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澈舟经常出宗，没人知道他去哪，但每次回来都带着一身伤。

这次也不例外。

谢溪焦急地抱着叶昭昭跑过去，但是他没有去晏澈舟的居所，而是去了一片梧桐林。

玉泉峰上常年冰雪，唯有那片梧桐林四季如春。

果然，晏澈舟在那。

“师尊，您又受伤了。”

“嗯。”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很短的一声，无甚感情，却比寒冬里的霜雪还要冷。

叶昭昭忽然想起，她以前贪玩，某年冬天，掉进了湖里，刺骨的湖水没入她的口鼻，有一瞬间，她以为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幸好叶虞韫来得及时，她没有变成冰冻小鸟，

但现在，叶昭昭觉得前面这人比那天的湖水还要冷。

她下意识往谢溪怀里缩了缩，却又好奇地偷偷抬头，但这一眼却愣住了。

碧绿的梧桐林与周遭冷冽的霜雪好像两个世界，刀锋似的阳光将这片土地切割。

不远处一位黑衣男子席地而坐，倚靠在一棵梧桐树旁，藏在光与暗的交界处。

没怎么读过书的叶昭昭一瞬间很难描述自己的感受，只是觉得对面的人有些难过。

就在这时，对面的人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她。

叶昭昭吓了一大跳，她从未见过有人的眼神是这样的，深邃幽暗，看着怪吓人。

这就是小鸟贩子吗？果然看起来就是大坏蛋！

晏澈舟漫不经心地问：“哪里来的小鸡？”

叶昭昭：？

外面的人都怎么回事！鸡鸟不分。

但她感觉这个人很危险，只敢在谢溪怀里小声地“啾！啾！”

——是小鸟。

谢溪为她辩护：“师尊，她是小鸟。”

晏澈舟那是那副倦怠的模样，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忽然他神色一动，直勾勾地盯着叶昭昭。

叶昭昭感觉自己的小鸟心都要吓出来，又使劲往谢溪怀里缩了缩。

看不到昭昭！看不到昭昭！

正当她自我催眠之际，忽然她感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将她抓起来，拉到晏澈舟身边。

很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拇指按在她的脖颈处，力气不小，压得她很疼，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涌入她的鼻子，让她十分难受。

没人注意到，晏澈舟手上的一丝血迹浸入叶昭昭的羽毛中，很快消失不见。

完蛋了！要成小鸟干了！

叶昭昭一时间僵住，像个一动不动的雕塑，忘记自己身上还有法器。

不远处的谢溪瞳孔骤缩，急忙上去，却发现自己被一道透明的墙挡住。

“师尊！”

晏澈舟漫不经心地捏着手里的小肥啾：“不会拿它怎样。”

谢溪放心一点，虽然他师尊脾气不好，但还是说话算数，不过他也只放心一点。

他焦急地破解阵法：“师尊你别用力抓她。”

晏澈舟没有理会他，不过手上的力气放松不少。

叶昭昭感觉自己像被毒蛇缠住一般，恐惧袭来，但这时她突然想起这人是自己娘亲讨厌的人，陡然间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改方才鹌鹑之态，怒气冲冲地瞪向对方，并且试图去啄这人手指，却发现自己似乎无法低头。

啊！昭昭的下巴被压住了！

“啾！啾！”

——大坏蛋！

晏澈舟眸色沉了沉，嘴角勾起个弧度，但眼底没有一丝笑意，只有浓郁的戾气。

叶昭昭往后缩了缩，刚刚鼓起的勇气似乎被人戳破了。

呜呜！她这次回去一定好好修炼！打到这个大坏蛋！

忽然晏澈舟的另一只手朝她伸来，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但是预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反而是一道尖叫在她脑海中炸响。

“啊！”

是七七的声音。

叶昭昭急忙扭动身子朝外而去，这才发现藏在自己羽毛中的系统被这个大坏蛋揪出来，重重地甩到地上。

“啾啾！”

她着急地扑打翅膀，想飞过去，却被晏澈舟死死的捏在手里。

晏澈舟看着地上那个装死的光球，嗤笑一声：“该死的天道。”

声音很轻，只有他自己听到。

他的右手掌心慢慢凝聚出一个冰球，正当想朝那个光球挥过去，左手处突然传来一阵疼痛，低头看去，发现是那只小肥啾正死死地咬住他的虎口。

那豆豆眼里满是怒火。

晏澈舟看着自己流出血迹的伤口，神色未变。

“你想救他？”

叶昭昭没有回答，反而加重力气，像只和人拼命的小狗。

晏澈舟微微一愣，力气竟放松了些，叶昭昭趁机逃脱他的桎梏，朝系统扑去。

但她没发现，那颗冰球也同时发出。

不远处的谢溪瞬间目眦欲裂，拼尽自己的最后一丝灵力破开阵法。

“师尊你疯了！”

晏澈舟垂眸，神色冷淡，一点点地控制那个冰球的移动速度，很快那个冰球超过了那个雪团子。

忽然他看到什么，瞳孔猛然收缩，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裂痕。

就在这时，谢溪终于赶到，将叶昭昭护在怀里，而叶昭昭也拼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抱住了系统。

嘭的一声，那个本该攻击他们的冰球在他们头顶轰然爆炸，细碎的冰渣洒下来，却在即将触碰到他们之际，骤然消散。

叶昭昭气喘吁吁地倒在谢溪怀里，她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系统，幸好赶上了。

趁着没人注意，她把系统偷偷塞进了自己的储物袋。

晏澈舟快步朝他们走过去，每走一步，他都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震耳欲聋，太响了，好似在梦中。

他在谢溪面前停下脚步，几欲开口，却发不出声。

“把……把它给我……”

声音嘶哑，像干涸的河流。

谢溪坐在地上，心底满是震惊，他还没见过师尊这般失态的模样。

但方才的怒气还未消散，他扶着树起身。

“师尊……恕徒儿拒绝。”

当话言刚落，他就被人定在原地。

谢溪：……

叶昭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闭上眼死死地抓住谢溪的衣服，这次任凭对方怎么抓她，她也不会松手，但是她忘记了敌我悬殊。

一眨眼，她又落入那个冰凉的掌心。

有了刚刚的变故，这次叶昭昭直接被吓得哭起来，豆的泪珠瞬间滚落。

“呜呜……”

晏澈舟眉头跳了跳：“别哭了……”

声音凶巴巴的，叶昭昭哭得声音大了，比晏澈舟听到的心跳声还大。

一时间，叶昭昭变成一只湿漉漉的小鸡。

晏澈舟有些头疼，却慢慢冷静下来。

他想给这只小鸡擦拭泪水，却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发颤，没由来地心慌。

冰凉的手指拂过叶昭昭眼角，动作比方才轻了不少，但还是擦得叶昭昭发痛。

晏澈舟的手指停在叶昭昭额间，他凝神屏气，用灵力一点点探索，果然这只小鸡被人施加了易容术。

施加咒术的人修为很高，不亚于自己，但如今九州上，能比自己厉害的人寥寥无几。

他心头狠狠一跳，第一次正视叶昭昭。

一只灵妖，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呆呆的，看起来不聪明。

幸好这话说出口，不然被叶昭昭听见，肯定要狠狠地啄烂他的手掌。

晏澈舟微微垂眸，浓密的睫羽遮住他眼底的神色，看起来格外寂寥。

忽然，他的手指动了，指尖一道寒光没入叶昭昭额间。

霎时间，金光乍现！

叶昭昭那双黑豆般的眼睛变成耀眼的流金，白色的羽毛也变成了绚烂的金羽。

一只漂亮夺目的小凤凰。

谢溪也看呆了，怎么一下子从小雪球变成小金球了！

叶昭昭还打着哭嗝，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她的易容术怎么被解除了！

她急忙扑棱翅膀像逃离，却被人死死攥在掌心。

晏澈舟修长的手指，还停在叶昭昭蓄满泪水的眼角。

刚刚果然没看错，这只小鸟的眼睛是金色。

意识到这个事实，晏澈舟呼吸一滞，直勾勾地盯着那双金瞳。

恍惚间，像极了这些年梦里那双含着泪珠的金色眼睛。

叶昭昭被迫与这人对视，她害怕地想到处乱爬，这人眼底的情绪太浓烈了，她这只小崽崽摸不清是什么，但她一看到那双眼睛，就感觉自己好像沉在深海，快要溺亡。

好奇怪，明明她会游泳。

她使劲蹬着自己的爪子想要逃离，挣扎间晏澈舟注意到叶昭昭爪子上的玉镯。

传送法阵，只要打碎它，对面的人会立即传送过来。

意识到这点的晏澈舟心跳又开始加剧，甚至低声笑起来。

见状叶昭昭挣扎地愈发剧烈，好可怕！有人要吃小鸟了！

晏澈舟的掌心又被抓出几条伤痕，却也不恼。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玉镯，沾满血迹的手指在细细摩挲，好似拿到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但细看会发现这人的手竟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叶昭昭发现这人注意到娘亲给自己的法器，吓得直接闭眼装死。

呜呜死掉的小鸟没有新鲜的好吃！娘亲救救昭昭！

许是娘亲真的听到了她的呼唤，叶昭昭眼前突然闪过一丝白光，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等到叶昭昭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娘亲掌心。

看着眼前的人，心头的委屈瞬间全部涌上来。

“娘亲！有大坏蛋！呜呜……”

晏澈舟茫然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只有那点碎掉的玉镯碎片提醒他，刚刚的一切不是他的臆想。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像一场镜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