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日子在忙碌中流逝，姜瑶从数不尽的布料成衣、账册契约中抬头歇口气，才留意到离花灯会的时日已经很近了。

索性，花灯会上预备要送去展示参评的样衣已经反复打样修改，最终呈现的效果让姜瑶颇为满意，心里多了几分胜算。

眼瞅着日子越来越近，姜瑶逐步放下布庄的琐事，把身后的一切都交托给李青姜源打理，自己和谢不言商量着去杭州城赴花灯会的行程。

这次他们不只有二人同行，而是带上阿肆一起。杭州城离溧水镇较远，那里向来是江南商贸旅人集结，最热闹鼎盛的去处，是故也人多眼杂。姜家与沉香国的虞氏又隐隐结下了梁子，花灯会上的成衣评选更是把两家的暗暗较劲放在了明面上，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姜瑶不敢掉以轻心，担忧路上虞氏会暗中坑害。

阿肆是大燕前三的高手，身经百战，无论近卫还是远攻都不在话下。谢不言让阿肆同行，虞越泽纵使有什么不轨的心思，也难以在阿肆的眼皮子底下掀出风浪。

临行前日，小月坐在院墙下巴望着他们三人收拾行囊，交谈行程安排，眼里不自知地流露出羡慕：“阿瑶姐姐，你们是要去杭州城吗？”

“是啊。”姜瑶转过身，弯腰摸了摸小月的额头：“等我从杭州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

“谢谢阿瑶姐姐……我听人说杭州城的花灯会是一年一度的盛会，西湖上的花船游湖泛舟特别美……”小月顿了一下，怯懦地低声道：“真想亲眼去看一看啊。”

姜瑶听到了她微不可察的低叹，心中一动，想起后世的自己十几岁时也时常盼望着出去游历，对未知的世界有着少年人的憧憬和兴奋。

“小月，你想不想跟我们一块儿去杭州？”姜瑶稍加思索后向小月发出邀请。

“我……我，我想去……”小月咽了口唾沫，被姜瑶大胆的邀请弄得又惊又喜，双手局促地捏着衣角，似乎有几分腼腆和歉意：“我怕给你们添麻烦……哥哥姐姐们去花灯会是有重要的事，不能因为我耽误了正事……”

姜瑶一把揽过她的肩膀，给她一颗定心丸：“放心吧，我正事都安排妥当了，你又那么乖巧懂事，添不了什么麻烦的。小月长大了，也该出趟远门，去外头瞧瞧那花灯会到底有多好看。”

如此，最终四人同行，一同踏上了前往杭州城的客船。

-

杭州城的渡口一向繁忙，船只或启航或靠岸，往来如梭，远远传来岸边嘈杂鼎沸的人声。初秋的日头依旧有几分烤人，码头上卖力气的脚夫汗流如雨，索性脱下湿透的短衫，一个个光着膀子喊着号子，把商船上的重货卸下来。

在茫茫运河上，一只姜瑶等人乘坐的客船从往来商船当间穿过，徐徐驶向岸边。

姜瑶虽然去过后世的杭州城，但对这里并不熟悉。一路由谢不言领路，四人在西湖附近的一处酒楼住了下来。

谢不言在西湖上包下一艘精致小巧的花船，酒楼的饭菜送到花船上，四人在船上一边游湖一边用膳。

他们登船时尚是黄昏，西湖上的游船并不多。夕阳的余晖投照在微澜的湖面上，泛起金黄的余波。岸边的垂柳低下长长的枝条，在微风中款款摆动，最后飘落在青绿的湖水中。

桌上摆着杭州城的名菜，西湖醋鱼、宋嫂鱼羹、叫花童鸡、龙井虾仁，小月每一样都尝了尝，不管合不合她的口味，她始终都睁大了眼睛，透着满眼的惊喜和满足。

姜瑶每样菜都动了筷子，只除了那道西湖醋鱼。她后世品尝过这道名菜，挑口的她对这道菜尚有阴影，只能委婉地评价一句……醋是醋，鱼是鱼，西湖是西湖。

晚饭过半，夜幕初降。西湖上的游船渐渐多了起来，船身上大多缠着五彩的花灯，与夜幕中未散尽的绚丽晚霞相对，流光溢彩。小月匆忙地扒完最后几口饭，擦擦嘴奔向船头，忙不迭要去看西湖上的各色花船。

青绿的湖水在幽暗的天光下变得深沉，似一湖深不见底的黑水。游船上闪烁的灯火倒映在湖面上，远看湖面星光熠熠，如夜空中的繁星。

谢不言包下的游船此时也燃起了船身上的花灯，上面画着的是一只青色的大闸蟹，被橘色的灯花映出些许金红色调，仿佛蒸笼里的螃蟹，由青转红，颇有意趣。

姜瑶也不愿错过此刻夜游西湖的美景，坐在了船头，看往来的花船和断桥上热闹的人影。

夜风拂面，带着微凉的湿意，徐徐吹散了她心中的紧张感。

明日便是花灯会了，明晚的这个时候，断桥上依旧会是人影憧憧，而往来的花船上便是各家商户请来的舞姬歌女，穿着各色繁丽的衣裳，在花灯下展示给众人观赏。

明晚她带来的藕布衣裙也将在所有人面前亮相，接受各路看官的评赏，和诸多商户一同角逐桂冠。

这个时候，说不紧张是假的。姜瑶轻轻咬着下唇，努力集中精神在眼前的美景，克制着不去多想明晚的比试。

姜瑶正出神，手边忽然触到一片温凉，她低头，原来是谢不言往她手中递来一杯清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谢不言像是看穿她无言的心事，端着酒杯自顾自与她碰杯，举头饮下清酒。

姜瑶意会了他的劝慰，心情纾解了许多，释然地笑了笑，仰头也饮下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