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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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标项目结束，中标结果要等十天以后才公布，不过内部消息说他们占据很大优势，这份工作算是终于告一段落。

作为犒劳大家最近的辛苦付出，左叡做主给项目组所有人都放了个假，正好周五，连上周末两天，堪比调休后的小长假。

大家喜气洋洋地感谢，在会场的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回家，留在公司的人也纷纷收尾手里的工作，左叡高兴地向柳虞分享了这个消息。

可惜她最近挺忙，所以没办法请假陪他一起庆祝。

“不跟你一块，我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他惆怅道。

哪有那么夸张，好像他没与她交往的前二十多年都在发呆一样。

听她这么说，左叡又强调：“真的，我快想不起来没有老婆之前，我都在过什么苦日子。”

柳虞笑得无奈：“好吧，那我尽量早一点忙完，我们晚上看去哪里逛逛。”

“好。”反正他有一天时间思考这件事。

收起手机，柳虞去找其他部门的负责人谈事情，刚巧碰到姜樾，他对她笑，毫不遮掩。

从上周末买完那身衣服以后，他已经连续穿好几天，柳虞都不好意思问他中间有没有洗过。

姜樾原本的着装风格本来在公司里就有点显眼，现在突然改变，还就这一身，部门里的同事好奇，问他怎么换了风格，姜樾笑呵呵地，就说尝试点新东西，还问他们哪种更好看。

同事当然客套，回答各有千秋。

他坐下给柳虞发消息：“你终于戴我送你的耳钉了。”

“那你可以把衣服换下来了吗？”柳虞无奈。

“不好看吗？”姜樾问。

这哪是好不好看的问题。

“我没有别的衣服穿。”他又说，“你只买了一套。”

姜樾如今找到了新的办法，既然送她东西她不用，那就互换。他管不了柳虞穿不穿，难道还管不了自己吗？

柳虞怎会听不出他的小算盘：“我可没那么多钱。”

“我有。”姜樾转了笔账过来。

还真是财大气粗，柳虞给他退回去。

他更是气极：“你怎么什么都不要？我给我自己存点购物基金都不好吗！”

她又不是他的存钱罐。柳虞没回，推开项目部的玻璃门。

不是来找姜樾的，而是他对面的同事。那次误会过后，柳虞明显降低了与他交流的频率，但是面子上没有刻意生疏，这次有事情找人家，还是有说有笑。

姜樾看着再也没有任何新内容的聊天框，又见柳虞笑意盈盈地用手指着人家的电脑屏幕，没好气地站起，去饮水机边。

送她礼物她爱答不理，自作多情的她好言好语。

杯子半满，他又加了一堆冰块，简直快要溢出来。低头看到垃圾桶，没忍住踢一脚。

力气太大，翻了。

“没注意。”他对看过来的同事解释，拿起扫帚自觉地收拾干净，脸垮得更厉害。

柳虞说完事情抬眼，看到姜樾的工位空着，没想什么，推门回去继续工作，半道看见洗完手的姜樾。

走廊无人，他走到她面前。

“甩脸色？”柳虞问。

姜樾摇头，他就算甩脸色也不是冲她，可耐不住心里的小情绪，脖子直得像嵌了根钢筋在里面，低不下去，偏头不看她。

还是在别扭。

手里头还一堆活，柳虞这会可没那么多功夫哄他。见他还是不肯放下姿态，扭身就要绕过他回去。

姜樾赶紧后退两步拦住她，依旧犟着不说话，只用眼睛盯她。

“怎么？”柳虞本来也没真打算走，被他拦下就顺势撤回脚，问。

他微微抬起双臂暗示。

她用眼睛示意上方的角落，提醒：“有监控的。”

“没有谁那么闲，一定要去翻。”他嘟囔。

不答应他还会继续追着她，在这里僵持太久，万一真撞见别的同事，反而更容易出问题。柳虞拿他没办法，小步上前，轻轻搂住他的腰。

怀中一满，姜樾低头，看不清柳虞的表情，却难以抑制在她额角落吻的冲动。

她蜻蜓点水般抱了他两秒就分开：“可以了吗？”

他暂且满意，点了点头，启口正欲问问题。

柳虞率先从表情明白他的打算，说：“左叡今天请假，会来接我下班。”

天天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公司是他开的。

刚刚支棱起一点生气，转眼他又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下去，没好气地撇嘴：“知道了。”

*

整个下午的事情都很多，仿佛所有部门的事情都挤到同一天要她解决，还每个都说是优先级第一，绕着圈地请柳虞处理。她是人事没错，可又不是大宫女，多得是工作，哪有功夫挨个照拂这些皇亲国戚，前些日子推来的那个新人听说还跟客户那边犯了点错，又找人收拾局面呢。

他们发过来的语音，二十秒以上的，柳虞甚至连转文字都懒得看，反正一共就那么些词。

在工作上不能总想着当老好人，谁都不得罪的结果往往会变成谁都得罪。

左叡就有点那样子的性格，总希望把事情处理到大家都满意，可生活里哪有那么多皆大欢喜。这个毛病他自己也清楚，父母一直想把家业分出一部分交给他打理，可他总觉得自己锤炼得还不够，至今仍在外面给别人打工。

最近的几个项目倒是搞出了点名堂，慢慢让人觉得他有点不一样。

尽管如此，私下里，在柳虞面前，他还是以前那性子。

对信任的人总是放下防备，也更容易暴露缺点。

柳虞今天推迟了一个多钟头才下班，上回左叡过来没看成的杂志已经被回收处理，全都换上了新的一期。临近月末，再过几天，下月初的新刊也要放上来，他总是捡剩下的。

对于休息区这半个钉子户，前台的接待未有丝毫懈怠。依旧客客气气地叫着他“左先生”，端上杯热茶。

杂志快要被他逐字逐句地读完一整本，挎着包的柳虞才出来。

中间经历过一阵下班高峰期，陆陆续续的员工往外走，左叡没看到姜樾。

也是起身准备联系左叡时，柳虞才抽空看了眼他发的消息。估计是下班心切，他这会就切换到生活号，向她申请预约周六的日程。

那个头像让柳虞最开始以为是左叡，看清备注才发现是姜樾。

习惯他突然袭击，提前三天反而令柳虞不适应：“怎么还知道预约了？”

“你不是不喜欢之前那样。”他显得知错就改，“怕你排不开，他总粘着你。”

他和左叡在粘人程度上根本难分伯仲，还挤兑起人家。

“你倒是挺会装乖。”柳虞说。

前台到傍晚以后改泡花茶，避免造成来访者失眠。左叡续了三杯，终于收到柳虞下班的讯息。

他喝空杯底剩余的茶水，将纸杯扔进垃圾桶，杂志放回前台的置物架。他们早就按时下班，连灯都关了，走时还没忘与左叡道别。

“等很久了吗？”柳虞出来一眼看见他，小跑两步迎上去，与他相拥。

左叡在脸颊一吻：“还好，饿了吗，我们去外面吃饭？”

“不用很丰盛。”柳虞说，“下午吃了块蛋糕，都不是特别饿。”

左叡搂着她往外走：“你最近好像经常喝下午茶。”

说到这里柳虞都觉得奇怪，不知道姜樾是不是有件隐身斗篷，总能挑个她不注意的时间变点吃的到她桌上，而且迄今为止，部门里的同事谁都没发现异样，最多是疑惑她怎么下午总在吃东西。

柳虞握住他的另一只手，笑着道：“嗯，最近网上好像流行这些，我们部门的同事就说跟个风，而且你上次送那么多零食，我们都还没吃完呢。”

必要时候只能把锅甩在同事身上，罪过罪过。

听她喜欢，左叡便说：“你快吃完了跟我说，我再给你拿点。”

“好。”柳虞点头。

他的午饭到两点过才吃，同样不饿，两人干脆去公司食堂吃了顿简餐。

“想看夜景吗？”左叡突然问。

这么说一般就是已经有安排，在临行前征求柳虞的意见。

和蔺闻交往的时候，他们很喜欢到一处公园后面的山上看城市夜景。平原地区难得在市区有这样一个远眺处，正好还可以锻炼身体，几乎两人每个月都要去一趟。

前些时日手机里刷到推送，才发现当初那个还能被称作“秘密基地”的地方，如今都快成个小网红景点。

“行呀。”三年没去，不知道那片现在变得怎么样，柳虞答应。

车子停在后门的停车场，这里尚未完全商业化，只有住在附近的村民收钱，给开发票。

和蔺闻去的头几年还是交现金，现在人家与时俱进，纷纷改用二维码。

停车场旁边的岔路口就可以爬上山，台阶很陡，沿途有灯。柳虞和左叡花了二三十分钟爬上去，出发时还是黄昏余霞，他们在半途用树叶做前景，拍了几张照片，到达观景台，太阳完全降落。

头顶有飞机闪着光点，立交桥横平竖直，可以清晰地看出环线的形状。

“都修过了诶。”柳虞感叹。

以前这里只有几棵遮阴的树，脚下是裸|露的泥土地，简单的铁索围栏，旁边立一块石头。

每次下山回去，除了要摘掉沾在衣服上的草，还得擦干净脚底的泥。蔺闻讲究，这些事都是他在做。

现在这片观景台都用石头铺好，还修了新的护栏，原来的那棵树还在，下方摆了桌子和石墩。

他们到时，已经有人在上面，看起来也是对情侣。

左叡举起手机，将她拉过来。

山上有点风，吹得头发乱乱的，左叡帮她理半天才退后。

周围漆黑，哪怕开了闪光灯效果也不尽如人意。柳虞加一整天班，在强光的照射下显得整个脸都在冒油，瞳孔也泛白光。

她不太满意这张照片：“算了。”

“不要，我喜欢。”左叡非要存，“老婆什么角度都好看。”

其实构图和风景都还不错，表情也不算很崩，反正他不会到处乱发，柳虞勉强让他留在相册。

大概左叡的手机里512个G的内存，有500G和柳虞相关。

“你以前来过这吗？”那对情侣看完夜景原路下山了，只剩下他们两人，双手搭在围栏前聊天。

“没有。”左叡说，他只是经常听蔺闻提起，“感觉不高，爬上来还挺累。”

“是啊。”柳虞感叹。

工作以后体力大不如前，那段时间和蔺闻月月来，一口气爬到顶，还有余力冲着山下喊两嗓子。如今在半路边爬边拍照，到顶居然还有点喘。

她和蔺闻的初吻也是在这个地方。

不太记得怎么开始的，双眼对视，莫名其妙就贴上了，仿佛所有灯光都是他们爱情的见证。

回忆起来，蔺闻没有办葬礼。他的母亲将遗物转交给柳虞以后，双方再也没有过任何联系。既然对方不想被打扰，她就平静地接受一切，继续生活。

不愿意去扫墓，大多出于逃避的心理。她很艰难才走出来，生怕看到他的墓碑，情绪再度崩溃。

这个季节的山风吹在身上还是凉飕飕的，柳虞盯着泛滥的灯光，感觉那些亮点在随着她的呼吸放大缩小。

左叡将手臂搭在她的肩膀，柳虞习惯性地攥住他的手指头。

“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蔺闻吧。”她突然说。

左叡惊讶地偏头，看她半晌。

音色是惊中带喜：“老婆，你……”

她肯正面谈起，正是彻底放下的前兆。老实说，左叡等这天很久了，久到他以为不会再发生，然而这都不影响他对柳虞的感情。

只是已经放弃的事情忽然又浮现转机，难免让人喜出望外。

“省得方黎每次都看我不顺眼。”柳虞对上他的视线，开玩笑说。

“好，什么时候？”左叡问，“这周吗？”

“下周吧。”柳虞垂眸，状似思考，“这周可能没时间。”

左叡点头，挪到她身后，抱住柳虞，轻吻她的头发。

两个人贴在一起，没那么冷。

“说起来，我在学校教务处的同学说，上个月看到蔺闻的学籍在后台被注销了。”他听说有一阵子，但刻意避免在柳虞面前提蔺闻，所以没跟她说过。

柳虞听着觉得奇怪：“现在才注销？”

“嗯。”左叡点头，“当时他在学校里被骂得很厉害，请假一周没什么用，干脆办了休学。出事情以后，他妈妈没去管他的学籍，所以拖到期限，系统自动处理。”

“这样呀。”柳虞垂眸。

“我前段时间跟他们聊天才知道，原来你们在高二暑假的夏令营就认识了。”左叡握住她的双手，又道，“怪说不得当时那么熟。”

“我没跟你说过吗？”柳虞回忆。

左叡摇头：“你们交往的时候我们又不算特别熟，后面更没机会讲，蔺闻从来不提。”

柳虞蹭了蹭他的下巴，左叡将她的脸转过来。

城市的灯火太闪耀，哪怕闭着眼依旧能感觉到那些光的存在，斑斑点点。

气息悬浮，柳虞轻哼几声他才分开。

她的声音沙沙的，回到原来的话题：“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没什么。”左叡回答，额头抵住她，半阖双眼，以前他总觉得是蔺闻后来居上，但要是他们先于他之前结识，便至少有个心理安慰，“就是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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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霓虹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