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暮义带着乘子谕的回信敲响地鱼戏舟的门。
“小舟,睡了吗?”
鱼戏舟正在把分了许多天的颜料重新装好,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赶紧打开门。
“小义叔叔,你怎么来了!”
暮义晃了晃手中的信,“你阿爹来信了。”
鱼戏舟大为惊喜,当即拿过拆开。
—我儿小舟,知你过的好,父心甚安,你的课业为父已经烧给了阿娘,当夜就梦见了你阿娘,阿娘说小舟真棒,是她的心肝宝贝,为父既觉得骄傲,也觉得心酸,听你小义说,你在书院被人欺负,受了委屈,我的儿,你可别怕,大胆干死他们!无论你什么样,你都是咱鱼渊山的骄傲!
—家中一切都好,鼓鼓又重了许多,等你回来,看见它的身形,一定会大吃一惊,就是阿爹怪想你的…写到这里,阿爹不禁都哭了,上面的水渍可不是阿爹的口水啊。
—我儿小舟,不必烦恼,不必惶恐,不必难过,找不到“魂”也没关系,想家了就回来,你永远都是阿爹阿娘的小宝贝。
鱼戏舟眼眶蓄满了眼泪,“…我也很想阿爹阿娘。”
暮义揉了揉他乱七八糟的头发,温柔地弯了弯眼睛,“没事儿,等冬天到了,叔叔就带你回家。”
“可是,我还没找到魂。”
鱼戏舟扬起脸,眸子清澈,问暮义,“山圣说我会在十八岁的时候死,是真的吗?小义叔叔。”
暮义眼底划过一丝担忧,想说不会,但山圣从来就没错过,他不敢保证。
最后他给出回答,“不会的。”
鱼戏舟不是三岁小儿,他曾经亲眼看到过死亡,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小义叔叔,如果我死了,鱼渊山会有新的山主大人吗?”
暮义眼皮重重一跳,脑海里猛然想起山圣在他下山之际说的话。
山主在,鱼渊山才能安宁。
山主不在,鱼渊山也将不复存在。
最重要的是,山圣她已经算到了鱼戏舟不会留下自己的血脉。
暮义并不想鱼戏舟知道这么沉重的事情,所以他避而不答。
“你不会死的,小舟。”
深思三秒以后,鱼戏舟就想通了,“如果真的找不到,那我就回家去,我可想可想大家了。”
他高兴地笑着,眉梢全是喜色。
暮义勉强勾起嘴角,“好。”
没过多少天,书院就兴起了一种名叫果粉的凉食,因为价格低,色彩漂亮,入口顺滑香甜,受到了白桦书院所有人的喜爱。
尤其是女学那边,更是供不应求。
鱼戏舟每日都会去帮忙,柳妙手一开始不想他来,因为柳妙手觉得鱼戏舟已经帮自己很多了。
鱼戏舟见他坚持,只能点头,但转头就将果粉一一送给了众夫子,说明缘由后,果粉才能在书院大肆售卖,不必再偷摸着,这招还是裴玄已教给他的。
柳妙手也是在后面才知道这一回事,难怪果粉能卖得如此快。
没过几天,果粉的消息就从白桦书院传了出去,许多人都想尝尝这能让众夫子夸赞的果粉是什么味道。
有些富豪乡绅更是愿意花高价从学生手中购买,不为什么炫耀,就为尝尝这个味。
还有人想要购得配方,但听取配方早就被秉泽最大的素巧酒楼取得以后,便放弃了。
柳妙手在鱼戏舟的同意下,才将配方卖出,但并未真正卖出,素巧酒楼要将四成利分给他,这也是柳妙手一早就想好的。
听完柳妙手的话,沈玉阙越听“素巧”,越觉得熟悉,他好像记得他家的鱼都是供应给这个酒楼的。
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明媚的女子。
“唐素巧?”
柳妙手语气有些不自然,“是她。”
沈玉阙诧然,“她主动找你的?”
柳妙手点头,“对。”
“难怪啊难怪”
鱼戏舟摆动手中的银元宝,疑惑地抬头,“难怪什么?”
沈玉阙刚张开口,就被柳妙手一把捂住。
柳妙手猜到他要说什么,耳尖都红了。
“唔!唔唔!……”
鱼戏舟看乐了,嘴边被塞来蜜瓜,他抬头看去。
安伯都咧开嘴一笑,“冰镇过的,是不是很凉。”
“一点点。”
裴玄已从兵书里抬头,忽地,目光和站在廊下的两人相撞。
他拧着眉,移开眼睛。
安伯都也注意到了,高兴地跑向左隽。
“你回来啦!”
左隽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回来了。”
四目相对,安伯都笑着,突然把嘴里咬了一口的蜜瓜塞进左隽嘴里。
“只剩最后一块了。”
左隽眼底情绪翻涌,轻轻咬下一口,“很甜。”
茶行遇冷着脸,对一切都视若无睹,只是偶尔,会不经意朝凉亭内的人看去。
公休日这日,藏书楼人很少,因为不少学子都回家探亲,掌书也会想回家看看,所以便会提起关闭藏书楼。
鱼戏舟只知道第一点,并不知道第二点。
他近来很喜欢看书,每日都会看书到夜禁,以致于太入迷了,连掌书落锁的声音都未曾听见。
因此,他出不去了。
鱼戏舟敲了敲门,“有人吗?”
只有自己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藏书楼。
鱼戏舟新奇地瞪大眼睛,又大声说了一遍,回响的声音就更大了。
他想起了在鱼渊山上对着山谷叫喊的时光了。
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啊————
外头正在走的两人下意识看了眼还在尖叫的藏书楼。
雁绥君漫不经心收回目光,冷着脸不打算管。
藏书楼忽地又响起了更大的叫声。
雁绥君眉眼淡淡,语气冷冽,“去看看怎么回事。”
雁臣颔首,“是。”
鱼戏舟沉浸在不断回响的喊声中无法自拔,他对一切从未了解过的东西感到好奇。
就像是好玩一样。
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声音,“有人在里面吗?”
鱼戏舟赶紧从二楼跑下来,一边跑一边喊,“ 我在里面我在里面!”
雁臣瞥了眼锁,先回去禀告,“公子,是有人被锁住了。”
雁绥君走到门口,冷淡道:“开锁。”
“是!”
雁臣直接拿出削铁如泥的匕首划开了锁。
月光一寸一寸落入鱼戏舟眼中,门随之大开。
鱼戏舟眼睛眨了眨,待看清了人,顿时呆在了原地。
面前的高大男子一袭月白锦袍,月光落在他如墨一般的长发上,仿若白衣谪仙,容颜俊美无俦,长眉入鬓,五官立体,比例安美,深邃的眼眸幽深又淡然。
只这么静静站着,周身气度矜贵无双,让人心生敬意,不敢在他面前有一丝一毫的冒犯。
鱼戏舟压根不知道自己这么放肆盯了对方有多久。
雁绥君冷冷地看着他,眼底暗藏不耐,“学子既已出来,我便先走了。”
鱼戏舟慢慢回神,大脑一片空白,迟钝道:“好…好…谢谢你……”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眼睛一直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
雁绥君说完就走,并未认出鱼戏舟就是海棠林的吹箫少年。
鱼戏舟呆呆愣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脏仍在狂跳。
怎么……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山圣说过,那人是人中龙凤,长得特别好看,第一眼看到就会心跳会加快。
鱼戏舟摸着自己狂跳的心口。
他瞬间确定了,这一定是自己的月亮!
鱼戏舟迫不及待回到士舍,兴高采烈地写信,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爹,告诉鱼渊山所有人。
他遇到了,他不会死了。
月亮。
啊,是我的月亮啊!
鱼戏舟忍不住在房间跳舞,甚至还想吹箫,最后还是疯跑去了海棠林。
他在海棠林的地上滚了又滚,吹得乱七八糟的曲子。
曲子但并不难听,高昂悠扬,竹园听得很清楚。
雁绥君从曲子里听出了吹箫人的高兴,嘴角微微一弯,起身走近窗边。
月亮圆润硕大,高悬夜空,月光洒满了海棠林,箫声吹向了竹园。
鱼戏舟疯了一般,在海棠林到处走,时不时还会爬在树上,倒挂在树上吹箫。
人在无比高兴的时候总是会做出些特别反常的行为。
乘子谕曾评价过自己孩子的反常。
就是跟喝了假酒一样,还特别自大,喜欢打滚,黏黏糊糊地说疯话。
之前没发现,乘子谕也是意外知道的。
那天是鱼戏舟的五岁生日,本来说好睡觉的,结果鱼戏舟半夜起来,因为太高兴,非要在地上打滚。
他不仅要在地上打滚,还要那种田里打滚,非得拉着乘子谕爬树,奶声奶气问,阿爹喜不喜欢星星,说要把星星送给他。
乘子谕爱儿如命,只能听从。
当天晚上,父子俩磨破了三套衣服。
鱼渊山的众人大清早起来,看见地上都干净了不少,还以为是谁打扫了地面。
后来,众人知道真相以后,很是哭笑不得。
从此以后,这父子俩的衣服都是破了再补,补了再破。
因为太兴奋激动,鱼戏舟直接失眠了。
第二天朋友们一回来,鱼戏舟就迫不及待分享这个好消息。
“我!找到月亮啦!”
安伯都罕见地没懂他的意思,“啥?”
沈玉阙皱眉,摸着下巴思考。
柳妙手不懂,直接开门见山,“什么月亮?”
裴玄已拧着眉,语出惊人,“你有喜欢的人了?”
其他三人顿时瞪大眼睛看向他,不约如同道:“喜欢的人!?”
鱼戏舟疑惑地歪了歪头,恍然大悟,“原来月亮就是喜欢的人啊!”
“你怎么知道,裴玄已,”安伯都逼近裴玄已,目光灼灼,“说,是不是又看话本了!”
裴玄已拍开他的手,无语道:“看个话本而已。”
安伯都戏精似的捂住胸口,痛心疾首道:“你堕落了!堕落了!”
裴玄已斜睨他一眼,“滚一边去,”转头问起鱼戏舟,“你喜欢的人是谁?”
鱼戏舟又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看见那张脸,乐的直笑。
柳妙手无奈扶额,“这傻子,真完了。”
沈玉阙惊呆了,愣愣道:“这才过去一天,莫不是一见钟情?”
安伯都一秒恢复正常,问鱼戏舟,“你的月亮是谁?”
鱼戏舟眼里全是骄傲。
“是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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