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心灵手巧，不一会儿手中的稻草娃娃便初具雏形。

它虽然没有头脸，但宽阔挺拔的肩颈、削薄的脊背和劲瘦如刀的腰线，与原版谢不言的宽肩窄腰别无二致。

姜瑶忽然有些脸红，直想立即裁一身衣裳把稻草人的身子遮掩起来。

姜瑶走神的片刻，谢不言走到她身侧，胸腔里发出低沉的轻笑：“阿瑶真是手巧，把我这上身的模样捏得纤毫毕现，就如同何时见过我未着寸缕似的。”

姜瑶的脸彻底从鬓边红至脖颈，像一只煮熟的虾米，整个人弓起身子不敢回头看他。

半晌，她弱弱地解释道：“就是刚到江州城宿在榆阳客栈的那晚，不小心瞧见你在屏风后更衣的身影……我只瞧了一眼，就一眼真的。”

姜瑶慌乱辩白解释的模样落在谢不言的眼中，他唇边溢出一抹轻笑：“好的好的，我信你只瞧了一眼。”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容愈发明晃晃，带了一分不自知的纵容：“阿瑶若是喜欢，多瞧几眼也无妨的。”

姜瑶听到这话，俯下的身子怔愣着抬起头来，直直地与他对视。

方才他说的那番话，是……喜欢的意思吗？姜瑶心底腾空生出一丝雀跃，眸子里溢满一池春水，回望他的目光。

她和他视线交汇在一处，仿佛将两颗心牵在一处跳动，有种不言而喻的默契，彼此感知着心底最深的秘密。

这种对视有种诱人的危险，姜瑶只觉得心脏在胸腔中疯狂跳动，快要跃出心脏，耳廓里什么都听不见，唯有血脉如潮涌般搏动的吧嗒声。

就在她觉得快要不能呼吸，即将转过脸的那一刻，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脑勺，稍用力往前一带——

他的吻骤然落下来。

姜瑶的视野里整个都是他忽然凑近的俊脸，高挺的鼻梁磨蹭着她的，拂面是他温热如兰的吐息。

他闭上双眼，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不轻不重的吻，又短暂离开，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留意着她的表情。

姜瑶还沉浸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中，眼神因为近距离盯着谢不言的脸而失焦，眼角溢出了一点失焦导致的泪水。

“阿瑶……”他轻轻唤她，声音有一丝颤抖，低哑又缠绵：“……你不喜欢吗？

看到姜瑶眼眶都红了，泪凝于睫的可怜模样，谢不言后悔自己刚才的莽撞，不该忍不住轻薄了她。

他忽然一丝底气都没有了，紧张地凝睇着她的眼睛，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色。

姜瑶心知谢不言误会了，飞快地在他唇上轻啄了一口，转身跑远了。

留下谢不言在原地，心底的忐忑因为姜瑶的回吻而变得安定下来，捅破这层窗户纸，身心忽然轻松起来。

虽然他眼下还不能对姜瑶表明真实身份，将来或许还有未知的难关，但他此刻只想放下过去那种瞻前顾后的念头，只凭直觉做他想做的事。

吻他想吻的人。

谢不言心情大好地坐在院子里，握起一把稻草开始堆塑姜瑶模样的稻草娃娃。尽管姜瑶此时不在他面前，他也能凭着记忆大致地捏出她的轮廓。

同方才他那个稻草娃娃不同的是，谢不言颇为耐心细致地捏了一个小巧的脑袋，圆润的鹅蛋脸，甚至用炭笔在上面画出了弯弯的柳眉，圆圆的杏眼……

阿肆补完觉从阁楼上下来，正看到谢不言在给一个稻草娃娃画眼睛，觉得眼前画面分外诡异，比做梦还离谱。

“三爷……你、你没事儿吧？”

谢不言白他一眼：“睡蒙了？喏，这个像不像阿瑶？”

“呃……”阿肆看着稻草娃娃脸上歪歪斜斜的线条，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实在很难评，虽然这个稻草娃娃外形轮廓还算逼真，但是脸上画着的鼻子眉眼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阿肆犯了难，他要怎么劝劝谢不言，你其实并不擅长画画，可别把这鬼脸般的娃娃给掌柜的瞧见了。

犹豫半晌，阿肆还是说了不由心的谎话：“挺好的挺不错，我一眼就看出来是掌柜的了……就是这嘴巴还可以画大一点。”他煞有介事地点评道，仿佛自己看得很认真。

谢不言点点头觉得有理，又用炭笔在上面涂涂抹抹修改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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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瑶当下还不知有人在做她的稻草娃娃，还细心地画了一张俏丽的……鬼脸。

她一路跑回了闺房中，拉着被子蒙住脑袋，静了好半晌，心还在不听使唤地怦怦跳。

姜瑶伸出手指，抚上柔软的嘴唇，回想方才短暂而美好的触感……她两辈子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她起身到柜子里找出一本书，书里夹着一片树叶做的书签，是她不久前从江州城带回来的枫叶。

枫叶背面题着一句小诗：“沅有芷兮澧有兰①”，笔墨犹新，她写下不久还犹豫着未送出去。

这是姜瑶借用了屈原《九歌·湘夫人》中的一句诗，原文下一句便是“思公子兮未敢言”。

这般弦外之音的表意，她料定他能看明白。

只是没想到，这枚枫叶信笺还未赠给意中人，他就先一步表明了心迹。

有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喜。原来她从前感受到的温柔和爱意都是真的，在暧昧不明的关系里，她不是唯一动心的那个。

姜瑶的情动与感慨转化出万千遐思，她渐渐生出一股灵感，开始用炭笔在草纸上画下花灯会上成衣的初稿。

她闭目冥想，热闹的中秋之夜上，姑娘与郎君在月下幽会。姑娘穿着藕布织成的裙裳，藕荷色的布纹在月光下闪着细碎微光，如一条波光粼粼的银河。宽阔的袖口露出姑娘一截皓腕，双层的裙摆在腰线处收束，勾勒出款款纤腰。

不一会儿，一件美丽别致的裙裳便跃然纸上。姜瑶把现代中常用的设计元素融入了古装中，让这件衣裳的样式焕然一新。

整体看上去好像与寻常的裙裳款式类似，但在领口、袖口、腰线、裙摆等多处细节上融入后世的巧思，让这件裙裳能将姑娘衬得更美丽动人。

画好了初稿，姜瑶便开始着手制作衣裳，首先要在稻草娃娃上用各种层次的布片堆叠出她想要的效果，再做好标记后，让阿爹将布片之间的对接处缝合。

姜瑶折好画稿放入怀中，准备去院子里再做一个同她一般身量的稻草娃娃。

她兴冲冲地下楼，入目便是一个与她身形极似的稻草娃娃摆在院中，显然是一旁的谢不言方才做的，还细心地身子上做了小巧的脑袋。

姜瑶笑得梨涡浅浅，眉眼弯弯，转身看到稻草娃娃背面的另一张脸时，笑容遽然消失，嘴角下撇。

“你这、这画得都是什么东西啊……”就算是谢不言做的，她也实在不能违心地夸下去。

察觉到姜瑶不太妙的情绪，谢不言摸摸鼻子，迅速否了告知姜瑶画的是她的心思，挑挑眉暗示阿肆，让他寻个说辞。

阿肆心领神会，勉为其难道：“这其实……画得是……男扮女装的我。”

姜瑶：？？？

这桩事就这么被阿肆遮掩过去，谢不言决定回头要向徐巍请教一番画技了。

姜瑶取了一匹软棉布来做样衣。因为是初次做，需要反复调整细节，所以不适合用稀少精贵的藕布，而是用软棉布来试试水。

姜瑶找来一根长柄木棍，将稻草娃娃支撑在上面。软棉布用剪刀裁剪成大小形状各一的衣料布片，按她想出来的衣裳设计，把各片衣料用小针固定在稻草娃娃上。

“你们觉得怎么样，这条裙子好看吗？”姜瑶问谢不言和阿肆的意见。

谢不言沉吟片刻：“美则美矣，但这条裙子的样式似乎与寻常的裙裳不太相同？”

“没错，这些地方我特别收紧了，能更凸显女子婀娜的身姿。”姜瑶指着衣领处和腰线处特别的收束设计，有现代服装里皮带掐腰的感觉，能衬得衣裳下的女郎腰肢纤细。

谢不言却有些不赞同：“我倒觉得不必如此刻意。女子身姿之美，美在周身如雾如月，朦胧之处更迷人。而格外突出腰身曲线，反倒失了自然，好像刻意显露腰身纤细，有损韵味气度，显得局促卖弄。”

姜瑶思索一番，觉得他说得在理。起先她还觉得是古人思想老旧保守，接受不了这般显露身材曲线的设计。

但谢不言的话其实提醒了她，比起突出局部的曲线，在细枝末节处追求精致美，更重要的是整体美得和谐统一，自然大方。

像她刚才的设计，过于着眼于领口腰身处的勾勒突出，使得这条裙裳整体的韵味被破坏掉了。

设计画稿上的藕荷色裙裳原本给人的感觉应当是淡雅如荷，濯清涟而不妖的意境，但是刻意凸显的腰部走线，使得这条裙裳染上一丝媚俗的气息，让人视线聚焦在腰部曲线上，而忽略了整体的美感。

姜瑶醒悟过来，蹬蹬跑回楼上的闺房中，重新画了一张新的裙裳样图。

卡文卡了一晚上，小红花没了哭哭

谢不言和姜瑶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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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