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绵习惯把不用的书放进教室后面的铁皮柜子里。
早读下课,她抱着叠书打开柜门,一个篮球正卡在柜里,以嚣张的姿态压着她的练习册。
兰绵眼眸眯起,随手把书搁在地上,不假思索走到十班后门,扒住门框冲最后一排那人压低声道:“肖漾,你给我出来。”
她喊到第四次,趴在桌上的肖漾终于动弹。
他抬了腕骨,慢悠悠地摸向盖在后脑勺上的书,指骨分明的手指触及书脊,一把扯下,才支起身朝她走过来,开口时嗓音仍含着惺忪懒意。
“你吵到我早读了。”
“少装,就你还早读。”
兰绵拽过他松垮的校服衣角,一路硬拉着他,穿过纷闹长廊直抵自己的柜前:“是不是你塞的?”
罪魁祸首十分泰然:“是啊。”
兰绵骂他:“你神经啊?为什么把篮球塞我柜子里?”
肖漾往其他柜门上一靠,略歪头,看她生气。
“沈老师不让我把篮球带进教室。”
“那她就乐意我把篮球带进教室是吧?”
“她又不会来检查你的柜子。”
兰绵懒得和他争辩,倾身试图把篮球抱出来,但它完美地卡在正中,凭她那点力气怎么也抱不动。她泄气地捶了两下肖漾的篮球,后者偏过头,还笑了声。
她瞪他,又操起地上的书打他:“你说现在怎么办?”
肖漾从容不迫地把柜门带上,唇边弧度仍然恶劣:“我下次去打球的时候会拿出来的,放心。”
兰绵:“……你给我等着。”
“嗯。等着。”
看着他有恃无恐地晃悠回去,兰绵郁闷地回到座位上翻书。
邻桌的谢筱玉凑过来:“怎么样,看过了吗?”
“看什么?”
谢筱玉说:“情书啊。十班那个数学课代表不是给你送了好几天的情书吗?”
兰绵根本不在状况:“嗯?没看到。”
谢筱玉诧异得很:“难不成被人偷了啊?”
傍晚,晚自习还没开始,十来个同学在晚读。
左耳进近代民族工业发展历程,右耳进别有幽愁暗恨生,兰绵穿过沸沸扬扬的背诵声赶回座位,把一团衣服胡乱塞进桌底,吁了口气。
琵琶行戛然而止,谢筱玉好奇:“谁的校服啊?”
兰绵把历史书理出来,柳眉上挑:“肖漾的。他下午在游泳馆训练,我把他衣服偷来了。”
“那他穿什么回来?”
“我管他。谁让他把篮球塞我柜子里。”
谢筱玉和同桌的慕容雅面面相觑,均笑出声:“你还真是人菜瘾大、屡败屡战。”
“看他一会儿怎么哭着求我把衣服还给他。”
想到肖漾向她低声下气求饶的画面,兰绵禁不住低低发出笑声,像恶毒女配。
慕容雅:“完了。是FLAG。这回合估计要输了。”
半晌,教室坐满大半,几个课代表绕着课桌发起月考的卷子。
纸张翻动的声音被不小的敲门声盖住。
全班人都抬眼去看,隔壁班的肖漾沉着眉倚在门边,手指关节叩着门,露出半截皓白劲瘦的手腕,外套拉链一直拉到顶,领子立着,气压比平时低两分。
“姓兰的。你出来。”
全班心照不宣,几十道目光欻欻朝兰绵投来。兰绵拿历史书捂住脸,强忍笑意走出教室。
纤细食指轻挑了下他的拉链,兰绵一脸无辜:“咦?这么热的天,你拉链拉这么高做什么呀?”
肖漾稍微弯身,全然挡住兰绵的视线,他低着声切齿挤出三个字:“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该不会你里面没穿吧?天啊,肖漾,你是变态吗?”
兰绵恨不得叫大家都来围观,夸张地拔高声音,清软柔和的声线满是戏谑。
在走廊上背书的同学因兰绵这句话纷纷回过头对肖漾投来八卦的眼色,直到后者面色不虞地瞥向他们,大家这才悻然收回目光。
肖漾抽回眼,看她柳眉下那双杏眸有不掩的挑衅,只拿舌头顶了下腮帮,不气反笑:“变态是吧。”
他一手扯住领口的拉链,指节鼓动,哗得拉下一截,锋利喉结下方的锁骨瞬间跃进兰绵的视野,他刚从泳池里出来,紧致肌肤上似乎还浸润水汽,凝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
兰绵的脸刹时涨红,急急拿手捂住眼睛:“你不怕被别人看到啊?”
“我怕什么,又不难看。你都说我是变态了。”
兰绵见他又欲往下拽,连声道:“我还给你!我还给你!”
她拿百米冲刺的速度去桌底下扒拉出肖漾的校服短袖,也不管文具散了一地,只冲出来把衣服塞进他的怀里,一只手还虚挡在眼睛前:“快点去穿上。”
肖漾不慌不忙系上拉链,勾过短袖甩到肩上,编排她:“是你不让我穿。”
“真不要脸。”兰绵说。
一战告捷,肖漾志得意满,打道回府。
兰绵不甘心地绕回教室,却见肖漾的室友在她课桌下那一地的狼藉里翻来翻去:“……季周?”
季周吓了一跳:“靠!你这么在这?”
“会不会因为这是我的座位。”
“啊,哦,对。”季周扶着椅子站起来,“我路过,看你这有点乱,帮忙理理。”
话还没讲清楚,这人就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
第二天是周五,晚放学不久,九班的人都走光了。
偌大的教室剩兰绵一个人。
椅背斜挂着书包,桌面乱七八糟堆着卷子。
“你怎么这么能磨蹭?”
肖漾从前门晃进来,拉开她前桌的椅子坐下,双臂交叠往椅背上搭,耷眼看她:“不是说四点半么?”
兰绵头也不抬,盯着书上的定窑白瓷:“我把这一节背了就收拾。”
肖漾转过身趴在桌上,了无生趣地闭眼等她。
兰绵问他历史背到哪儿了。
肖漾阖着眼,含糊敷衍她:“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那个是语文。”兰绵无语,索性收了书开始整理。
她动静不小,搅得肖漾坐不住。他回身,见她什么都往书包里塞,又说:“明天就回来了,你搬什么家?”
兰绵心说也是,挑挑拣拣地往外拿了几本,再让肖漾关了教室里的灯,和他一齐走出门去。
绕过教学楼前的那棵大樟树,下台阶,学校门口就有自行车。
新源一中坐落在城西半山,从校门口到大路车行道有一条长长的沥青路。
这回儿太阳半挂,余晖斜斜地打在路上,两人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后穿过光束。
兰绵拿从前的称呼叫住他:“漾漾。”
延迟一秒,肖漾模糊地应了声。
“是你叫季周……把你们班数学课代表给我的信拿走了吧?”
“什么?”肖漾朝前骑,不巧撞上沥青路和车行道相接的那个超长红灯,不得已停下,“他给你什么了?”
兰绵在他身侧停下:“就是……信啊。”
肖漾斜眼看向她:“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写信?”
兰绵支吾了一会儿,还是跟他说:“筱玉说他写了几封情书给我。”
“怎样,你喜欢他?”
“什么啊,我就是想看一看,单纯好奇,不行?”
“有什么好好奇的。”肖漾大言不惭,话里掩不住的鄙夷,语速比平时快上一倍,“高中生就好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更何况,都要5G社会了,哪个孙子还弄情书这么老土的东西。”
“……”
红灯转绿,兰绵瞪他一眼,脚下用力往前蹬。
这家伙还在后头说:“所以说,你成绩上不去,就是因为你的学习态度不够端正。”
“别回家了。肖漾。”兰绵又停下来,看他,“我们去主席台下决一死战吧。”
…
“还真是他啊。你要不提,我都快忘了这事。”
想到从前,兰绵几分恍惚,说话声放轻,“时间好快,转眼都毕业这么多年了。”
“是啊。”季周调转方向盘,导航显示即将到达目的地,“那时候谁能想到这哥们会当明星?”
兰绵望着远处LED屏上肖漾的身影,一时无言。
以前她和肖漾虽然总是从早吵到晚,但彼此心里都清楚,不可能会吵散。
可后来还是吵散了。
或许本来就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抵达目的地,和季周道过谢,兰绵迎着SOFT的招牌踏入工作室。
谢筱玉来得更早,见她就大声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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