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降临，唐小风抬头看了看天，脖子酸痛，没有星星。

他此时正站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抬头只能看见冬日里支棱着的树杈子，四周建筑和路灯等光源投射出的光晕给萧肃的景色蒙上了一层温柔滤镜，衬着远处夜空中缓慢移动的轻薄云层。

唐小风把手往羽绒服衣兜里紧了紧，仿佛这样能暖和点。这是个平常的工作日，加完班如行尸走肉般移动回住所的社畜，感受到如凌迟般的抑郁情绪。

他负责的网络模型方案已经改到第十版。公司空降了一名完全不懂业务但干劲十足的上司，仿佛生来就是为折磨下属的。要是能逃离这里就好了。唐小风心里想，最好能传送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种蔬菜养养猪，闲赋在家啥也不干，估计爽毙了。还好人类会想象，是吧，他自嘲地笑了笑。

回到居住小区，上楼、开锁、进门。脱掉外套，把自己像个麻袋扔在床上。竟就这么沉沉睡去。

睡着睡着，唐小风只觉得周围太黑了。闭着眼睛，黑很正常，但进屋自己开灯了吧？不至于黑得这么，怎么说呢，厚重？就好像自己被关进某个密闭空间，渗透不进任何光亮。有点渴，起来喝点水吧。醒来，醒来。

费力睁开眼，唐小风发现自己依然在黑暗中，伸出自己的手上下翻动了一下，看不见。

正疑惑，黑暗空间中响起一个声音。“恭喜您！被选中参与体验3.5次元随机空间置换游戏。”

“？？？？？”唐小风一阵无语。什么玩意儿，梦中梦？那我能发出声音吗，他沉默了一会，开口，“什么是3.5次元？”

“就是人工智能根据对人类世界的观察开发的虚拟投射世界。”声音回答完，又补充，“体验版”。

“为什么是体验版？”

“可能。。。不太稳定。暂时只向部分用户开放。”声音听起来竟然有点尴尬的意味。

“为什么，我被选中了。”

“经过评估，您的自身部分属性具有优良价值，并且您也有脱离现实世界的意愿。”

唐小风在黑暗中微微讶异地张了张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置换是什么意思？”

“就是在每个虚拟投射世界中有一次用自身价值换取其他价值的机会。”

“能不能具体点？”

“就比如，您可以用现在的存款，换取智慧，您拥有的任何价值物都可以，物件、身体、能力、情绪。”

唐小风冷静了几秒钟，继续问道，“等价交换？你们怎么判定能不能换，换多少？”

“系统自带计算系统，会进行自行判定，一般根据您自身价值之间的平衡体系和您的价值在现实世界中的排名综合确定。”

“所以是你们说了算？那我怎么知道算得公平不公平呢。”

安静了几秒，仿佛那个声音也在思考。“一般来说，系统是公平的，至少比人类公平。”

唐小风感觉被嘲讽了，但又觉得有些无厘头。“我可以拒绝参加游戏吗。”

黑暗中的声音带着一种客服般的客套笑意。“当然可以，您有1分钟时间考虑是否加入的。”

唐小风一阵无语。“所以现在是？”

“已超时23秒钟。”

“你们这是！霸王条款！知道吗？”

黑暗中的声音非常镇静，“这是我们学习人类世界的结果。”

唐小风陷入了思考。是梦吗？不确定。太阳底下无新鲜事。这早就是个智能体和人类共生的世界，智能体开发虚拟世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游戏？作为游戏小能手，确实也没什么可畏惧的，要不就先玩个一毛钱的。

他继续问，“游戏怎么算通关？”

“当交换数值校正合适，可以调整回现实世界，这个需要您慢慢摸索。”

“游戏里会有生命危险吗？”

“游戏里的死亡并不是现实体的死亡，如果虚拟世界的生命死亡，会随机传送进其他虚拟世界，但如果您用现实生命生存时间作为价值交换，则会真实扣减现实生命生存时间。”

唐小风只觉得背后有冷风吹过。

“游戏任务是什么。”

“这是开放世界，干什么都可以，我们只是为你们提供了与现实不同的属性配置模式，让你们体验不同的人生。”

“所以，你是游戏开发者？”

“不，我只是个小助手。”

“那你们的开发方是谁？”

“不知道。”

“你们这个游戏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算什么小助手。”唐小风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小助手仿佛忸怩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太无聊了？你也知道的，智能体没有感情，观察世界、积累数据、搭建模型是我们的工作，也是消遣。”

“你拿我当消遣？”

“。。。。。。”

唐小风决定结束一些无谓的交流。他有些渴，不如先进个世界找杯水喝。

“那就开始吧。”

“请选择您的拟交换价值。”

唐小风开始仔细考虑。存款，不多。智商，得留着玩游戏解密过关。还有什么能换的。他在黑暗中抹了一把脸，摸到自己的深眼眶和高鼻梁，突然想到，自己的颜值还不错，从小到大不乏追求者，但因为自己过于封闭的性格并没有获得不错的伴侣。不如试试这个。

“颜值可以交换吗。”

“当然可以，不错的选择！您的美貌在A市排名在前50，价值相当不菲。”

听见“美貌”这个词，唐小风只觉心里一阵恶寒。

小助手继续询问，“请选择您的拟获取价值。”

对这个，唐小风反而没什么犹豫，他闪电般回想了一下自己死水般的工作日常，回答，“快乐的能力。”

“好的，这就为您完成置换程序，请做好传送准备。”

黑暗持续了一段时间。周围渐渐亮起，呈现出一些金黄色的色块。事物的轮廓逐渐清晰，显现出细节，就像从素描逐渐变为彩绘，又逐渐变为3D图画，最后呈现为完全的现实图景。

因为在黑暗中的时间较长，光亮刺得唐小风的眼睛有些不适，他不禁眯起眼睛，环顾了一下周围。

面前一条街道，比较宽阔，看起来是某个街区的主干道，车流、人流量中等，对面是写字楼、商场，各种门脸的店面。建筑风格偏金属朋克，像一个在不属于任何时代遗留下来的工业遗迹上改造的钢铁城市。

转过脸，身后是环廊公园，植被很低矮，沿着街道走向往两侧延伸，看不到尽头。植被后面有一条河道，应该是护城河，因为再远处，房屋建筑十分稀少，看起来是一片平缓辽阔的戈壁。整体灰黄色调，空气质量不佳，但并非尘土飞扬。

转回脸，唐小风才发现手里捏着一根皮绳，皮绳接着一根链条，链条拴着一条。。。狗。金属狗。它正很乖巧地坐在地上，微微摇着尾巴。发现唐小风注视它，也扭过头来。这是一条用无数金属零件精巧拼接在一起的金属狗，正用红宝石质地的眼睛回应着他。

唐小风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狗的头顶和脖子，触感冰冷，金属接口平滑且是活口的，因此狗子活动非常灵活，就像条真的狗。

有意思。唐小风轻笑了一下。他能感觉到身体里充盈着多巴胺的力量，应该是所谓快乐的能力在起作用，无需刺激就能分泌的快乐激素。心情很轻松，周边虽然陌生，但看起来让人挺愉快。

他继续观察起自己正前方的事物。街对面正对是个写字楼，一楼有咖啡厅、电子用品商店和餐厅，楼前有个环状半岛，岛心的小水池中间立着一尊白色天使雕像。水池与马路之间还立着高低不均匀的石柱，起着装饰和分隔区域的作用。这会应该是上班时间，楼下来往的人并不多。一名身着黑衣男人抱着双臂，虚虚倚靠在某根比他本人高出大约二十公分的石柱上，侧对着马路。

这不远不近的距离，唐小风发现自己关注到的是男人略长而有些凌乱支棱着的刘海，还有因为抱臂而绷着的背部线条。他仿佛在等人，又仿佛只是无所事事地在看风景。过了一会，黑衣男人转过头来，看向唐小风这边。唐小风左右看一看，确信这边只有自己。两人大概对视有三分钟。黑衣男人突然大步穿过马路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