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月黑风高,暮义带着乘子谕的回信敲响地鱼戏舟的门。

“小舟,睡了吗?”

鱼戏舟正在把分了许多天的颜料重新装好,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赶紧打开门。

“小义叔叔,你怎么来了!”

暮义晃了晃手中的信,“你阿爹来信了。”

鱼戏舟大为惊喜,当即拿过拆开。

—我儿小舟,知你过的好,父心甚安,你的课业为父已经烧给了阿娘,当夜就梦见了你阿娘,阿娘说小舟真棒,是她的心肝宝贝,为父既觉得骄傲,也觉得心酸,听你小义说,你在书院被人欺负,受了委屈,我的儿,你可别怕,大胆干死他们!无论你什么样,你都是咱鱼渊山的骄傲!

—家中一切都好,鼓鼓又重了许多,等你回来,看见它的身形,一定会大吃一惊,就是阿爹怪想你的…写到这里,阿爹不禁都哭了,上面的水渍可不是阿爹的口水啊。

—我儿小舟,不必烦恼,不必惶恐,不必难过,找不到“魂”也没关系,想家了就回来,你永远都是阿爹阿娘的小宝贝。

鱼戏舟眼眶蓄满了眼泪,“…我也很想阿爹阿娘。”

暮义揉了揉他乱七八糟的头发,温柔地弯了弯眼睛,“没事儿,等冬天到了,叔叔就带你回家。”

“可是,我还没找到魂。”

鱼戏舟扬起脸,眸子清澈,问暮义,“山圣说我会在十八岁的时候死,是真的吗?小义叔叔。”

暮义眼底划过一丝担忧,想说不会,但山圣从来就没错过,他不敢保证。

最后他给出回答,“不会的。”

鱼戏舟不是三岁小儿,他曾经亲眼看到过死亡,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小义叔叔,如果我死了,鱼渊山会有新的山主大人吗?”

暮义眼皮重重一跳,脑海里猛然想起山圣在他下山之际说的话。

山主在,鱼渊山才能安宁。

山主不在,鱼渊山也将不复存在。

最重要的是,山圣她已经算到了鱼戏舟不会留下自己的血脉。

暮义并不想鱼戏舟知道这么沉重的事情,所以他避而不答。

“你不会死的,小舟。”

深思三秒以后,鱼戏舟就想通了,“如果真的找不到,那我就回家去,我可想可想大家了。”

他高兴地笑着,眉梢全是喜色。

暮义勉强勾起嘴角,“好。”

没过多少天,书院就兴起了一种名叫果粉的凉食,因为价格低,色彩漂亮,入口顺滑香甜,受到了白桦书院所有人的喜爱。

尤其是女学那边,更是供不应求。

鱼戏舟每日都会去帮忙,柳妙手一开始不想他来,因为柳妙手觉得鱼戏舟已经帮自己很多了。

鱼戏舟见他坚持,只能点头,但转头就将果粉一一送给了众夫子,说明缘由后,果粉才能在书院大肆售卖,不必再偷摸着,这招还是裴玄已教给他的。

柳妙手也是在后面才知道这一回事,难怪果粉能卖得如此快。

没过几天,果粉的消息就从白桦书院传了出去,许多人都想尝尝这能让众夫子夸赞的果粉是什么味道。

有些富豪乡绅更是愿意花高价从学生手中购买,不为什么炫耀,就为尝尝这个味。

还有人想要购得配方,但听取配方早就被秉泽最大的素巧酒楼取得以后,便放弃了。

柳妙手在鱼戏舟的同意下,才将配方卖出,但并未真正卖出,素巧酒楼要将四成利分给他,这也是柳妙手一早就想好的。

听完柳妙手的话,沈玉阙越听“素巧”,越觉得熟悉,他好像记得他家的鱼都是供应给这个酒楼的。

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明媚的女子。

“唐素巧?”

柳妙手语气有些不自然,“是她。”

沈玉阙诧然,“她主动找你的?”

柳妙手点头,“对。”

“难怪啊难怪”

鱼戏舟摆动手中的银元宝,疑惑地抬头,“难怪什么?”

沈玉阙刚张开口,就被柳妙手一把捂住。

柳妙手猜到他要说什么,耳尖都红了。

“唔!唔唔!……”

鱼戏舟看乐了,嘴边被塞来蜜瓜,他抬头看去。

安伯都咧开嘴一笑,“冰镇过的,是不是很凉。”

“一点点。”

裴玄已从兵书里抬头,忽地,目光和站在廊下的两人相撞。

他拧着眉,移开眼睛。

安伯都也注意到了,高兴地跑向左隽。

“你回来啦!”

左隽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回来了。”

四目相对,安伯都笑着,突然把嘴里咬了一口的蜜瓜塞进左隽嘴里。

“只剩最后一块了。”

左隽眼底情绪翻涌,轻轻咬下一口,“很甜。”

茶行遇冷着脸,对一切都视若无睹,只是偶尔,会不经意朝凉亭内的人看去。

公休日这日,藏书楼人很少,因为不少学子都回家探亲,掌书也会想回家看看,所以便会提起关闭藏书楼。

鱼戏舟只知道第一点,并不知道第二点。

他近来很喜欢看书,每日都会看书到夜禁,以致于太入迷了,连掌书落锁的声音都未曾听见。

因此,他出不去了。

鱼戏舟敲了敲门,“有人吗?”

只有自己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藏书楼。

鱼戏舟新奇地瞪大眼睛,又大声说了一遍,回响的声音就更大了。

他想起了在鱼渊山上对着山谷叫喊的时光了。

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啊————

外头正在走的两人下意识看了眼还在尖叫的藏书楼。

雁绥君漫不经心收回目光,冷着脸不打算管。

藏书楼忽地又响起了更大的叫声。

雁绥君眉眼淡淡,语气冷冽,“去看看怎么回事。”

雁臣颔首,“是。”

鱼戏舟沉浸在不断回响的喊声中无法自拔,他对一切从未了解过的东西感到好奇。

就像是好玩一样。

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声音,“有人在里面吗?”

鱼戏舟赶紧从二楼跑下来,一边跑一边喊,“ 我在里面我在里面!”

雁臣瞥了眼锁,先回去禀告,“公子,是有人被锁住了。”

雁绥君走到门口,冷淡道:“开锁。”

“是!”

雁臣直接拿出削铁如泥的匕首划开了锁。

月光一寸一寸落入鱼戏舟眼中,门随之大开。

鱼戏舟眼睛眨了眨,待看清了人,顿时呆在了原地。

面前的高大男子一袭月白锦袍,月光落在他如墨一般的长发上,仿若白衣谪仙,容颜俊美无俦,长眉入鬓,五官立体,比例安美,深邃的眼眸幽深又淡然。

只这么静静站着,周身气度矜贵无双,让人心生敬意,不敢在他面前有一丝一毫的冒犯。

鱼戏舟压根不知道自己这么放肆盯了对方有多久。

雁绥君冷冷地看着他,眼底暗藏不耐,“学子既已出来,我便先走了。”

鱼戏舟慢慢回神,大脑一片空白,迟钝道:“好…好…谢谢你……”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眼睛一直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

雁绥君说完就走,并未认出鱼戏舟就是海棠林的吹箫少年。

鱼戏舟呆呆愣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脏仍在狂跳。

怎么……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山圣说过,那人是人中龙凤,长得特别好看,第一眼看到就会心跳会加快。

鱼戏舟摸着自己狂跳的心口。

他瞬间确定了,这一定是自己的月亮!

鱼戏舟迫不及待回到士舍,兴高采烈地写信,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爹,告诉鱼渊山所有人。

他遇到了,他不会死了。

月亮。

啊,是我的月亮啊!

鱼戏舟忍不住在房间跳舞,甚至还想吹箫,最后还是疯跑去了海棠林。

他在海棠林的地上滚了又滚,吹得乱七八糟的曲子。

曲子但并不难听,高昂悠扬,竹园听得很清楚。

雁绥君从曲子里听出了吹箫人的高兴,嘴角微微一弯,起身走近窗边。

月亮圆润硕大,高悬夜空,月光洒满了海棠林,箫声吹向了竹园。

鱼戏舟疯了一般,在海棠林到处走,时不时还会爬在树上,倒挂在树上吹箫。

人在无比高兴的时候总是会做出些特别反常的行为。

乘子谕曾评价过自己孩子的反常。

就是跟喝了假酒一样,还特别自大,喜欢打滚,黏黏糊糊地说疯话。

之前没发现,乘子谕也是意外知道的。

那天是鱼戏舟的五岁生日,本来说好睡觉的,结果鱼戏舟半夜起来,因为太高兴,非要在地上打滚。

他不仅要在地上打滚,还要那种田里打滚,非得拉着乘子谕爬树,奶声奶气问,阿爹喜不喜欢星星,说要把星星送给他。

乘子谕爱儿如命,只能听从。

当天晚上,父子俩磨破了三套衣服。

鱼渊山的众人大清早起来,看见地上都干净了不少,还以为是谁打扫了地面。

后来,众人知道真相以后,很是哭笑不得。

从此以后,这父子俩的衣服都是破了再补,补了再破。

因为太兴奋激动,鱼戏舟直接失眠了。

第二天朋友们一回来,鱼戏舟就迫不及待分享这个好消息。

“我!找到月亮啦!”

安伯都罕见地没懂他的意思,“啥?”

沈玉阙皱眉,摸着下巴思考。

柳妙手不懂,直接开门见山,“什么月亮?”

裴玄已拧着眉,语出惊人,“你有喜欢的人了?”

其他三人顿时瞪大眼睛看向他,不约如同道:“喜欢的人!?”

鱼戏舟疑惑地歪了歪头,恍然大悟,“原来月亮就是喜欢的人啊!”

“你怎么知道,裴玄已,”安伯都逼近裴玄已,目光灼灼,“说,是不是又看话本了!”

裴玄已拍开他的手,无语道:“看个话本而已。”

安伯都戏精似的捂住胸口,痛心疾首道:“你堕落了!堕落了!”

裴玄已斜睨他一眼,“滚一边去,”转头问起鱼戏舟,“你喜欢的人是谁?”

鱼戏舟又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看见那张脸,乐的直笑。

柳妙手无奈扶额,“这傻子,真完了。”

沈玉阙惊呆了,愣愣道:“这才过去一天,莫不是一见钟情?”

安伯都一秒恢复正常,问鱼戏舟,“你的月亮是谁?”

鱼戏舟眼里全是骄傲。

“是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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