两个字略缩成了一个字。

晚自习已经结束，她是走读生，应该早就回家了才对。

“你怎么还在学校？”蔺闻问。

柳虞反问：“那你怎么还在学校？”

蔺闻感觉奇怪，她的架势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又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柳虞这几天是想找蔺闻，但又不想去他班里遭受方黎的冷眼，在他们教学楼底下盘旋几次找不到人。今天想起上回没认准位置的翻墙点，让那次的几个同学带她又走一回，没想到刚翻进来，正好看到啃面包的他。

那些同学看见戴袖章的赶紧逃跑，反而柳虞旋风似的冲过去。

他们还以为她在牺牲自己，吸引火力，边跑边感叹柳虞真局气，以后要认她做大姐。

蔺闻放下面包，对她解释：“我们班同学的家长请了几个外校名师过来分享应试经验，要听完这节课再走。”

属于A区学子独有的福利。

柳虞“哦”一声，把上次和方黎的事跟他说了。

蔺闻听后似笑非笑：“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

柳虞才感到不好意思，哪有她这样的，说了别人坏话，还要人帮忙处理矛盾。

“你不一样，你人帅心善，乐于助人，出淤泥而不染，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还真不想打断，就听听她这彩虹屁能编多长。可惜课间时间不够，他没工夫听场面话。

“方黎应该没记你。”蔺闻略作回忆，“我没在本子上看到过你的名字。”

他对她印象那么深，如果真的被写上，肯定会注意到的，况且就算他疏忽，左叡也一样能发现。

“这样啊。”柳虞还有点不放心。

蔺闻继续说：“方黎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可能听到你说的那些话，心里有点不高兴，就故意吓唬你们一下。”

听他提起方黎的语气，柳虞问：“你们很熟吗？”

蔺闻点头。

“我们是朋友。”

听到他不假思索地说出这两个字，柳虞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嘴角向下撇着嘟囔：“你朋友挺多。”

她的表情让蔺闻笑：“哪比得上你。”

每次遇到她，周围都是不同的人。

同学之间发生点口角再正常不过，确认没被记名字，柳虞就放下这件事，转而打量起他手里的面包。

“好吃吗？”

就剩一口，蔺闻举起来：“你尝尝？”

柳虞却嫌弃地缩脖子，面包松软，留有齿痕的边缘被咬得塌陷：“噫——这上面还有你的口水。”

“那你问我。”蔺闻从边缘撕下来一小块，递给柳虞，“这样。”

她塞嘴里嚼几口。

“挺好吃，以前怎么没注意。”

“刚到的货吧。”

课间时间就那么长，蔺闻要赶回去听辅导课。转身之前，他向柳虞再度确认：“你真的不打算转班吗？”

“干嘛？”柳虞问，“你希望我转吗？”

蔺闻耸肩：“只是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而且我们班里不全是那种人，至少我不是。”

他说得很真诚，况且换班的优势客观可见。

柳虞低头：“我再想想吧。”

关于这次的对话，蔺闻没告诉左叡。一是没有必要，二是因为，他潜意识地不想让左叡知道。

却不料刚跑完操回班，他和左叡正讨论着数学老师布置的拔高题，被柳虞在门口拦住。

“嘿！”有别的同学，柳虞忍住没叫那个外号。

两人之间轻松自然的氛围，让左叡惊讶地看向蔺闻。

“你怎么过来了？”他问柳虞。

“上次那个面包挺好吃的，我忘了问你是哪个牌子，打算下午去买一包。”

面包？左叡的表情变得更奇怪。上次还信誓旦旦地跟他说“不熟”的两个人，现在竟然有了连他都不知道的话题。

“你们别堵门口。”

三个人在这站着，有点干扰其他学生出入。方黎和朋友挽着胳膊，回来看到，将两人往旁边赶，被挡住的柳虞露出来。

再次见面，她们的态度都不是很好。

“你怎么又过来了？”方黎问。

看不起他们还总三天两头往这边跑，算什么意思？

柳虞就知道她还记仇，反正别人什么态度她就什么态度，既然方黎不肯示弱，她也没好气：“我有事呗。”

左叡帮忙解释：“她来问蔺闻面包的牌子。”

就这样？

方黎不信：“发个消息不就行了吗？”

“这个时间不让用手机呀。”柳虞说得义正辞严，惊讶地看她，“你该不会偷偷用了吧？这可比乱丢垃圾严重。”

阴阳怪气，话里有话。

方黎自认上次已经退一步，柳虞此刻说这种话，显得不像是来找蔺闻的，更像故意来找她茬：“你难得撞大运发挥好一次就要横着走吗？注意点吧，下次指不定考成什么样呢。”

被人质疑，柳虞的那股倔劲也冲上头：“好啊，那我们就看看呗，我至少比这个班里一半的人配坐在这间教室。”

*

星期四。

阴。

-

气温骤降，冷风像刀子一样割着脸上的皮肤。

新的月考排名公布，柳虞的名字在第十五，比上学期期末还进步一名。

周围的同学知道后围到她的桌子边，连连赞叹。

柳虞捧着自己的试卷和成绩单，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尾巴像要翘到天上：“唉，这次的题不难嘛，写完我都没检查，还趴在桌子上睡了十几分钟。”

话里话外全是炫耀，完全不提自己为了不丢面子，连续两周挑灯夜读，只能趁课间补觉，连上厕所都恨不得掐表计时的那些事。

大清早，班里用来堆辅导资料的柜子被老师叫两个男生收拾出来，擦干净，迎接新同学。

这次学校不再和柳虞协商，强制性地给她换了班。

单人单桌，不存在同桌的问题，班主任不管位置安排，让柳虞找学习委员，这是市三中一向的风格。老师只起到辅助监督的作用，在大事上拍板，小事都交由学生们自行处理，目的是为了提高他们的协调和沟通能力。

柳虞想坐在蔺闻附近，可是按照身高来看，这有悖常态，除非学习委员愿意通融。

她先把多余的东西放进教室旁边的储物柜，顺便问身后的女同学：“学习委员是谁呀？”

她正是上回柳虞来串班时一起聊天的同学，所以态度挺热络。

“方黎呀。”她说，指向旁边的空座位，“你上次不就坐这。”

柳虞僵硬地笑一下，这倒是不用说，她早已铭记在心，比送分知识点还清楚。

以她们两人现在的关系，方黎不给她使绊子就不错了，此路不通，柳虞回到临时安排的位置。

等方黎回班，隔了几列的左叡突然跑过来，在她周围猛咳嗽。

“你感冒就去吃药，别到我旁边散播病毒。”方黎斜他。

他讨好地压低声音：“行个方便。”

“有话说话。”她最讨厌别人弯弯绕绕不进正题，根本在浪费时间。

“我想和柳虞挨着。”左叡说。

方黎收拾桌子的动作停下，没好气地抬头：“你们差不多可以了吧，一个转班生还得让全世界围着她转吗？”

左叡从共同朋友那里听说了方黎和柳虞之间的事，安慰地推了推她的肩膀。

“她性格就那样，别那么排外。”

说得好像他跟柳虞多熟似的，也不见平时人家正眼看过他几次。方黎懒得听左叡在这说好话，不耐烦地抬手：“我可没有，我还忙着准备英语演讲赛的竞选。”

“你放心吧，肯定这次也归你。”左叡说。

这个比赛的含金量很高，但是报名费不便宜，学校每年都会选拔出两名优秀学生推选报名，费用报销。其他家里条件好一点的学生懒得走这个流程，都私下自费，将名额留给方黎。

她对此不置可否，撇嘴不说话。

左叡得不到确切答复，还想再问。

“行了行了，我知道。”方黎看他就烦，满脑子都是恋爱，影响她学习的心情，赶紧把人打发走。

几分钟后。

方黎走到柳虞的临时座位旁边，问：“你视力好吗？”

“挺好的。”柳虞没想到她会主动找自己，“裸眼5.0，不近视。”

“那你挪到左叡前面去吧。”方黎说，“周围的同学都同意了，让他们帮你搬下桌子。”

左叡前面。

柳虞转头，那不就是蔺闻斜前方！

没想到她什么都没做，这天大的馅饼就砸到她头上。柳虞高兴得满口答应：“好呀，谢谢你。”

下午眼保健操结束，班主任走进班里，公布了选拔英语演讲名额的消息。

以前柳虞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再看周围同学，对此都不意外，甚至听到有几个人在小声说，上周末就私下报好了名。

“因为有新同学，所以我还是重新解释一下。”班主任并没有厚此薄彼，对大家道，“这个比赛对统招没有影响，但是如果有同学将来准备申请英语类专业的自主招生，这在很多高校都是重要的参考指标之一。学校只推选两个名额，咱们班一个，二班一个，比赛地点就在本市，报名费由学校报销。不想参加竞选的同学，可以自费去官网上报名，也可以课后找我，学校统一组织报名。”

她给大家十分钟使用手机的时间，联系家长协商是否参与。

十分钟后，班主任问：“好，下面先说竞选，谁要参加？”

和前两年一样，方黎举起手臂。

而她转头，顺着班主任的视线向教室后方看去，柳虞也举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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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文曲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